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沉默的戏剧

35、夏栗篇（十）

　　翌日的清晨，灵鹫与半枝连在晨雾中起床，他们照旧去餐厅打工，范小清将睡梦中的夏栗叫醒，督促他锻炼身体。
　　头发剪短之后，夏栗总是觉得脖子里凉飕飕的，他穿了戴帽子的薄棉袄，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走出房间，敲响了许千秋的房门。
　　许千秋蹙着眉出来开门，见是夏栗，面色稍缓和了一些。
　　“这么早出门？”
　　夏栗定定的看着他。
　　许千秋问：“怎么了？”
　　“想叫你一起吃早饭。”夏栗伸手抚摸他眉心的伤痕：“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许千秋抓住他的手，温声道：“没事，不疼。”
　　范小清打着哈欠道：“别打情骂俏了，去早锻炼！”黄豆窝在他金色的头发里，抓着他的发梢睡得晕天暗地。
　　夏栗抽回手，头也不回跟着范小清走了。
　　许千秋无奈至极，这几个小子半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 ***
　　蜜豆担心的一整夜没有睡觉，彩色的羽翼变得萎靡不振，可即便如此，其他的指尖精灵们依旧睡得香甜，他们相拥在一起，蜷缩在宽厚的树叶间，被清晨的迷雾所掩盖。
　　卡文来时已然天晴，蜜豆扑闪着翅膀向他飞去。
　　卡文伸出手去，他便落在他掌心。
　　“殿下，黄豆还不回来吗？”
　　卡文跃上树梢，轻声说：“许千秋已然知道他的存在，是我让他不必再回来。”
　　草地上凭空出现一个男人，那个自称神的家伙正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看着卡文。
　　“卡文，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卡文道：“小六爷，夏栗太弱了，我不认为他拥有开启鬼域大门的力量。”
　　“但他确实曾经办到过。”男人露出狡猾的笑容，“不如还是杀死他，夺回我的神力，由我帮你开启鬼域之门。”
　　卡文低下头看向他，勾起嘴角道：“不如我杀了你，由夏栗继承你的力量，再请他替我帮忙。”
　　男人跳上树头，他啧啧道：“夏栗摆明让夏路和许千秋拿捏住了，让他完全继承神的力量绝对不是好注意。”
　　卡文垂眸道：“与我何干。”
　　“我分明已经将所有的往事告诉与你，你如果仍然无动于衷置身事外，整个神界都会乱套，这绝对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局。”
　　卡文又说：“与我何干。”
　　男人崩溃一般挠着头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指点夏栗，帮他开发天赋！尽快帮你把莱克尔斯带回家！”
　　卡文抬起头看着他，笑眼弯弯：“谢谢。”
　　“你这个恶棍！强盗！”
　　卡文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葡萄，笑眯眯地说：“甜吗？”
　　男人嚼了两下点点头：“甜。”
　　他躺在摇摇欲坠的枝头，回忆起亘古之前的往事。
　　“我们之间并不团结，我偷偷创造了古器，用来收集散落在大地的神力，老三创造了鬼域，收容被放弃的灵魂，老大更是离谱，他根本没有和我们一起陷入沉睡，而是默默地生活在神域中，悄然干预神域的发展，真是狡猾的家伙。”男人支起身体，不满道，“卡文，是我创造了你，你应该感谢我。”
　　卡文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颗葡萄：“好，谢谢你。”
　　小精灵们逐渐睡醒，他们迷迷糊糊地飞向卡文的掌心，抱起几乎和身体一样大的葡萄，摇摇晃晃地飞到一旁坐下。
　　他们吃起葡萄，然后叽叽喳喳的说话。
　　卡文摸摸他们的脑袋，又问：“阎鬼如果死了，他的神力会去何处？”
　　小六迟疑道：“许千秋的铸魂刀可以转移神力，我想这也是他进入鬼域的原因。”
　　“这把刀什么来头？”
　　小六挠挠头：“我实在不清楚，哎哟，别问我了，我都糊涂了。”
　　“愁什么，吃葡萄，吃完我该回去上课了。”
　　*** ***
　　许延年迟到了半小时，据雷蒙德说，许延年一向如此，懒懒散散、赖赖糊糊，并不是一位好的教官。
　　但范小清不这么认为，直觉告诉他，许延年在观察他们，在试探他们。
　　熊安也说过，许延年是一位懂得因材施教的聪明人。
　　新的一天从锻炼身体开始，一向如此。
　　锻炼项目是倒悬单杠。
　　雷蒙德说，许延年喜欢在早晨将他们的体力耗尽，在下午锻炼他们的脑力。
　　夏栗倒挂的瞬间，帽子落在他后脑勺上，黄色的小精灵从里面掉了出来，一下子打散了他的瞌睡劲。
　　许延年伸手接住，惊呼道：“我的天，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精灵，真是可爱。”他伸手戳了戳小精灵圆滚滚的肚皮。
　　黄豆连忙扯住衣服下摆，害羞的遮住小肚皮。
　　许延年叫人送来一个掌心大小的模型单杠，他摆在地上，和其他学生并排，催促黄豆上单杠。
　　黄豆眨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许延年笑说：“今天早晨，千秋上将破例为你办理入学手续，你已经顺利入学啦，恭喜你，小家伙。”
　　范小清大喝一声：“什么？他凭什么入学？他都没参加入学考试！我不服气！”
　　许延年挑眉：“凡事总有特例，不服气的话让你爹也当上将啊。”
　　教室里哄堂大笑。
　　范小清嘀咕：“区区上将，我爹都不放在眼里。”
　　夏栗问：“我没见过你爹，你爹在哪里？”
　　范小清摸摸鼻子：“他没空管我，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夏栗说：“哦，怪不得你跟着爷爷生活。”
　　黄豆不愿意上单杠，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许延年，用脸颊蹭他的手心。
　　许延年心软的一塌糊涂，嘴里喊着：“好孩子，小乖乖。”手里毫不留情的把他的小脚绑在了单杠上。
　　黄豆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哭声，眼睛里的金豆豆却落了一地。
　　灵鹫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人家不愿意上学，为何逼他。”
　　许延年道：“我没逼他进入校内，是他自己来的，如果他想回家，只要他的主人卡文迪许亲自来接他，我立刻放了他。”
　　灵鹫又道：“精灵没有主仆之分，只有上下级之分。”
　　许延年突然对他刮目相看：“你了解的很清楚......”
　　范小清也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灵鹫。
　　灵鹫坦坦荡荡的说道：“我自然清楚，毕竟都是鸟人。”
　　范小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许延年无语：“傻子。”
　　黄豆被迫和大家一起上课，许延年甚至为他定制了校服，还在宿舍里为他加了床位。
　　许延年惊奇的发现，精灵的翅膀可以完全收回身体之内，并且丝毫不会破坏衣服。
　　真是有趣。
　　*** ***
　　麒麟把头发放下来，用梳子梳了几下，紫色的碎发顺着肩头落在地上。
　　路桥把书合上，蹙眉道：“不要在我房间里梳头。”
　　“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我会收拾。”麒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脑海里总想起夏栗那头漂亮又柔顺的长发，哦，如今已是短发。
　　他突然说道：“夏栗真没种。”
　　“你不应该让他难堪。”
　　麒麟猛然回头，目光阴沉道：“他不过是人界来的杂种，凭什么和你相提并论，范小清还敢说他是你弟弟，他是哪门子的弟弟，我就是看不惯夏路哥对他这么好，处处都想着他，好像他就夏栗一个弟弟。”
　　路桥的五官和夏路很相似，只是他总是板着脸，看上去冷冰冰的，而夏路却总是笑着，任谁都觉得他亲切温柔。
　　路桥的喉头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半晌却还是打开书，默默地翻阅起手里的书籍。
　　“你怎么了？每次提到这些事情都心事重重，我们是兄弟，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不行吗？”
　　路桥翻过一页纸：“你只是想做夏路的兄弟，不是我的兄弟。”
　　麒麟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扎起头发，摔门出去，徒留一地碎发。
　　路桥无奈的叹气，他站起身用沾了水的纸巾擦去地上的碎发。
　　麒麟的摔门声引起了很大的动静，宙斯推门进来，黑色的身影落在路桥头顶。
　　“又吵架了？”他没有穿校服，黑色的体恤将健壮的身体紧紧包裹住，他蹲下身，更显得身材魁梧，“我来吧。”
　　路桥微微叹气，他坐回床边，又拿起书。
　　宙斯道：“下个月才是麒麟一百五十岁生日，他心智还不成熟，现在入学对他来说还早了点。”
　　路桥摇了摇头。
　　宙斯站起身拍了拍路桥的肩膀：“难得周末，不要懒洋洋的，走，去吃饭。”
　　路桥把书放回原位，抚平褶皱的被褥，确定每一个角落都整齐安定之后，才和宙斯一起出门，他们经过麒麟房间门口，路桥敲了敲门。
　　麒麟像是等待了许久，飞快地打开了门。
　　路桥淡淡地说道：“吃饭。”
　　麒麟羞赧的挠了挠脸：“哦。”
　　大概是因为半枝连和灵鹫在餐厅兼职的原因，夏栗和范小清在餐厅出现的概率也大幅增加。
　　路桥几乎能在每一次用餐的时间里目睹异族们的喧闹。
　　夏栗剪短了头发，却还是长得像女孩子，依旧漂亮之外还多了几分可爱，路桥盯着他的短发出神，直到麒麟从他碗里夹走鸡翅膀，他才回过神来。
　　路桥低下头吃饭，不多时，宙斯突然碰了一下他的手肘，用眼神示意他看向门口。
　　一个佝偻着背满头白色卷发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她背着手慢吞吞的走在屋子里。
　　麒麟也扭头看去，蓦地吃了一惊，他压低声音道：“这个老妖婆怎么来了？”
　　老太是时空族为数不多的探灵师。
　　纵使神域之内有许多神民继承了稀有级天赋，但纵观整个神域，那依旧是非常小的比例，大多数神民依旧和普通人类一样，只继承了无关紧要的天赋，而探灵师的数量少之又少，于是大多数神民出生后并不会邀请探灵师查看天赋。
　　但身为天之骄子的路桥等人对这位探灵师并不陌生。
　　老太走到中餐区，和正在打饭的小树妖聊了几句，点了一份套餐，她步履蹒跚地端着餐盘来到用餐区域，随后在夏栗和范小清身旁落座。
　　她才坐下，夏栗便说：“有人了。”
　　老太面色不变道：“哪里有人啊？”
　　夏栗指了指桌面。
　　莱斯特老太眯起眼睛，才发现桌面上坐着一个黄色的小豆丁，黄豆舔完酸奶，奶声奶气的答应：“有人了。”
　　老太只好从夏栗右边换到他左手边去，嘴里嘀嘀咕咕道：“一点不尊老爱幼。”
　　范小清哈哈笑：“爱幼还是有的吧。”
　　老太问范小清：“小豆丁，你叫什么名字啊？”
　　范小清脸色一黑：“什么小豆丁，我叫范小清。”
　　“小姑娘，你呢？”
　　夏栗将头发别到耳后：“我是男孩子。”
　　“孩子们，你们可以叫我奶奶。”
　　夏栗问：“你几岁了？”
　　老太缓缓道：“三千岁了。”
　　“和我爸爸差不多年纪。”夏栗递给她一个苹果，“但是他看上去没有你老。”
　　老太面色铁青，端起餐盘去了别处坐。
　　夏栗和范小清对视一眼，伸出手击掌。
　　麒麟怔讷道：“他们在挑衅老妖婆？”
　　宙斯在外很少开口说话，此时却说道：“我出生时，父亲托了许多关系，好不容易请来老太为我探测天赋，结果......他笑话我父亲自作多情，区区二级天赋也敢浪费她时间。”
　　路桥淡淡道：“来者不善。”
　　麒麟道：“难道她在探测夏栗他们的天赋？”
　　*** ***
　　用作观赏的阁楼建造在可以眺望远山的高楼之上，老太却步履轻松，如踏着云一路攀上蜿蜒曲折的楼梯。
　　麒麟不敢跟得太近，他心中恼怒至极，什么破学校这么爱建楼梯。
　　再往前是室外休息处，麒麟不敢靠近，他隐藏在楼梯的转角处，隐约听见老太在与人攀谈。
　　“若不是你亲自来请我，我是断不会为几个异族少年探灵的，更遑论是混血。”
　　麒麟翻了个白眼，这老妖婆还是如此自视甚高。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居然笑了起来：“好了，我得回去了，若还有帮得上忙的，尽管再来找我。”
　　麒麟心中琢磨，对方一定是学校里的人，莫非是许延年？
　　老太顺着来路返回，麒麟将身体缩进角落的阴影中，屏气凝神不敢让人发觉。
　　待老太走后，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脚步声又再响起，定是与老太攀谈之人发觉了他的踪迹！
　　麒麟莫名紧张了起来，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带着死亡的气息。
　　“小麒麟？”熟悉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那股带着杀意的气息转瞬即逝。
　　对方向他伸出手，那笑眼如此温柔。
　　麒麟从黑暗中走出，呐呐道：“夏路哥？”
　　夏路面带笑容，牵着他的手走向露天休息室。
　　“夏路哥，你怎么在这里？”
　　夏路伸了个懒腰，笑吟吟道：“来办点事，顺便看看你们，我最近才听说你提前入学，无论如何都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怎么样，还好吗？路桥有没有欺负你？”
　　麒麟脸涨得通红，想起路桥给他的那一拳，又想起他剪了夏栗的头发，一时间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夏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说：“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知道了。”麒麟讪讪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见过我弟弟吗？我是说另一个，夏栗。”
　　麒麟仰起头看向夏路，夏路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依旧脸上带着笑，只是笑容里充满了寒意，麒麟有一瞬间感觉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夏路，还是那般温和的笑容。
　　夏路按住他的肩膀，放低姿态，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夏栗年纪很小，以前没有来过神界，我心里实在很不放心，不过看到你在这里我就安心了，你一定会好好替我照顾他的，对吗？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对吗？”
　　麒麟仿佛接受了前所未有艰巨的使命，他对日前的行为自责不已，用一种愧疚而又坚定地口气点头：“我一定会照顾他，不会再让人欺负他。”
　　夏路拥抱他：“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麒麟走后，许千秋才从另一个门出来，他啧了啧嘴：“虚伪。”
　　“啊？你和我半斤八两吧？”夏路露出险恶的嘴脸，“与其让他受□□之苦，不如让他自责一段时间，这么好糊弄的孩子也不多了。”
　　许千秋不置可否，他拉开椅子坐下，问：“老太婆怎么说？”
　　“灵鹫二级天赋体魄，黄豆三级天赋歌唱，余下三个无法探灵。”夏路道，“如果你认为卡文迪许混入了异族之中，那必然是半枝连和范小清其中一位，你怎么想？”
　　许千秋没有吱声。
　　夏路道：“我问过父亲，他和半枝连的母亲是旧相识，而范小清我见过，没什么特别，况且他们的年龄外貌都与传闻中的精灵国王子相去甚远，除非他借用了十分稀有的天赋改变了容貌与外形。”
　　许千秋无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左边肩膀。
　　夏路迟疑道：“找到他又如何，你不会是想杀了他接收他的天赋吧？”
　　“你白痴了吗？他的天赋是永生，我如何杀他？”
　　夏路耸了耸肩。
　　许千秋缓缓说道：“卡文迪许若是出现在附近，只可能存在两个目的，其一，利用夏栗重新打开鬼域大门，其二，杀死夏栗。”
　　夏路神色凝重：“依据。”
　　“两年前血国一役，白帝就在现场，他清楚的感受到移世神已经苏醒，这便是卡文迪许可以在人界与神界间来去自如的原因，他完全有理由助移世神杀死夏栗夺回全部的神力，无论卡文迪许是谁，至今都有无数机会杀死夏栗，但是他没有动手，并且带来了指尖精灵，比起杀死夏栗，他更像是需要情报，需要夏栗的帮助。”
　　夏路道：“栗子曾经打开过鬼域大门，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移世神知道。”
　　许千秋点了点头：“两年前精灵国黄金军出现在血国绝对不是巧合，我猜测卡文迪许试图打开鬼域大门，接回血帝灵魄。”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夏路拍案而起，“栗子出任何事情我都绝对不放过你！”
　　许千秋面无表情道：“夏栗我自会照顾，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啊？说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