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莺再嫁》归山漫漫

6、第6章

　　苏予棠不知这算不算交杯酒，可总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心意。

　　她满脸通红，望着萧晏修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意味不明，怯生生地开口，“阿予知罪。”

　　在这一刻，她并未把自己当成太子妃，而是苏府阿予。

　　东宫的酒清冽，入口微微辛辣，顺着入喉却又回味甘甜。她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却也不想竟一杯就头晕了。

　　酒壮怂人胆，她的胆子大了许多。

　　苏予棠整个人靠在桌边，大胆地抬头望着她朝思暮想的眉眼，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是借着酒劲开了口，“我哥哥……他怎么了？”

　　萧晏修平静地看着她，细长的手指按住了筷子落在玉桌上，清脆的声音一下子砸在了苏予棠心头。

　　她终究还是问了。

　　他微微蹙眉，正准备要开口，就见小白兔突然晃了晃身子，靠近了自己。苏予棠原是想要坐近一点，不想一个身子不稳，跌坐在萧晏修腿上。

　　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香气混合着清甜的酒气，一下一下扑在他的脸上。

　　萧晏修想要推开她，可手刚触到她的胳膊又松开了，伤口上的白纱很是刺眼。

　　“太子哥哥，我的头好晕啊。”苏予棠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她往他怀里窝了窝给自己选了个舒适的姿势。

　　她藕白色的臂膀从衣衫里露出来，紧紧勾住了自己的脖子，萧晏修感觉内心升腾起一股奇怪的热感。

　　他一贯讨厌控制不住的事，却并不讨厌此时此刻的感觉。

　　她凑到他的耳边，带着酒香和温度的气息一股一股地钻了进来，“太子哥哥，我想要见见爹娘。”

　　听闻此言，萧晏修扶住了苏予棠的双肩，将她身子扶正，眸色清冷。

　　他从来都是冷淡的性子，可此时此刻看起来，越发地冷了，冻得苏予棠的酒醒了大半。

　　苏予棠这才看清萧晏修眼中的嫌恶，对于她的靠近，他便是这般情绪。

　　也是在这一瞬，苏予棠心口发闷，在这样的眼神里，她明白少女时的懵懂和爱恋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旖旎柔情。

　　曾经她无忧无虑平静的生活里最特别的，便是偷偷去望他两眼。端方太子偶尔掠过一眼，都能让她脸红心跳。

　　可如今，她如愿嫁给了她的心上人，平静的日子却没了。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眼下更重要的，是救苏家。

　　她并不知道这张倾城绝世的脸此时泛着红晕，衬上坚定的眼神，亮晶晶地望着萧晏修。

　　这一眼，在他眼中看来是何等冲击。

　　她挣开了萧晏修的手，低垂着眸子伏下身子，声音坚定又微微发颤，“殿下，臣妾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报答我爹爹对你的师恩······”

　　“臣妾不敢高攀，只求殿下能让我和爹娘哥哥见上一面，纵然苏家真错了，臣妾也想和他们一起······”

　　“你觉得苏家错了吗？”萧晏修冷然开了口，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捏住了苏予棠的下巴，迫着她抬头望着他。

　　苏予棠紧紧咬着下唇，一颗又一颗滚大的眼珠像珍珠一般落下来，倔强地摇头，“臣妾怎么想的重要吗？是黑豹营说苏家错了，代表圣上的黑豹营······”

　　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几乎到了极点，她不明白既然圣上想要治苏家的罪，为何不直接取消了他们的婚约，非要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法子来对付苏家？

　　她质问的话哽在喉咙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不敢有怒气，就算是爹爹和哥哥，也不会有怒气。

　　“莫要多思了。”萧晏修的声音就像是从云端落下来的，轻飘飘地砸在她身上，惊起一池涟漪。

　　门外侍卫的身影似一座高塔般耸立着，萧晏修顺着苏予棠的眼神，淡然地望了外头一眼，“浮光，让几位大人去书房等我。”

　　苏予棠还在听他说话，突然被一把抱起置于床榻。她就算瞧不见自己的脸颊红如晚霞，也知道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不知是因为酒劲，还是眼前的男人。

　　“睡一会吧。”

　　一直到萧晏修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苏予棠还没从这句话里缓过来。

　　他是何意？可是怪罪自己酒后失言？

　　竹叶青入口甘甜，后劲很足，苏予棠轻轻重重地按着生疼的太阳穴，迷迷糊糊之间，耳畔传来了轻轻的呼唤声，“娘娘？”

　　连着被唤了好几声，苏予棠这才如梦初醒，转头看着身旁的绿衣婢女，张了张嘴，喉咙干涸没有说出话来。

　　也不知她躺了多久，疏月已是领完板子回来侍候了。

　　苏予棠是有心想让她休息的，一抬眸看着门外疏淡的月光，脑子仍是晕乎乎的，心头却转过一个离经叛道的念头。

　　方才她已是鼓起勇气对萧晏修开了口，他虽未明言，可她要拎得清。过不了明路，就想想暗度陈仓的法子。

　　“娘娘先用些茶吧。”疏月扶着苏予棠的肩头，把茶杯递到了她的嘴边。

　　苏予棠就着疏月的手喝了两口热茶，身子这才缓过来一些，靠着床沿坐直了些，她扶住了正要跪下行礼的疏月。

　　“无须多礼了。”苏予棠打量着疏月那张圆圆的喜庆脸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疏月，你伸手让我看看。”

　　她平日里并不爱喝茶，总觉得有些苦，不如糖水那般好喝。可如今兴许是心头太苦了，这茶喝到嘴里竟没有一丝苦味了。

　　疏月缩回了手，低垂着眉眼恭敬行了礼，“没能照顾好娘娘，板子是奴婢应得的。”

　　苏予棠看着她接过茶杯，红肿的掌心看起来触目惊心。

　　疏月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圆圆脸，长得并不漂亮却十分讨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眉毛弯弯的，让人见了心情就好。

　　“娘娘，疏月不委屈。”疏月温顺地帮苏予棠梳着发髻，似乎手掌的伤并不存在。

　　苏予棠感受着她手指的力度，指腹在发丝间轻柔按着，让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你叫疏月，这是你原本的名字还是嬷嬷给你改的？”苏予棠漫不经心地说着，心中不断盘算着怎么才能引到正题上。

　　疏月既然是崔嬷嬷精心挑选过的，想必她为人处事身家背景应该都没得挑。只是苏予棠还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想再累她受罚。

　　原本苏家也是给她安排了陪嫁侍女的，还有母亲身边那几个老练的嬷嬷也选了一个随她入宫。

　　可如今······那些人应该都随苏家入狱了。苏予棠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能仰仗的便只有这东宫和萧晏修了。

　　头发上酥酥麻麻的触感一下一下刺激着苏予棠，宫中看起来最不起眼但又如丝如缕渗入各处的，便是这些宫女内监。

　　疏月细心苏予棠整理好了精致的发髻，她手巧，如此复杂的飞云逐月髻她素手翻折几番便成了模样。

　　待苏予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眸子一亮，她这才开口，“回禀娘娘，奴婢原本的名字不堪入耳，疏月是嬷嬷给奴婢改的名字。”

　　“嬷嬷说这是一首诗，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疏月不止有好名字，还有一双巧手。”苏予棠摆弄着发髻，让她看起来不但比往日美艳更甚，更多了一分成熟。

　　苏予棠说着话，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轻轻握着疏月的手，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戴到了她腕上，“很配你。”

　　疏月神色淡淡的，没有抗拒这镯子却跪了下来，“奴婢是来伺候娘娘的，娘娘待奴婢太好了，实是折煞奴婢了。”

　　苏予棠握住了她腕上的镯子，唇边漫上了苦涩的笑意，转了话题，“不过是个赏赐罢了。疏月，你是何时入宫的？”

　　“回禀娘娘，奴婢入宫三年了，算是这宫里的老人了。”疏月轻声说着。

　　她在这宫里浸淫了三年，平日里崔嬷嬷训练有素，她们都很清楚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到底她是第一次跟正经主子，仍是有一些稚气未脱。

　　“三年不短了，你可曾出过宫？可有见过家人？你的家乡在何处？”苏予棠一个一个问题抛出，每多问一句，便见疏月的神色落寞一分。

　　疏月眸色淡淡地望着铜镜的方向，语气里却禁不住发颤，“奴婢自从入宫，便不敢奢望出宫，更不说见家人了。”

　　把头压得越发低，疏月扶起了苏予棠，“奴婢瞧着桌上的菜未动，娘娘可是饿了？”

　　苏予棠被疏月扶着在桌边坐下，见桌上的菜似乎是热过了，冒着热气，还多了几碟子让人垂涎欲滴的点心。

　　她随手捻起了一块翡翠荷花酥，漫不经心地问道，“宫女一入宫便不能出宫了，若是有一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宫女，得了令牌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强压着心头的悸动，苏予棠装作只是随口一问。

　　疏月并没有意识到苏予棠的意图，她一边伺候着主子用膳，盛了一碗燕窝，顺着话头道，“娘娘说得不错。圣上，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都有出宫令牌，若是他们身边得脸的宫女，就好像崔嬷嬷这般得了主子的令，便是能出宫的。”

　　“皇后和殿下······”苏予棠轻声地念着，可这两个人的令牌，要得来可不容易。

　　想到此，她笑着抬头望着疏月，“在这宫中要做得脸的宫女那可不容易，你们一定还有自己的法子，对不对？”

　　疏月听苏予棠这样问，神色一凛，利落地跪了下来，“娘娘可是听了什么话？东宫上下个个都是老实本分的，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见疏月这般紧张，苏予棠轻轻抬了抬手，端着那碗燕窝润了润嗓子，“好了，本宫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必如此紧张。”

　　“娘娘初入宫闱，自然是有很多事好奇和不明白的。奴婢被崔嬷嬷安排来伺候主子的，自是要为娘娘解惑。”

　　疏月抬起头，一双眸子晶亮亮的，“东宫令牌就收在殿下的书房里，平日里若是没有殿下的旨意，崔嬷嬷和浮光大人也不能擅自进入书房。”

　　“请娘娘放心，东宫上下严守宫规，是绝不会做出偷拿令牌出宫这等事的。”

　　太子书房？这几个字如碎石，稀稀落落地跌进湖里，激不起大浪却能泛起一阵一阵涟漪。

　　苏予棠心中有了计较，正计算着，见门外渐渐靠近了两道身影，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