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探案]》杯盏千秋

6、第 6 章

　　正午时分，时玉离三人正在刑场观刑的人群中，这里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都在低声议论陈素素的事情。

　　零陵算不上一个大地方，平日里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像陈素素这种凶杀案难得一见，已经成为零陵百姓这几日闲谈的重点。

　　午时三刻的处斩，现下只有两刻钟了，傅时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早上计划之后便去城西买了一个偏僻的别院，打算救了陈素素之后先将人安置在那里，待事情查清之后再做打算。

　　日头逐渐接近正中，在人们的头顶烈烈地照耀着，灼热刺眼的烈日使得无人敢直视，议论的声音也逐渐消失，都在屏息望着台上的监斩官，只等他一声令下。

　　监斩官已经伸手去拿旁边签筒里的令牌了……

　　“傅大哥，我们动手吧。”时玉离小声对身边的傅时羽说道。

　　时玉离已经悄悄拔出早上刚去买的匕首，她不会使刀剑之类的武器，只好买一把匕首先用着了。

　　“等一下。”傅时羽突然伸手握住时玉离的右手，将她的匕首重新按回鞘中。

　　时玉离还没来得及问傅时羽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看到一个人影已经落在刑台上，旁边的红英已经惊叹出声，“徐维！”

　　原来情况有变，时玉离只好重新将匕首收起。

　　时玉离和傅时羽刚想问红英这“徐维”是谁，台上已经刀光剑影地打起来了，一时间百姓纷纷后退四散，只怕殃及自身。

　　时玉离三人也跟着退到隐蔽的角落，静观台上的发展，以便做出应对之策。

　　徐维的武功不错，一刀逼退了周围的官兵，反手将陈素素身上的麻绳砍断，用空闲的左手将她带了起来。

　　二人刚想离开，新一批官兵就冲了上来，徐维一手护着陈素素，一手应付几十个官兵，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胳膊和胸口上几道口子血迹斑斑，眼看着一把大刀又要落在二人身上，忽然不知何处飞来一颗石子，将那大刀猛然击落，徐维也反应极快，趁着这个间隙，飞身把陈素素带走了。

　　时玉离的目光落在身旁傅时羽悄然收回衣袖的手指上，心下了然。

　　这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官府立刻下令封城搜索。

　　虽然和时玉离他们的计划不符，但目的却达到了，既然是来救陈素素的，而且看红英的态度那徐维就是站在陈素素这边的人，所以她应该不会有事，时玉离和傅时羽决定先把重点放到查清真相上。

　　三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红英正在把关于徐维的事情告诉时玉离和傅时羽。

　　“他原本是我们陈府的护卫，但是一年多前就离开了，听说是回乡了，这次肯定是听说小姐有难特意来救的！”

　　红英说得信誓旦旦，对自家小姐极力维护，相信以小姐的品行有人来救是正常的，但她却忽略了一点，如果徐维真是听到消息，前来搭救旧主，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现在距离陈素素被抓走也不过才三日。

　　“关于徐维，其他你还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了，我与他没什么接触。”红英摇了摇头，“不过有件事……徐维离开那段时间，有个丫鬟叫红叶，她也失踪了，大家都说，是和徐维一起私奔了。唉，红叶当时和我玩得也挺好的，忽然就不见了。”

　　陈素素、红叶、徐维、红英，这四个人有什么联系吗？时玉离暗自思索着，又问红英道，“没去找过吗？”

　　“找过的，但是找不到。”

　　看来从红英这里问不出太多线索了，于是时玉离和傅时羽只好先把红英送回了客栈，然后去了县衙。

　　既要查清此事，首先便是尸体。

　　到了县衙门口的时候，傅时羽停了下来，而后往一边走去。时玉离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傅时羽走到了院墙旁的一棵大树下。

　　大树枝叶繁茂，遮蔽了烈日骄阳，正是适合谈话的地方，时玉离在等傅时羽开口。

　　傅时羽对上了时玉离的疑惑目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又像是坚定了什么想法似的严词道：“时姑娘，我们本是萍水相逢，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本无须互相交代。但现下遇到此事，不能不管，要查清此事，自然需要县衙协助。”

　　时玉离这时候已经明白傅时羽的意思了——他是要跟自己交底。时玉离惯常的笑意中染上几分真实，侧耳听着傅时羽冷冽却在此刻显得温和的声音缓缓流淌，沁进了几分不属于夏日的舒爽凉意，让人忽视了正是烈日当空的炎热。

　　傅时羽不知道时玉离的心思千回百转，还在继续，“所以时姑娘，重新认识一下吧……”

　　傅时羽的语调慢了下来，郑重地对上时玉离的眼睛，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块白玉令牌，正朝时玉离递过来。

　　时玉离又看了一眼此时对她毫不设防的傅时羽，这才慢慢接过，登时闯入眼帘的是令牌上一只凛凛银色大虎，气势逼人。那虎的旁边，赫然两个清晰坚韧的刻字——“永定”。

　　这便是象征傅时羽身份的永定侯令牌，同时也是号令大盛数百万军队的令牌！

　　时玉离一手拿着甚至残留着对面人体温的白玉令牌愣了一瞬：此行接近傅时羽的目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到了她手里？

　　到底是傅时羽太容易信任别人，还是他不觉得自己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又或者是……他在故意试探？

　　“先前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觉得不必言明。”傅时羽略带歉疚的话落入时玉离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索。

　　傅时羽的特意解释，让时玉离收回了第三种猜测，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堂堂永定侯对别人这么不设防吗？”

　　时玉离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是担忧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傅时羽就是这样的人，虽身居高位，却总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此举就是怕时玉离心里不舒服。哪怕傅时羽明明知道，时玉离在身份的事情上，也是有所欺瞒的。

　　时玉离刚一说出口，就知道不该说的，果然下一刻就对上傅时羽困惑的眼神，时玉离只好转移话题道：“那我还能继续叫你傅大哥吗？”

　　傅时羽听到她的问题，一时没跟上时玉离的脑回路，平常人听闻此事不是应该或震惊，或惊喜吗？傅时羽准备好了时玉离所有反应的应对方法，时玉离却还是在他意料之外，所以傅时羽摇头无奈道：“我不让你叫，你不也叫了这么久吗？”

　　时玉离被傅时羽的话逗笑了，向来擅长顺杆爬的她自然当傅时羽同意了，至于傅时羽身份的事情，时玉离当然不在意，毕竟她是蓄意接近，早就知道。

　　之后，二人进了府衙，傅时羽向零陵郡的县令张炳亮明了永定侯的身份，那张炳只感到天降救星，下跪行礼的时候抓着傅时羽的衣摆一个劲儿地求救，傅时羽哪经历过这种场景，愣在原地看向唯一认识的时玉离。

　　时玉离懒散地倚在堂内的柱子边上，毫不遮掩笑意地看着傅时羽，袖手旁观。

　　***

　　零陵本就是一个边陲小县，虽然依靠香零山的天然优势得以富庶过周边郡县，但确实未曾见过什么大人物，也未曾出过什么大事情。这次的“陈素素杀夫案”也是张炳上任以来遇到的最大案件，与平日里那些小偷小盗可大不一样。

　　张炳看着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永定侯此刻出现在面前，可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张炳这几日也是日日苦恼，虽然那陈素素已然认罪，但张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毕竟是自己遇到的第一起命案，该是慎之又慎，只怕一个丝毫没有察觉到的细节便成了冤假错案，那不止要丢了自己的乌纱帽，更是对不起陛下的信任和寒窗苦读、为民立命的初心啊。

　　张炳战战兢兢又如释重负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忙表示傅时羽要做什么尽管吩咐，还特意将县衙最好的仵作给了傅时羽差遣。

　　***

　　“如何？”傅时羽问的是仵作。

　　现在傅时羽和时玉离二人正处在县衙的停尸房，仵作正在查看的就是死者孙思哲的尸体。这也要感谢张炳，他深觉此案还有疑点，所以暂时将尸体留在了县衙，任凭孙家日日来闹也没同意让他们带回去。

　　“回公子，确实是中毒而亡。”除了张炳之外的县衙中人都不知道傅时羽的身份，但仵作也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有着几十年经验的熟手，看自家大人对此人恭敬的态度，也知是位大人物，便将自己查看的结果悉数说出，“胃中有毒，与陈素素招认的酒中下毒一致，至于是什么毒呢？还要等小人……”

　　“是鸩毒。”一旁的时玉离不知何时取出银针插入了死者的胃部，抽出之后就看到上面泛着盈盈绿光。

　　傅时羽闻言向她看了过来，时玉离察觉到目光立马收起严肃换上笑颜解释道：“我从小就喜欢看些医术药书的，所以对这些毒也了解一些。”

　　傅时羽无意去深究时玉离话语里的真假，只收回视线对仵作吩咐道：“尸体还请张大人继续留在县衙，我们去孙府看看。”

　　时玉离和傅时羽二人一起出了停尸房，时玉离边走边拿着陈素素的认罪书翻来覆去地看，“傅大哥，你说陈素素既然认了是她下的毒，为何不肯在这上面说清楚是什么毒呢？”

　　张炳将陈素素的认罪书交给他们二人的时候，时玉离和傅时羽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先去停尸房再次验尸，一是为了证实孙思哲的死因，二是查清到底是何毒。

　　傅时羽接过时玉离手中的认罪书收好，“像鸩毒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是朝廷明令禁止售卖的，陈素素既已认了杀人罪，那购买毒药又有什么不能认的？如果她当真是凶手，自然不必在这些细节上隐瞒，所以……”

　　“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毒，她不是凶手。”时玉离将傅时羽的心中猜测说了出来，也觉得合理。

　　时玉离又想起之前红英的话，陈素素连小狗都不忍它淋雨，又怎么会杀人呢？

　　“没错。”傅时羽看了一眼时玉离，眼神中带着欣赏。

　　时玉离仍在低头沉思：陈素素如果不是凶手却认了罪，明显是要替人受过，那她要保护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就是这拥有鸩毒的人？

　　时玉离刚想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傅时羽，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人，时玉离住了口。

　　“见过公子、小姐。”来人是一个黝黑矮小的中年汉子，恭敬地朝傅时羽和时玉离见了礼，“小人姓李，是县衙的捕快，奉大人之命，听候二位差遣。”

　　“李捕快不必多礼，那接下来几日还要你多多帮忙。”

　　原本经过县令大人的再三叮嘱，李捕快一直提心吊胆的，害怕是什么刁钻刻薄的大人物，一不留神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但没想到面前的两人居然都是如此平易近人。

　　那位姑娘呢，脸上挂着笑颜，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而那位公子呢，虽然生得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开口却对他温和有礼，李捕快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