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重启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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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失落感，那一刻并不会被过分拉长，只有回忆时才会被每个细节刺痛心脏。唐二打深知这一点，而那些纷扰的梦，则向他强调一遍又一遍。
梦境比现实有着更深的感染力。
意识到对方即将伤重不治时，那一刻，唐二打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关于他们被训练的下意识反应——观察，止血，包扎，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他可以在五十秒内完成应急处理，但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滚动。
苏恙会死。
这跟他能用几秒打完止血结没有关系，也跟创伤面积没有关系，跟子弹是否破坏重要脏器更没有关系——苏恙被游戏赐予的武器击中，被能碎裂灵魂的子弹击中，必死无疑。
那个和他一起熬过新训期，一起通过考核，并肩走过短暂又漫长的年轻人，即将先一步抵达生命的终点。
如果命运真是三位女神手中的丝线，那么属于苏恙的那一根已经锐利的金色剪刀利落地剪成两段。他是烛芯只剩一点火星的蜡烛，是即将从枝桠上脱落的干叶，是太阳沉入地平线以下时天边最后的一点晖光。这一点时间太短，不足以让他们郑重告别。苏恙只来得及转头，用那双漂亮的、清澈的眼睛望向他。
如同往日一样坚定、温柔。
唐二打只觉得被他的眼神刺痛心脏，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
那双持枪时从未迟疑过的手，此时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
训练场。
一天的训练已经结束，队员们三三两两去冲澡，洗掉一身汗臭。苏恙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随手搭在脖子上，看一眼已经解散的队员们，又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唐二打。
今天唐二打的状态很不对劲，训练时他时常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被队员叫了好几声才有点反应，但很快又在下一个项目里掉队。苏恙干脆接替他的位置做领队，然后把他按在角落里休息，不准他给训练添乱。
苏恙说这话时，唐二打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久到苏恙的脸快要开始发烫，队员们起哄：“别硬撑了，队长！让你的贤内助领队吧！我们肯定听指挥！”
苏恙瞪了他们一眼，全无威慑力，但队员们懂什么叫见好就收，遂偃旗息鼓。
三队一向如此——正副队长好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操心家长，队员们大多数时间听指挥，但没有严峻任务的时候更像群皮猴，毫无上下级之间的尊卑观念。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敢叫苏恙“贤内助”，如果是二队的副队被这么叫，岑不明大概会把整个二队一起抓出去拉练到精神崩溃，副队也会皮笑肉不笑地给他们的日常训练加码；而他们的好副队苏恙，只会装作没有听到。
唐二打本人则对此全然不知——他大多数时间像个独狼，并把管理队伍的事情全都丢给苏恙，甚至有时候连文书工作都是苏恙代笔，他自己则毫无作为队长的自知和担当，但是遇到危险任务，他会第一个冲在前面。唐二打的确不像个队长，他不擅长做出和蔼的表情倾听队员的烦恼，也不擅长调节队员之间的矛盾，他只是把自己作为武器训练和保养，等待着接到命令的时刻。
苏恙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队伍里正需要一个坚强果断的队长带队向前。至于那些队员之间的小摩擦，他完全能处理，不需要麻烦唐二打分散精力在琐事上。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或许确实是什么贤内助，但三队需要的正队长从来不是什么慈母一般的人物。
他们是一支军队，不是什么随意组织起来的旅游观光团。必要时刻，他们要直面死亡，甚至主动牺牲自己，以换取必需的胜利。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强也足够冷静的领导人，苏恙不认为有人比唐二打更适合这个位置。
但显然，唐二打此刻的状态并不好。他把毛巾随意搭在脸上，倚在角落里似在酣睡，自然垂下的手却在颤抖。
苏恙皱起眉，他走过去，轻轻推了下唐二打的肩膀：“队长？”
被呼唤的对象没有任何反应，再加上白色的毛巾，眼前这一幕跟遗体告别的区别也不算很大。苏恙蹲下来，揭开毛巾，用力晃了晃对方的肩膀：“队长，队长？起来，再困也等下班了回家睡。”
下午五点三十八分。
异端审判局镜城分局基地内。
陆驿站有点头痛。
这不是他的陈年旧疾——尽管他的精神已经经历了数百个世界的末日，但此时他的身体仍旧处于年轻健康的状态，且经受过严格的训练，疾病与他的距离还很遥远。只是最近他睡得不太好，头脑总是昏沉、胀痛，与这种不适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些碎片一样的记忆。
不属于这条世界线的记忆。
陆驿站很清楚这种状况小周帮不上忙，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方点看起来没有这种困扰，岑不明更关注日常任务，对师兄的异常状况只建议他多喝热水——陆驿站和他大眼瞪小眼，最后犹豫着说了句行。
热水确实挺好。这建议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陆驿站最后还是决定来看看唐二打，小周说三队长的情况没什么变化，但这家伙闷得很，不一定肯如实汇报自己的状况——一二代猎人的通病，也就三代猎人还没经历几条世界线的荼毒，算得上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陆驿站走进训练厅，进门就是储物区，左手边是淋浴室。三队的队员们趴在储物柜后面，伸长了脖子往训练区瞅，只留给陆驿站一个个圆溜溜光秃秃的后脑勺。陆驿站心里咯噔一声，走过去，踮着脚也往里望，只看到角落里模糊的人影。
看不太清，但好在他还没到老年痴呆的程度。所以他拍了拍一个队员的肩膀，表情了然：“你们正副队在一起了？”
被拍的队员表情呆滞地转头，又点头，又茫然地：“啊？”
为什么一队队长会知道这事儿？又为什么会在这儿？怎么这家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再说、再说正副队只是抱在一起了……
唐二打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世界，还有一个不同于往日的男人。他扶起重伤的自己，带着伤痕累累的困兽间惺惺相惜的亲昵：“我也有恐惧的东西，唐队长。”
诡谲的雾气散开了一点，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并无他所预料的玩味和疯狂，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故作轻松的苦痛。
“我可以展示给你。”
白雾无风自动，遮住了眼神简直算得上诚恳的双瞳。转瞬间，白雾又四散而消，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以及一双漂亮的栗色眼睛。
“队长？在这都能睡着，你当还是新训期那会儿呢？醒醒——”对方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唐二打全然没注意听。失而复得的喜悦充盈他的心脏，在头脑清醒之前，他伸开双臂，将对方拢在身前。
“佳仪小朋友，还有半小时就可以进入演播室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的监护人正在和导演组确认一会儿的采访内容，她很快就会回来。”导演助理递给已经梳妆整齐的小女孩一瓶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求，跟其他工作人员提出就好，我们会很快解决。”
“谢谢。”刘佳仪接过水，礼貌地道了谢。
助理嘴上说着没什么，心里却在想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年少成名的小孩她已经见过不少，之前没少遇见在休息室里吵闹撒泼的。对比之下，这小姑娘简直安静得像个天使——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乖乖待在房间里，只是安静地等待。
她也不是不能做小天使的妈粉！
导演助理怀着快乐的心情离开了嘉宾休息室，以至于几分钟后她听到一个女声喊着刘佳仪的名字转头去看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刚好跑到演播室门口，小家伙转身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那副墨镜有点眼熟。
节目的特邀嘉宾是……突然跑路了吗？
“走啊，牧四诚，一起去食堂，还能顺路把图书馆的刘怀接上——哎，牧四诚！你去哪啊！”
“少爷，等下您要上台致辞，需要喝点什么吗？少爷？少爷、少爷！“
白柳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所熟悉的、略略斑驳的天花板。
他从床上坐起，身体并无久卧的无力，但头脑有一点轻微的晕眩。白柳抬起眼睛，慢慢地转头看了一圈——室内的装潢和之前刚从房东手里租下来的状况几乎没有不同，简单，粗陋，一览无余。
他试着站起来，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却像是一脚陷进棉花里那样失去重心。他扶着床，试着松开手，但陌生的视野范围令他缺少确切的距离感，于是他不得不扶住墙壁以稳定身形。按理来说，这个世界没有他，这间房屋可能被别人租住，也可能是一直没租出去……总之看起来变化不大。令他意外的是，家具上没什么灰尘。
这间屋子似乎并不处于疏于打理的状态。
这一会儿已经足够他找回一些身体的控制权——这不能怪他，就算是邪神，从那种状态脱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现在走路的动作已经比刚才流畅得多。
他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了更多奇怪的细节。
卧室的床上铺着整齐的三件套，触感柔软顺滑，只是花纹卡通得像个儿童房。卫生间的镜子前倒扣着一只漱口杯，旁边还放着一只没有拆开包装的牙刷，还有一管鼓鼓的牙膏，估计也没开封。他记忆里很难拧紧的水龙头和漏水的花洒此时都焕然一新。算不上整洁的瓷砖地上放着一双厚底的拖鞋，门口摆着“财源广进”的擦脚垫。
白柳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厨房。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到了沙发上蒙着的缀着漂亮蕾丝的方巾，甚至还有两三个抱枕。桌子上摆着成套的水壶和杯子，以及一个简单的花瓶。
那花瓶里还剩着三分之一的水，以及一束有些干枯的雏菊。
白柳移开视线，这个房间似乎被人刻意布置成随时都能入住的状态，只是风格非常不统一，看得出不是一个人的主意。但他不觉得这个房间值得被大费周章地装饰——之前他是为了便宜租下这个地方，这些花哨的东西显然已经和他最初的目标南辕北辙。
他在厨房里找到了简单的厨具，似乎是装饰这里的家伙料定了他不会主动下厨，没在这里多花心思。白柳拉开储物柜的门，这扇木板本应摇晃着发出嘎吱声，但现在，它很安静。
白柳的视线在木板边缘崭新的五金件上一扫而过，柜子里一层放着尺寸不一的碗碟，依旧风格多样，另一层放着些速食品，甚至还有几个罐头。
白柳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重启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