《只是人设》鸻芜

34、裴瞬

　　在青州治疗了一年，付馨相比于刚送来时已经好转了不少，江时熠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里面，偶尔会有路过的小护士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能给出的回答只有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付馨，就像以前付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那样，所以这次逃避的人，成了自己。

　　期间付馨醒过来一次，查房的小护士就赶紧叫门外的江时熠，江时熠不肯，她就生拉硬拽也要让他进来。

　　时隔半年，这是江时熠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付馨。

　　她脸上戴着呼吸机，眼睛里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一丝光彩。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付馨开口，声音被困在呼吸机面罩里模糊不清，虚弱至极：“你去……上课，不……不要管我…”

　　她并不知道江时熠已经退学了，还当这是在延桐，生怕因为自己耽误了他。

　　江时熠什么也没说，在付馨短暂清醒后又一次陷入了昏迷，他离开了医院，茫然的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他强迫自己适应现在的生活，只是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突然很想回到延桐，回到以前的学校。

　　回忆绑定伤痛，死灰复燃燃又灭。

　　之前的旧手机掉到了水里，江时熠买了个新的，干脆连卡都换了，现在的手机里，干干净净，一个联系人都没有，连陆嘉言都没有加回来。

　　青春本来就是在不停的修订和更改中诞生的。
　　而他就应该孤身一人。

　　路过赫赫有名的重点高中，江时熠停了下来，裹了裹身上的厚外套，他忍不住的想，当初裴瞬就应该是在这样的学校转来的附中，成为了他的同桌。

　　……

　　“同学，坐错位置了吧？”
　　“没坐错。”

　　……

　　江时熠找到了一所普通高中，虽然教学水平远远不如附中，但胜在办理入学比较迅速，如同裴瞬刚转来的那天，他机械的做完自我介绍，然后被老师安排在了第二排。

　　这里的座位都是单人座，每个人之间隔开的距离很远，江时熠终于如愿以偿的享受到了没有同桌的日子，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有人的窃窃私语声传进耳朵里，大多数都在讨论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转学，江时熠充耳不闻，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用笔在自己的指尖扎，直到出血了才停手。

　　江时熠感觉，自己小时候生的病似乎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不过他并不想治疗，药物和心理治疗都是骗钱的，不如划几刀来的痛快。

　　于是他的胳膊上多出来了两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年春，付馨清醒的时间已经可以坚持到半天了，她也终于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延桐了，而是在一个新的城市。

　　医院里的小护士经常会推着她出去晒太阳，却始终很少见到家属。

　　“七床的病人家属这个月又没来啊？”

　　“我好像没看见过他，他年纪看着不大应该还在上学吧，过两天又是高考，没空来也正常。”

　　“就一个家属吗？怎么连爸爸也没看见。”

　　“不知道诶，反正也不关我们什么事，还是少讨论别人家的家事了。”

　　“好吧。”

　　……

　　江时熠也没想到自己能考上大学，虽然只是个不起眼，没有什么知名度的学校，但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付馨当初的遗憾。

　　裴瞬的知识点本被翻的已经有些皱皱巴巴，有那么一两篇坏掉的地方江时熠就小心翼翼的粘起来，翻的多了，坏掉的地方也就多了，最后整个本子都几乎被粘了一遍。

　　可即便坏成那样，他也舍不得丢掉，和盛薇的日记放在一个盒子里，被认真的收了起来。

　　上了大学以后他反而忙了起来，白天上课晚上就去做兼职，每周都来医院交付馨的治疗费，交完就走，常常被护士吐槽太冷血。

　　但只有江时熠知道，无论是付馨还是他自己，都还没有在心里迈过他是个同性恋的那道坎。

　　所以他不停的找事情干，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试图用这样的方法麻痹自己。

　　可江时熠还是错了，内心极力压制的那股情绪还是破土而出，有时甚至就连做梦都会梦到记忆深处的那个人的模样。

　　对方看着他，一言不发，而身后是一片黑暗。

　　江时熠向他靠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于是江时熠不敢动了。

　　但那个身影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速度逐渐加快，直到彻底没入黑暗。

　　江时熠猛然惊醒，眼角充斥着凉意。

　　他胳膊上的疤痕又多出来了一道。

　　第三年，他在学校社团认识了程煜，第一次见面对方就问他吃不吃面包，于是后来就有了话密面包这个备注。

　　三年以来，这是他在青州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

　　准确点来说，是程煜死皮赖脸非要和他做朋友。

　　第四年，江时熠去了医院。

　　彼时的付馨脸上已经出现了细纹，头发里也夹杂着几根白发，看见他来，那双没什么生机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光亮。

　　“我知道您无法接受我是个同性恋。”这是江时熠隔了四年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

　　付馨突然怔住。

　　“就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江时熠自嘲道，“可这是我没法控制的。”

　　“妈。”
　　第一次认真的，江时熠卸下了所有难言叫了她一声妈。

　　付馨落下泪来，因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让她说话变得很困难，只能支支吾吾的用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

　　这些年以来江时熠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她也一直活在悔恨里，只盼着有一天见到他，能和他说一句对不起，但老天捉弄她，让她说不了话。

　　“对……对不……起……”她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很难辨认说的是什么，但江时熠还是听出来了。

　　那天离开医院以后，他来医院的频率变得频繁了起来，因为长相优势，新来的小护士格外喜欢看他，总是想要和他搭话，但每次都被江时熠冷着的脸吓得无法开口。

　　照顾久了付馨的护士叹息，对小护士道：“你就别在人家身上下功夫了，人家不喜欢女生。”

　　这么些年，就连护士都看出来了。

　　小护士短暂震惊过后哀嚎出声：“天呐——怎么帅哥们都内部消化啊——”

　　第五年秋，付馨突发脑溢血，进行了紧急抢救。

　　到底还是当年伤的太重，两年前她的脑袋里就被查出来了有个血块，因为和神经挨得极近，一但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们也不好轻易动手术，只能靠机器和药物干预，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终于在检查出来血块的第二年，付馨还是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闭着眼被推进去，就再也没睁开过。

　　一直照顾她的护士递给了江时熠一个字条，说是付馨两天前写的，或许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严重了，用尽浑身力气写下这个字条，等着哪天再也醒不过来了，就交给江时熠。

　　江时熠接过字条，打开一看，只有笔记歪歪扭扭的四个字：
　　妈妈爱你

　　这四个字她欠了江时熠二十三年，如今终于补上了。

　　……

　　第六年，江时熠大学毕业。

　　第七年刚刚入夏，他的耳边渐渐出现了关于第三个人的事，是程煜的新偶像，一个新晋歌手，好像还挺有名。

　　不过江时熠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怎么特别关注。

　　没两天，程煜拿着两张从黄牛手里高价买到的演唱会门票，兴高采烈的拉着江时熠去看。

　　江时熠被他缠的烦了，被迫答应下来。

　　演唱会人山人海，清一色的晃眼应援棒，程煜钱没少花，抢到的位置还是前排，灯光打到舞台中央的人身上，江时熠霎时愣住了。

　　隔了几十米远，台上的人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目光朝他的方向看来。

　　对视的一瞬间，时间仿若静止。

　　重逢的那场演唱会，心跳比我先认出你。

　　……

　　演唱会结束后江时熠去了趟卫生间，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用凉水冲了个脸才勉强降下来身体上的燥热。

　　他那颗冷静了七年的心脏，终于在今天，重新跳动了起来。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正准备走，迎面和进来的人撞上。

　　他低着头也没看是谁，仓促的说了句对不起，腿还没迈开就被拦了下来。

　　面前的人忽然凑近，清香的香水味争先恐后的涌入鼻腔，江时熠茫然抬头，对方的呼吸打在耳侧。

　　学着他高中时期的模样，裴瞬把他圈在怀里，声音略带嚣张的挑衅：“约个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