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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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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靠近。
白柳闭着眼睛，仍垂着头，黑色的长发也从脸侧和肩头垂落。由于颈部的金属拘束环的缘故，这个姿势算不上舒服。
在这间压抑的、充斥着白色光芒的房间内，白柳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只有电灯奏响极低的嗡鸣。但他并非全然对外界无知——他可以模糊地感觉到它们。如同飞鸟能够感知欲来的风雨。
强光消失了，眼前血红色的一片暗淡下来。尽管闭着眼，眼前还是有一点破碎的光斑晃动。
电灯的嗡鸣声也消失了。那大约是高瓦数的灯光特有的噪音。
“咔哒。”
门打开了。
厚底的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速度正常，只步幅较常人稍大一点，大约是常年接受训练的缘故。那人走到桌边，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
“白柳。”
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
白柳缓慢地抬起头。
额发散乱，遮掩了大半的面容。等待眼前那些纷乱的影像散去，白柳才睁开眼睛。
他还是没能看清屋内的一切。强光对视线的干扰比他预料得还要麻烦。
“岑队长。”但他还是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只是声音更低一些。
岑不明没作声。他拧着眉，打量着这个刚被捕获的异端。
“你保留了记忆。”片刻后，他才开口，身体略微前倾，“又或者说，你已经拿到了邪神的力量。”
“没想到第一个迎接我的会是你的小队，岑队长。”白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转向另一个话题，“点姐和陆驿站呢？”
“作为一个异端，你对审判局的了解太多，这不太好。”岑不明的表情平静，目光却锐利得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剜下一块肉。方点和陆驿站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门口的楚河拦不住这俩人。他得尽快弄清一件事——“你站在哪一边？”
“你可以在路上问，岑队。不必邀请我来审判局。”白柳倒没有作为猎物的自觉，他语气轻松，甚至带一点笑意，“向我炫耀室内装潢吗？”
不等岑不明回答，白柳又自顾自说下去：“你怕点姐和陆驿站不赞同你的行为？你怕我是继承了邪神力量的白六，伪装出无害的样子向他们俩需求庇护，伺机把这个世界也拉进深渊？”
用问题回答问题，明智的技巧。
岑不明仍旧坐在原位，不动如山。尽管被戳破心中所想，他的表情仍旧没有破绽：“也许我就是想邀请你参观敝司的室内设计，白柳。抬头看看天花板，那些灯泡全力运转时足够把你慢慢烤干。噢，是我疏忽了——在这种完全固定在地面上的合金椅上坐着，抬头都做不到。假设你有办法挣脱束缚，还有三层强化合金组成的墙壁，每层夹缝里浇筑水泥，在你想办法从这里突破之前，催泪瓦斯和气化药物会先让你失去行动力。”
眼前的光斑逐渐褪去，白柳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眼，视野总算是清晰了一些。
“或者更简单。”岑不明解下腰间的配枪，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我处决过很多罪人，白柳，但我还没试过杀死一个邪神。”
“这一点我并不怀疑，岑队长。”冷光下，青年瘦削的面容更显苍白，诡异的微笑缓慢地爬上他的嘴角，“您是一位优秀的猎人，虽然不知道您做了什么，但成功让流浪马戏团死亡两人，伤重两人。真是令人难忘的战绩……”
“我有幸成为您履历上最光鲜的一笔吗？”
岑不明的食指抽动了一下，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自己的配枪上。
从抓捕到审讯，白柳一直表现得十分温顺，甚至算得上配合。他没有趁队员给他戴上拘束装置时暴起伤人，也没有用巧妙的话语迷走谁的心智。他身上没有携带武器或是其他异端，甚至连多余的物品和饰物都没有，干净得像是每一个准备入睡的普通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危险人物。
岑不明经历了几乎和陆驿站等长的轮回时间，他很清楚，邪神造物就是这样——阴晴不定，又擅长演戏，一时的示弱只是麻痹敌人的手段，随时准备弹出毒牙一击致命。而邪神的游戏，向来不会轻易画上句点。
所以他才做足了预案——从这个世界睁开眼时，他被自己的状态吓了一跳。一个婴儿，一个几乎看不清眼前世界、也无法自理的状态。
轮回被打破了。
那么接下来又是什么？邪神就此消失？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是说……
他在等待回来的时机？
一个新世界！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想想看，白六已经愚弄了他们几百次，他们绝望的面容已经不算一种有趣的消遣。这种时候，什么样新奇的绝望和痛苦才能再次打动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摆在眼前。
脱离轮回，拥有全新的开始。在所有人都以为噩梦已经结束时，邪神重新降临世间。
有什么比得上希望破灭时的无助和空虚？
邪神将会满意这份祭品。
岑不明的视线挪回被审讯的对象身上。
现在的白柳又是什么？一个人类？邪神的躯壳？还是邪神本身？
只凭现在的信息，他无法判断这一点。如果对方只是人类和邪神的躯壳，他能保证一击毙命。可是然后呢？如果白柳的死能解决问题，他在那间小出租屋里就动手了——上个世界里他拿到了白柳的住址，也是游戏登录登出地点。既然这一次孤儿院里没有叫白六的孩子，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那个地址出现。
他需要做的只有等待，然后忍耐。
他赌对了。
每周例会上，当数据部门的负责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污染数值一路走高时，他心里竟反而有一点轻松。他像是忧天的杞人，当天空真的有落下的迹象时，他反而放松下来。
结局已经注定，他将做到力所能及的全部——以楚河的名义提交新的异端管理预案，严格训练这一代的审判局成员，在邪神登录之初，力量和下线都处于最薄弱阶段时将其捕获，竭力把损失压到最低。
可是然后呢？动手杀死白柳吗？如果他没有死，而是开始操控属于邪神的力量开始反击怎么办？如果他死了，无所归属的力量倾泻而出，将这个世界再次搅得天翻地覆，又要怎么办？可以靠药物控制对方，令其始终处于意识昏沉的状态，从而保证这个世界的安全和稳定吗？可以把对方塞进合金和水泥浇筑的地下空间，然后引燃一颗足以引发小型地震的弹头吗？
会成功吗？会有用吗？导致的后果和连锁反应，是这个世界能够承受的吗？
他的问题太多，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他的不安太多，没人能给他一个可靠的答案。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做到了极致，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他能干预的了。
他只是人类，不是神，更不是救世主。他无法制定游戏的规则，也无法选取自己在其中的角色，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
只这么一点，也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岑不明紧绷的脊背忽然放松下来，他向后倚靠在椅子里，抱着胳膊：“那件事，我向你道歉。”
已经收敛了表情的白柳垂下眼睛，盯着地砖间的缝隙。
“如果说我是完全无意的，那不可能。你的队友们在很多次轮回里犯下的罪责足够枪毙几百回，我从不认为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是一件错事。”岑不明道，“但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们，而是你。如果他们愿意主动交出你，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审讯室旁侧的观察室里，楚河汗如雨下。
妈的！他就知道这个大老黑最擅长的不是审讯，而是他妈的刑讯逼供！一开始牛逼哄哄搁那块摆谱，要玩什么心里威压，结果双方还没过几招，这个逼一看没什么效果就破罐子破摔，开始道歉——这他妈的哪是道歉！这是火上浇油！大老黑你小子是真怕这个人形异端不动手杀人啊！
白柳垂着头，没有再开口。
他感觉到了。
岑不明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屋子里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
他感觉到了。
有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