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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恋恋风尘 ...

  •   放映会结束后的几天,冯轸大概是忙于应对冯铎铮醒来后的新局面,无暇顾及卢斐这边的工作进度,卢斐独自一个人待在破旧公寓的工作室兼住宅里,与世隔绝起来。

      要不是有小茉莉定时的打扰,卢斐都要觉得自己再一次离开了人间。楼下的人流车流繁忙,可这些与他毫无关系。

      大部分清醒的时间里,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十号风球虽然已经离境,可留下淅淅沥沥的无尽雨水,永不停歇的雨声伴随他不停地检索那个五年前的疑案的信息。

      卢斐睡眠稀少,过了十二点还在椅子上缩着腿,正看一篇长篇报道。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声音大到卢斐心惊,以为是房东又来找麻烦,小心翼翼走到门后,认出猫眼后那个模糊的人形是冯轸,才敢开门。

      刚一开门,冯轸就带着满身的酒气,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头栽倒在卢斐的床上。卢斐有点洁癖,床上的床单是今天刚换的新床单,看见冯轸穿着鞋就躺上去,瞥了瞥嘴。

      冯轸今晚应该喝了很多,醉气瞬间就占领了这个房间,哪怕开着窗通风也散不掉多少。

      卢斐意外,他从没见过冯轸烂醉的样子,冯轸这个人,无时无刻都要对外界的一切保持警觉,不允许自己陷入醉酒这种不清醒的状态。

      因此他双手抱胸,站在床边看着醉醺醺的冯轸,不知所措起来。小茉莉被酒气熏到了,跑到床边对冯轸发出威胁似的低沉叫声。要不是冯轸体型高大,小茉莉说不定都要上手挠人了。

      “你,你喝热水吗?”卢斐不能任冯轸醉在自己床上不管,抱着关心雇主的心态,客气地问他。

      没想到冯轸忽然拽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拉。卢斐一下子失去平衡,栽在冯轸身上,顿时被冯轸身上的酒味圈住。

      浑浊的酒气锁不住卢斐熟悉的、独属于冯轸的气味,加上这身体的触感,那种被前世往事击中的休克感再次出现。

      冯轸醉得彻底,不顾卢斐的抗拒,死死环住卢斐的腰,不让他离开。

      卢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把冯轸放错了位置的手拉扯开,冯轸的手却像铁链一样牢牢箍住他,不管卢斐怎么用力都没用,反而越缠越紧。

      像卢斐死去那天,泡在水泥里时缠住他手腕的绳索。

      “冯老板你清醒一点,我是丹尼斯!我不喜欢男人,你别这样!”卢斐只恨丹尼斯的身体在烟酒里泡坏了,在锻炼良好的冯轸面前毫无抗拒之力。

      冯轸神志不清,对卢斐的话置若罔闻。他的手一边继续加力气,一边向上移动。卢斐战栗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无论这是第几次被这双手抚过,都像是被千万只蝴蝶的翅膀扫过。

      他的手从卢斐的后腰顺着脊骨层层上爬,在肩骨处稍作停留,又马不停蹄奔赴向下一个目的地。后颈,然后是耳后,最后停留在卢斐的脸颊上。

      他按着卢斐的脸颊,轻轻转过卢斐的头,让卢斐与自己对视。有一个念头,像个疲惫的旅客一样缓慢无力、步伐沉重地经过卢斐的心里。

      冯轸很温柔,原来他的温柔可以施予任何一个酒后乱性的对象,却唯独吝惜把它交给卢斐。

      卢斐放弃了抗拒,一方面他知道挣扎无用,另一方面,他的身体似乎比他的意志要更思念冯轸。

      过去连一个月见不到冯轸,卢斐都要茶饭不思的,何况他们已经阔别五年了。

      只是有点对不起这个叫丹尼斯的身体原主,要是他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多半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小偷借来做这种事。

      阴雨连绵的午夜,在这座老旧公寓楼里,理智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两个人身体相抵时,其他的事情就无关紧要,更何况这个人是冯轸。

      “好久不见。”卢斐小声道。“见”字的尾音被冯轸的吻堵死,只说出半个字。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了。冯轸翻到卢斐身上,卢斐仰躺着,歪着头看天花板上的裂纹和蛛网。

      他珍惜这种时候,不只是因为快感和身体绝对的接近,也因为在这时,他们只是两个赤裸的人,除了肉身赤诚,连同一切身份和无法扯平的互相亏欠,在这时都和衣物一样被随意丢在床边,不管清醒的时候,它们有多重要。

      冯轸穿过来的衣服,是民国生人的吕裁缝裁剪的西服。吕裁缝替人裁衣看眼缘,不和眼缘的人,花天价也换不来这样一套衣装。冯轸参与的社交场合上,奢侈品随处可见,这样私人手工反而受惹眼。他愿意替冯轸裁衣,也是卢斐过去介绍的。

      这身衣服连冯轲都羡慕,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皱巴巴地裹着冯轸说得太迟的感谢和卢斐说不出口的道歉,静静等待天亮。

      “别哭。”冯轸伸手揩掉卢斐眼角的泪,他醉眼迷离,可还是看清楚了卢斐眼角的闪烁。

      卢斐的下巴贴着他的锁骨,感受到冯轸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也许做个露水情人也很好,他上一世把自己害得那么累,累到最后连吃饭喝水都成了需要自我挣扎半天的难事,就是因为太认真了,不管是对工作,还是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认真都是露出软肋,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别哭,卢斐。”冯轸继续喃喃道。

      卢斐听得毛骨悚然,凑在他耳边说:“老板,你记错了,我是丹尼斯,你请来查卢斐失踪案子的侦探丹尼斯。”

      “你就是卢斐。”冯轸闭上眼,确凿无比地说:“我闻得到,你是卢斐。”

      卢斐看着他漆黑的眼睫,忍不出用指尖轻轻摸了一下,触感却远比他想象的坚硬。

      “等天亮你就知道了。”卢斐一边说,一边牢牢记住那种触感。

      “等天亮,我要吃早餐的,要吃你下的云吞面,好久好久没吃了。”冯轸的声音越来越渺远,最后几个字更是像羽毛一样从唇缝中飘出来的。

      卢斐笑了,反问他:“既然你爱吃,为什么过去给你做的你从来不吃?”

      没有答案,冯轸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在丹尼斯从爱心拍卖会上二十港币买来的硬邦邦的床垫上,睡得像婴儿一样安详。

      卢斐挪开他揽住自己的手,刚刚出的薄汗让他的皮肤发着湿冷的黏意。

      他站在满是裂纹的蓝色玻璃床边,看窗外的无边无际的雨水落在深不见底的大楼天井里,听着雨声,点了一支烟。楼里很多住户也和卢斐一样,深夜不睡,一扇扇的玻璃窗后是各式各样的灯光,冷白色的,粉红色的,闪烁着的,有的来自走私犯的仓库,有的是楼凤租来做生意的廉价租屋,亦有通宵的邻里牌局。

      哪怕卢斐曾经一度家喻户晓,写真和海报在地铁广告和广场大屏上倨傲地看着往来的各色人等,卢斐清楚,这样的繁华光鲜不过是香港这颗闪耀钻石万千切面中的一面。

      而卢斐自己,则像钻石表面的一个旅者,走过剩下的那些庸俗的、琐碎的,或者是不堪的、罪恶的切面,分不清自己到底属于哪一面。

      或许这也是香港对外来人的残忍规则,不能在限期内找准一面生根,就会遭受死刑判决。

      小茉莉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脚边,抬头看着只穿着背心的卢斐,安静地陪着他抽完这支烟,然后再一支。

      每次看到天气预报里说第二天下雨,卢斐爸爸凌晨去批发市场进货时便少进一些。雨天里许多顾客不再出门,进多了,怕卖不完,第二天就不新鲜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阿飞清理完最后一桌客人留下的脏碗碟,对卢斐爸妈点点头后独自走入雨中。他没带伞,在雨里跑得很快。

      他是回家做功课的,升入新学年后,阿飞学业肉眼可见的繁忙起来,周末也争分夺秒地赶回自己住的破屋子里学习。

      他走以后,卢斐爸爸把小店的卷帘门放下一半,坐回餐桌边的时候,看着房檐边流下的雨水,长叹了一口气,给自己斟了一杯酽酽的乌龙茶。

      还是没办法跟一年前欺负小斐和阿飞的那几个初中生要个说法。那伙人中为首的胖子,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的独生子,在本市根基很深,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惹的。

      这一年来,卢斐爸妈试过报案,也试过去起诉,可对方傲慢得很,不愿意赔偿医药费。卢斐爸妈这里已经松口,不要他们赔钱,只要胖子来店里跟卢斐和阿飞道个歉就好。

      可这点要求对方也不愿意答应,三天两头动用手里的势力影响店里开门做生意,不是派一堆小混混在门口赖着不走,吓跑不少客人,就是向城管和食品级举报他们,害得店里三天两头就得接受检查,有些日子几乎是在亏本做生意。

      一天又一天,听说胖子已经去美国上中学了,卢斐和阿飞也各自升入新学年。卢斐爸妈看得出来,虽然明面上卢斐装作忘了这件事,可比以前安静了不少,每天回来就是闷头写作业,不然就是看书、看电影。卢斐妈妈给他买了台电视和DVD放在二楼他的卧室里,现在他房间已经是一地的书和光碟。

      至于阿飞,还是之前不爱开口的样子。听医生讲到“PTSD”这个词后,卢斐爸妈好几次提起,要带阿飞去广州看心理医生,都被阿飞婉拒了。

      他们俩公婆夜里聊了许多次,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怎么每天勤勤恳恳上工,天不亮就采购、备料,还做过不少善事,流浪者来讨食也都给他们一口饭吃,没做过亏心事,日子反而越过越憋屈了?

      二楼的卢斐房间里,窗帘被拉得紧紧的,透不进一点外面的光线,电影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他坐在床上,抱着腿认真地看着电视屏幕。

      和他预感的一样,他与阿飞的关系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就彻底疏远了。现在他和和阿飞除非有必须要说的话,否则绝不交流,连上学放学的时间,也故意和阿飞错开,哪怕他们是同校的同学。

      爸妈和阿飞大概以为卢斐是因为之前挨打的事情而心有余悸,那时他左小臂骨折,在医院里休养了好久,到现在左手还不方便提重物。

      其实不是的,真正让他疏远阿飞的原因,是卢斐忽然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初中就是青春期了,卢斐班上有不少同学开始谈恋爱,学校里数不清的情书在流传。卢斐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惹眼,三天两头就能在桌面上发现别人写来的情书,还有胆大的女生把他叫到走廊里,亲手把情书和包装精致的小礼物递到他手上。

      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卢斐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也有过半次不算数的,是和他同桌的,叫做陈敏贞的女生,两个人经常在上课时一起看书。

      有一天陈敏贞带来一本外国小说,叫《傲慢与偏见》,卢斐第一次看恋爱故事,看得津津有味,一整天心思都不在课上,傍晚放学时终于和陈敏贞一起赶着看完这本书,看到最后一页的大结局时,卢斐长呼一口气,随即注意到书页下面的空白处,有一行手写的字。

      “欸,这里有字——”卢斐转头看陈敏贞一眼,陈敏贞却扭过头去不看他,他只好一个人认真去看那行字。

      “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卢斐在被告白这件事上经验丰富,马上就意识到这是陈敏贞写给自己的。他盯着跟在感叹号后一个极可爱的小表情,犹豫了一会儿,心里掠过乱糟糟一阵风。

      恋爱的感觉,是这样没错吧?卢斐低着头,说了声“好”。

      陈敏贞笑了,冷不丁拉起卢斐的手,卢斐吓得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地甩开陈敏贞的手。

      陈敏贞有些失落,但没说出口,只是问卢斐:“等下一起去门口小卖部买本子,好不好?”卢斐不知道恋爱该做什么事,刚刚甩开陈敏贞的手,让她对陈敏贞有些愧疚,于是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小卖部店面不大,摆下十几个货架,各种样式和功用的杂货堆得满满当当,过道里的顾客需要十分小心,谨防撞掉货架上的东西。

      过道自然也十分狭窄,只够一个人经过。卢斐低着头看笔记本封面的花样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句“不好意思,让一下。”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卢斐像触电一样警觉地抬起头,看见身边的人,正是阿飞。

      更让他从头冷到脚的是,阿飞的右手正牵着一个染着黄头发,太妹模样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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