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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我给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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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掉火后,她看着在冯轸怀中疯了一样要点燃自己坟墓的卢斐,冯轸挨了他无数踢打,但依旧死死抱着卢斐。
不管冯轸说什么,卢斐都没办法镇静下来,最后还是他自己用尽了浑身力气,才脱力慢慢坐下到旁边的草坪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神死死盯在墓碑上的“卢斐”二字上。
他恨这个名字,恨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恨自己像个滑稽不倒翁一样的前世,挨了一拳再站起来,冥冥中存在的命运不停玩着这个游戏,直到玩够了,就把他整条命收走。连死都不能好好的死,还要被冯轲用这些歪门邪道羞辱。
卢斐从口袋里拿出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喷漆瓶,他一开始只是不想让冯轲给自己立碑才准备的喷漆,现在这罐喷漆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出口,血红色的颜料在墓碑上蛮横地生长,最后落在卢斐的名字上,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叉,接着又洒向棺材里的符文,遮挡住那些诡异的纹路。
陈敏贞想去阻止卢斐,冯轸摇摇头,卢斐是该发泄一场了。
许多卢斐前世的事情冯轸直到他死后、甚至是最近才知道,仅仅是听见都会难受,冯轸难以想象当初怯生生拎着云吞面敲开自己住的废屋门的卢斐,活了十几年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卢斐,是怎么默默咽下那些事情的。
颜料用尽,喷漆瓶“当啷”一声落在棺材里,滚到角落。
“小斐,你想哭就哭出来。”冯轸把之前那束玫瑰踢到土坑里,说。
“我为什么要哭?”月光之下,卢斐脸上全是狰狞的怨念,好像刚刚从这口棺材里爬出来一样。月光把树影投在他脸上,他鬼气森森地笑了一声:“该哭的是冯轲,是其他人。”
“我和你一起,小斐。”冯轸毫不畏惧这样异样的卢斐,最后看了空棺一眼,铲起一楸土,土粒洋洋洒洒落下,卢斐喘着气,看着自己的坟墓再度被填上。
陈敏贞站在远处,这时候似乎不该打扰。而且现在的卢斐让她觉得陌生,她做不到像冯轸那样,毫不犹疑地与他并肩。大概是警察的职业病,她清楚恨有许多种可怕的成长方向。
她一边忧虑,一边自责。在卢斐是个确凿的死人时,她能无所畏惧地往前,为查清楚一个案子放弃升职、不自量力地与冯家作对,但面对真正的卢斐,尤其是他平淡外表下隐藏的狂风暴雨,她忽然开始自我怀疑之前的所作所为。
自以为正义的举动,到底是为了成全自己,为自己过去的盲从赎罪,还是真的替卢斐本人不甘?
生死真的是一件太沉的事情,陈敏贞直到这时才彻底排除冯轸的嫌疑。冯轸哪怕有一瞬间希望过卢斐消失,也不会拥有现在这样强烈的执念,强烈到能屏蔽一切疑问。
离开坟场时天快亮了,陈敏贞打着哈欠回家补眠,冯轸开车送卢斐回家。
卢斐在车上浅眠了一会儿又醒来,看着窗外发呆。微暗晨光之下,午夜墓园成了另一个世界,当时那个愤懑的自己也消失了。等红绿灯时,冯轸问卢斐:“离出太阳还有一会儿,去不去市场?”
卢斐莫名其妙反问:“去市场干嘛?”
“想吃云吞了。”冯轸转头冲卢斐眨眨眼,酸溜溜地说:“都多少年没吃过了。你之前包的那些是不是送陈敏贞了?”
“还在记仇?”
“她把我当凶手查了五年,还违规传唤我好几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
卢斐挺开心地笑了,又问:“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吗?每天赖在我这里。冯轲最近应该没少给你惹麻烦。”
“心疼我了?”红灯转绿,冯轸脚踩油门起步。
“一直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你不累吗?”卢斐伸了个懒腰:“你直接送我回去吧,我想自己待几天。”
冯轲听话,没去市场,径直往土瓜湾开,车上沉寂了一会儿,冯轸忽然开口。
“小斐,当时的事情,对不起。”
“你说什么事情?我都忘了。”卢斐闭眼,忽然又闻到了当时那锅云吞烧干的味道。烧焦的云吞糊在锅底,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报纸上都在写他为情自杀,卢斐特地让赵昱汶不要澄清。冯轸看到了,说不定会打电话过来问。
他手机时刻保持满电,最后没等到电话,等到冯轸结婚的新闻。婚纱照登在报纸头版,和冯轸并肩而立的年轻女人嘴唇微抿,雍容华贵,带着长长一串头衔,怎么看都比卢斐更加配得上冯轸。
冯轲在香港的事情棘手,无暇关注东京这边的卢斐,卢斐带了几件衣服住进冯轸的酒店。他们重新遇见是一年前的事情,可到现在才敢正式久别重逢,五天时间里除了吃饭都不出酒店,不分黑夜白天,像是要把这几年的错过都弥补回来。
他们几乎所有时间都黏在一起,卢斐要么躺在冯轸怀里,要么坐在冯轸腿上,冯轸拿电脑处理工作,卢斐就拿着剧本翻,但总没办法专心,一不小心就走火。
刚到冯轸的酒店时,他就把《轻浮》的奖杯拿毛巾擦亮,小心翼翼放在落地窗边的柜子上,得意地看着奖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冯轸当下没说话,只是在他身后撇撇嘴,过几天晚上他把卢斐从床上抱到落地窗边的办公桌上,让他面朝奖杯,亲着他的后颈,等卢斐浑身发热,小腹微颤叫他快点时,才酸溜溜地说:“拿奖这么高兴?”
“说什么废话?你今天怎么这么磨蹭,不会是不行了吧?”卢斐说着,还真的转过头去看冯轸腿间,他们这几天的确过度了。
冯轸脸一红,说:“我不喜欢这部片。”
“那是你没品味。”卢斐黏黏糊糊地说:“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先把正事做了。”
“你跟冯轲在一起时也这样吗?”冯轸这句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卢斐听了这句话果然顿失兴致,身子冷下来,转身坐在桌面上,看着冯轸,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就想知道,演曾佑之的戏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一部电影,你就要做到这份上?”冯轸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接着说:“你明明还爱我,不爱冯轲,对不对?”
卢斐垂头,细密的眼睫不知所措地扇了几下,听见冯轲两个字他就忍不住呼吸急促。
“我们不是说好不说香港的事情吗?”卢斐因为那份文件的事自觉理亏,柔声说。
“我也不想说,可是这几天我看到这个奖杯就忍不住想,想你和冯轲。你为什么还可以跟没事人一样把它摆出来?”
“你不喜欢我收起来就是了。”卢斐跳下桌,把奖杯塞到衣柜里,扯了几件衣服盖住它。
冯轸抱着手臂远远看着他,控制不住去想卢斐和冯轲在床上的样子,他和冯轲也会像和自己一样享受吗?每次和卢斐身体紧密地融合,他都满足于这种愉悦感是自己给卢斐的,但和冯轲一起时卢斐可能也是这么开心。
那座亮闪闪的奖杯一遍又一遍提醒他,自己能给卢斐的,冯轲也能给。自己给不了的,冯轲也给了。
卢斐随便套上衣服,又拿着冯轸的衣服过来,把衣服递给一言不发的他,说:“我们去吃饭吧。”
他们这几天除了吃饭基本不出酒店。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不敢去有名气的店,把附近的小餐厅吃了个遍,倒是比在米其林餐厅里正襟危坐有趣。从酒店走出来,又冷又饿时掀开布帘,钻进暖融融的料理店先喝上一大杯啤酒,微醺的恍惚中就回到了他们一起生活过的云吞店。
冯轸还是没说话,卢斐怕他着凉,给他披了外套,开了旁边的落地灯坐在桌上翻剧本。
窗外的写字楼一栋接一栋暗下去,隔了很久冯轸才瓮声瓮气地问他:“你又要拍戏了?”
“嗯,下周试镜。”卢斐冲他笑笑,扬了扬手里的剧本。
“冯轲介绍的?”冯轸的声音硬邦邦。
“不是,是制片老师主动联系我的。”卢斐如实回答。
“看在冯轲的面子上?”
“跟他没关系,能不能别再说冯轲了?”卢斐开始不耐烦,也不舒服,听见冯轸一遍又一遍提冯轲的名字,忍不住心悸,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他不想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里提到冯轲。
“为什么不让我说?”冯轸愈发控制不住自己,走到卢斐面前,抢过他手里的剧本,怒气冲冲地说:“就因为他能给你介绍曾佑之?你不觉得这样脏吗?”
“脏?”卢斐神智飘渺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你觉得我很脏?”
还有更脏的,那段陪酒的经历在他喉中翻滚,可他不想说出来。这几天轻快地像飘在半空,他不要有任何沉重的事情坠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冯轸连忙解释道:“如果你和冯轲在一起只是为了拍戏,我也会努力帮你,小斐,你能不能离开冯轲?以后每一天我们都像现在这样。”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冯轸还不是很了解他这个哥哥,以为他们只是正常的金主和情人关系,不知道冯轲对他的占有欲是个无底洞,卢斐想。在冯轲那里有过的屈辱体验在脑海中浮现。他不敢想象他敢脱离冯轲的话,会面对些什么。
自己的事业一定会彻底中断,而自己和妈妈、甚至是冯轸的人身安全都会有危险。卢斐扪心自问,可能冯轲真的把他打怕了,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
而且他舍不得,他就是这么贪心,《轻浮》让他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所有事情,哪怕这是他窃取冯轸文件的报酬,曾佑之看不上他,八卦小报上对他的揣测下流肮脏,都不能遮蔽一点点他眼里环绕《轻浮》的圣光。站在摄像机镜头前,他就什么也不怕了,像子宫里的婴儿一样温暖安全。
他找出戒了几天的烟,哆哆嗦嗦点了一根抽上,隔着袅袅的烟雾看冯轸,说:“我离开他一定会被封杀的。”
“你忍几年,过几年我就不比他差了。”冯轸急得双眼通红。
“我相信你,可我舍不得这几年。冯轸,一个演员最重要的也就这几年了。”卢斐仰起头看他,脖颈的肌肉一抽一抽。
“比我还重要吗?”
又下雨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下雨。
冯轸眼里的失望让卢斐浑身的血管都蜷缩起来,他到处都痛,却还扯出一点笑,暧昧地说:“你和电影一样重要。你别这样,我们私底下还是可以见面。”
其实卢斐原本打算回香港后就不再和冯轸联系,但他拒绝不了现在失魂落魄的冯轸,就像十三岁那年他没办法假装没看到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的男孩。
不过当时的阿飞只要一碗云吞面,卢斐能轻轻松松地给,现在阿飞要的东西,远超他的能力范围,要身体,也要感情。卢斐只能尽量挤出一点给他,只要他不再失望。
卢斐主动在冯轸面前跪下,撩开他的外套,讨好地看着冯轸。
冯轸受了电击一样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喘着粗气说:“你跟冯轲那一套,不要用在我身上。”
卢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说:“我对他不会这样。”
“别说了!”冯轸粗暴地截住他的话。闪电照亮窗外不远处的东京塔,冯轸胸口淤堵。
自己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没资格要求卢斐也不变,可他心里的失落一次次冒头,不能假装没看见。
被冯烨琼从岩榜老街接走后,他没过过几天安稳的生活。冯烨琼要在她病死前尽量多教会冯轸一些东西,他一边在外国上学,一边在冯家海外的产业里学东西,一天睡眠时间不到三小时。
回冯家的日子更是不好过,要不是冯烨琼逼迫,冯铎铮根本不愿意认他,到现在也不过把他当作一个不让冯轲独大、平衡前妻和续弦两家的棋子。冯烨琼死后,他就彻底是自己一个人了。
挺不下来的时候,他练就一个本领,随时随地幻想自己身处岩榜老街的上的云吞店里,对面坐着握着铅笔对着数学题发愁的卢斐,永远干净永远纯真的卢斐。想到在他这些努力的尽头处站着卢斐,他心里才能宽慰。
可他和卢斐的重逢比他计划得要早很多,更荒唐的是,卢斐成了冯轲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