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探案]》杯盏千秋

41、第 41 章

　　“傅大哥，你说他们那个春药到底哪来的？”时玉离将窗上的帘子挂在钩子上，跟外面马上的傅时羽说话。

　　时玉离问的这个春药，就是赌坊地下那些人给雇主们提供的春药，他们在帮雇主们掳来各位小姐之后，都会给她们服下春药。但是这个春药从何而来，到现在还是个疑问，后来江县令派人搜查赌坊的时候，也只发现了几瓶，他们的货源是谁，或者是哪里，无从得知。

　　傅时羽没回答时玉离的问话，有些歉意地提出，“时姑娘，我们可能又得绕道了。”

　　“好，是去武陵郡对吧。”时玉离笑眼弯弯，将傅时羽的计划脱口而出。

　　傅时羽感到惊喜，再次对时玉离的聪慧由衷欣赏，“你怎么知道？”

　　这一路走来，慢慢入秋了，初秋并不寒凉的微风吹起时玉离额间的一缕碎发，也将时玉离带着一分骄傲的话语吹到傅时羽的耳中，“因为迁陵县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依依不知所踪、春药来源不知，还有他们口中的其他一批正在以某种手段赚银子的人正在为恶，而迁陵县属武陵郡管辖，他们既然有联系必然不会相隔太远，所以从武陵郡查起最为稳妥方便。傅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傅时羽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时玉离将他的心中所想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收到傅时羽的眼神，时玉离也满意欣喜起来，于是得寸进尺地试探道：“那你最后跟胡宛说了什么？”

　　傅时羽回看时玉离的时候，就看到她明明很想知道，但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此刻正掩饰性地捻着挂在一边的帘子角，于是傅时羽无端端得默许了时玉离的得寸进尺，“我本来早就拒绝过她了，此后应该也不会再见，自然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哦。”时玉离得了这么一个答案非常满意，安心地靠回马车上不再露头。

　　在傅时羽看来，时玉离此刻就像是一个捡到珍宝又小心翼翼怕被抢走的小动物，内心的兴奋欢喜拼力隐藏却还是漏了一点儿出来。

　　傅时羽也不自觉被这种欢喜的心情感染了。

　　***

　　两人行了很久却也没见人家，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驾马车的车夫开始着急了，“公子小姐，我们今晚怕是赶不到城里了。”

　　傅时羽观察了一圈四周，对车夫道：“天黑路不好走，今晚就先到前面的林子里歇息吧。”

　　三人走到林子里，才发现这是一片枫树林。初冬时节的枫叶已经慢慢开始凋落了，地上零零星星地铺着几片，时玉离拾起一片拿在手里把玩，“这里也挺好的，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于是三人将马车里的衣物拿了一些出来，又找了些稻草铺在最下面，就在枫树林里准备凑合一宿。

　　时玉离躺在简单搭就的床铺上，听着夜间的风声虫鸣，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抬眼盯着看旁边靠着一棵树躺着的傅时羽，一动也不动，应该是睡着了吧？

　　时玉离又重新翻了个身准备闭上眼，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声询问，“睡不着吗？”

　　原来傅大哥也没有睡着啊。时玉离索性坐起来，“睡不着，傅大哥你也睡不着吗？”

　　傅时羽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边的圆月，没有说话。

　　时玉离跟随着傅时羽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月中时候的月亮圆润明亮，给地面都渡上一层银光，在这样清亮寂静的时分，时玉离脑中浮现出傅时羽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或许现在就是最适合的时候。

　　于是时玉离说道：“傅大哥，既然睡不着，那我们聊聊吧。”

　　“好。”傅时羽起身准备往前边走，时玉离不明所以地跟着起身，然后听到一阵呼噜声，发明白了傅时羽此举何意，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往远处走去。

　　时玉离都忘记了这里还有马车夫正睡得香甜呢，为了不打扰他的美梦，两个不眠的人重新换个地方聊天。

　　时玉离和傅时羽随意地走着，直到走到了一条小河边，河里的水清澈见底，鱼儿皆已安眠，只留河中心一个圆圆的月亮独自安然躺着，为路过的行人照明。

　　“就这里吧。”时玉离说着在岸边草地上坐下，傅时羽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本是不该提起的，或许是这深夜更加容易让人的思绪敏感扩散，或许是时玉离经久不散的好奇心与探究欲，还是让她问出了口，“傅大哥，之前说有时间的话给我讲讲你的心上人的故事，不如就现在吧。”

　　傅时羽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看出时玉离有话想说，却没想到是这件事，这件事说完之后，两人的相处必然会有些尴尬，但终究是要彻底说清楚的，他看得出来，时玉离欣然接受和他做朋友的说法，但她所做的桩桩件件早就超越了朋友的范畴，这一度让傅时羽觉得有所亏欠，他不知该拿时玉离怎么办，因为他不能喜欢她。

　　傅时羽深深地看了一眼时玉离，然后以尽量和缓不伤害她的语气开始讲述，“我和她自小就定了娃娃亲，她刚出生的时候我三岁，爹娘带我去看她，她一下就抓到我的食指不松手，她的爹娘和我的爹娘怎么哄也不肯松开，一碰就哭个不停，于是两家父母看她一直黏着我，就开着玩笑说她以后一定会嫁给我的，给我们定了亲。当然这些更多是听我爹娘和身边人说的，毕竟那时我也不是记事儿的年纪，不过我确实记得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紧紧抓住我的手指怎么也不肯放。”

　　傅时羽说着这些往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热闹欢乐的事情总是能让人真心高兴的。

　　时玉离看到了傅时羽的笑容，比以往哪一次都笑得真心动人，可她的内心却无比的惊惶，“她是谁？”

　　傅时羽好似这才想起时玉离还在身边，“她叫南荣璃，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平乐公主。”

　　这个答案让时玉离害怕，却又在意料之中，是她不愿相信却感到一暖的意料之中，是啊，以傅时羽固执坚持的性子，只要是定下的婚约，又怎么会轻言放弃呢？

　　“后来呢？”时玉离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在她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只剩下担忧与不安。

　　“后来……两家爹娘说得也没错，她自小就黏着我，我也很喜欢她黏着我。人人都说傅家的小少爷身边总跟着一个小他三岁的小团子，但我那时候就在想，管他们说什么呢，璃儿是我未来的夫人，我本来就该保护她的。”

　　傅时羽又忍不住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她总是溜出宫来见我，我也总是去看她。记得有一次，大概是我八岁时候的冬天，璃儿又偷偷跑到侯府，我正在练剑，她一见到我就往我身上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羽哥哥，我们出去看雪吧！’我赶紧收了剑差点儿伤到她，她被先皇后穿着厚厚的冬衣夹袄，裹得圆滚滚的，名副其实得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团子，我训斥她风风火火得不小心，她一点儿也不生气拉着我要去外面看雪。”

　　“其实那天我爹让我把剑招都过一遍的，但我看到璃儿的时候就忘记了这件事，陪着她去外面玩了一天的雪，直到晚上回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刚回到家里就看到我爹拿着藤条等着我，我爹毕竟是征战疆场的侯爷，平时就极为严肃，待我也很严苛，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但我也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任凭父亲责罚。藤条抽上来的时候，璃儿哭得特别伤心，一边哭一边扑在我的背上阻止我爹，‘不要打羽哥哥，是我要出去玩的！’上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还是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是没有哭的，也不能哭，但看着她哭我也很心疼，最后还是我爹看她哭成这样才没有继续下手。”

　　周遭安静得只剩风声，傅时羽美好的回忆就这样欢快地落在初秋的风里，“说来也是好笑，自那以后，璃儿每次都要偷偷说我爹太凶了，其实她不知道，我爹也说璃儿真是他的克星呢，他每次想要处罚我的时候，璃儿就阻止，边阻止边哭，我爹就下不去手了。”

　　时玉离只是安静地听着傅时羽的回忆，一句话也没有插嘴，并提前开始为傅时羽心痛，因为美好的回忆过后，就该是伤心了。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起长大，彼此喜欢，然后在一起。直到那一天，叛乱来得猝不及防，先帝亲封的宣明大将军举兵谋反，二十万大军杀入皇城，直闯皇宫，我爹得到消息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帝后惨死、公主失踪，整个皇宫血流成河。那年我十一岁，璃儿只有八岁，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再之后的事情，时玉离知道一些，老侯爷也就是傅时羽的父亲在那场叛乱中也受了伤，带着南荣璟和傅时羽隐匿民间，十一岁的傅时羽开始接手永定侯的各方事务，暗中联系还在效忠南荣皇室的旧部，经过三年的发展修整，最后和当今陛下一起夺回了这本该属于南荣家的天下。

　　傅时羽也因此被授予世袭永定侯的爵位，世代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