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镜中水华

1、开端

　　“杨大嫂，早啊，吃了早饭没？”
　　“吃了吃了，你吃了没？”
　　“早吃了，这不赶着要上班吗？8点了，时候不早了。”
　　“哎，路上注意安全。对了，今天要交物业费的，别忘了啊。”
　　“没忘没忘，不过我白天没空，等我下班回来您再到我家收，好吗？”
　　“好嘞。”
　　一阵冷风吹过，杨大嫂在寒风中呼了一口气，目送人离开后进了屋。她回房拿了登记表后，就开始走门串户地收取物业费。因为景冠城东郊这一带只有这一栋老式五层楼，又都是十几年的老街坊，早已熟悉了各自的脾气，所以收起来并不困难，不过……
　　“小旃那孩子，好像两天没见他出门了。虽然这孩子打家里出事后就不言不语的，但昨天回来时就特别奇怪，还说了些奇怪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大嫂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最边上的一户人家——506门前。门上写着欧阳家。
　　“小旃，开门，你杨姨。我是来……”一阵很浓的香薰味从门缝冲了出来，杨大嫂没注意被呛了一下，心下感到奇怪。“小旃好像是那什么……制香师来着，他家里是经常点香，但还真没点过这么浓的吧，这真不会被熏着吗？我站在门外都被呛了一口……”
　　“杨姨，我先走了，今年的物业费我会放在门外花盆底下。之后的事，如果吓到你和街坊们就对不住了。还有，谢谢你们大家这几年的帮助。”她依稀想起大前天，单薄衣服上有着淡淡香薰气味的黑发青年垂着头，用比以往更加沉闷语调说完这些话后，长叹了口气。他用如死水一般绿灰色的双眸平静地看了她一瞬后，拎着一捆盘香、几个香炉、一些药，在寒风中迈着无力的步伐，瑟缩着进了楼。
　　杨大嫂蹲下拿起了放在506门前的花盆，果然下面压着一个信封，里面放着分毫不差的物业费，506房门的钥匙以及……
　　一张写满字的纸，从信封的缝隙间依稀可以看见“遗体捐赠……”几个字
　　“不会是……不好！”杨大嫂慌张了起来，立刻叫了救护车。救护车赶到后，杨姨说明情况后用钥匙开了房门。稍微散了散挥过于浓郁的熏香味后，就只看到昏暗的房间里，几处香炉还若有若无地有着飘着几缕轻烟，电视还亮着，放在茶几上的药瓶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个青年一动不动地躺在茶几后的沙发里，平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小旃……”杨大嫂走到沙发旁边喊了一声，沙发上的青年没有回应。阳光透过窗帘缝挤了进来，将扬起的飞尘照的闪亮，也照到青年鼻尖处。杨大嫂在的地方飞尘乱舞，但在青年的鼻息处，被照射的飞尘并没有出现能改变它们轨迹的气息。
　　欧阳旃死了。
　　香炉的烟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弱了些，电视里仍旧播报着晨间新闻。
　　【……专家强调，目前虚拟现实技术，已经被应用到工作、教育、医疗、娱乐等各个方面，但与其他技术，特别是与可控核聚变、生物计算机等有待研发新技术的结合使用，还有待进一步的探索，相信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科技将迈上新台阶】
　　【12月30日下午，生物科学研究院宣布，全国基因采集储备项目已进入准备阶段，下一步将正式向公众征集基因样本，基因样本的采集工作将以民众自愿报名的形式采集。】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社会新闻，12月31日清晨，位于景冠城西郊决明公寓发现四名死者，死者系三位男性和一名女性，初步判定一人为窒息死亡，其余三人检测到药物反应，目前四人死亡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8点半了。”
　　一个的黑发长脸男青年看了手表上的时间后，关掉了电视出了门。路过隔壁门时，他闻到了浓烈的烟草味和人肉特有的腐臭味后，五味杂陈的心绪在藏着星星的棕色眼睛里表现出了一瞬，便被男人有意识地收敛了起来。
　　他快步到决明公寓的北门时，看到一群人堵着门口，看着那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尸体被搬上了救护车，女人的棕色波浪长发无意中散落了一缕在白布外。一阵裹挟着些许烟草气息的寒风对着星星眼男子面门吹过，也掀开了盖在女人尸体上白布的一角，只一瞬便被医护人员重新盖上，这使围观的人看到了她略显狰狞但依旧明艳妩媚的面容。
　　如同夏日里被人有意打落后埋没在泥泞里，饱受暴风雨冲刷的石榴花。
　　“诶，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一个中年女人开口问了旁边的同伴。
　　“不知道，正常人谁会认识这些人阿……”同伴撇了撇嘴。
　　“那三个男的我不认识，女的是2栋605的，好像叫梅烟絮。我有的时候和她打招呼，她经常下午出门，半夜才回来。昨天我看见她拉着这三个喝醉的进了电梯。不过我住12楼，所以跟她也不太熟。”同一栋女青年说了一句。
　　“我在烟火巷见过她几次，长得妖妖绕绕的还挺会打扮。”一名中年男子随意插了句嘴。
　　“嚯，那这四个还真会玩。”
　　“又臭又脏，要死也别死在这儿啊，大清早的多晦气。”
　　“她平时就穿的暴露，这次还光溜溜的和三个男人死在一起，一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过这女人长得是不赖啊，皮肤看着又白又滑，身材又好，可惜了……”
　　“真恶心……”
　　想要快速穿过人群的星星眼的男青年一言不发，只是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愿意参与这个对他来说毫无营养的话题。
　　“哎，林星河，我记得梅烟絮好像是住你隔壁吧，你知道点什么吗？”女青年看到了星星眼男子，喊了他一声。
　　“我也不太清楚，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赶时间。”那名叫林星河的男青年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挤出了聒噪的人群，走进地下通道并乘上了地铁。过了半个小时，他出了地铁后，来到了市中心商业街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上的人并不多，林星河盯着对面的红灯和倒计时，默默地等待着。
　　等绿灯时，一个秋日成熟的苹果般的甜美女声从马路斜对面直直钻入他的耳朵。
　　“小林，早啊，今天要去广场搞绿化吗？”
　　林星河转而注视着声音的主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此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到了林星河的对面，绿灯亮起，林星河过了马路后，和那个将栗色长发扎成丸子头的圆脸女青年交谈起来。
　　“早啊，小施，这是要去开门了吗？”
　　“是啊，今天可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天气这么好，人的心情也会变好呢！希望在今年的最后一天，生意能好一点。”拎着两个袋子的施春果开心地笑了笑。
　　“好日子吗……”林星河苦笑了一下，今天在他看来并不是这样。
　　“而且我有预感，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对了，今年跨年你打算怎么过？”说着，施春果调皮地对林星河眨了眨眼。深居简出的林星河并不注重过节的仪式感，自己周围的人也都不在意这些，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喉结微动了动后，无意中看向了广场的一个高台，瞬间想到了话。
　　“嗯，新建的广场那里天文台修好了，我想先去看看。你呢？”林星河想到广场上新修好的天文台，随口说了句。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不过有人会和我一起想的。”施春果笑了笑，浅绿色的荔枝眼在阳光下显现出墨玉般的色泽。林星河领会了她的意思，也笑了笑。
　　“好了，快9点了，对面也转绿灯了，我走了，再见。”林星河看了看表，再看了看对面的绿灯后，与施春果道别，朝广场绿化带的方向走去。

　　“再见啦。”施春果目送林星河离开后，自己再等了几秒后才到了马路对面。走了几步路后，她从后门进去，接通电源后，过了一会儿将袋子里准备好的苹果派送进预热好的烤箱，把一些橙子、梨、苹果切好块放进储藏柜后，将水果按各自的位置稍稍摆放整齐。忙完这些，电子钟已经显示出9：30的字样
　　“好嘞，开始出摊。”她打开了水果店的正门。
　　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一阵熟悉的混合花香飘入她的鼻腔中，她看向对面的人。对面的花店也已开张，气质温婉的花店店主精心摆弄着一束玫瑰，她嗅到了空气中的果香后，那双浅褐色的柳叶眼也不自觉地看向了她这里。这是两人接管各自的店面后，每个早晨都会发生的场景，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中又默契地对上了。
　　施春果冲对面眨了下右眼。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店主收到后，笑着对她用右手指了个方向，她就看到第一个客人来到了她的店门前。
　　“你好，买两个苹果、一把香蕉、两个橙子。”穿着黑色风衣带着灰色围巾的陌生客人看了看后，僵硬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帅哥，自己挑还是我帮你挑？”施春果笑着招呼这位气质像钢板的客人。
　　“你挑吧。”他还是如同机器一样吐出了三个字，紫罗兰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掀不起任何波澜，整个人的状态如同一块有着明亮金属光泽的铁皮，显眼却没有人情味。
　　“行，帮你挑几个好的。”施春果说着转过身去，一边挑水果称重一边偷偷打量他的脸，心想：“这客人眼睛竟然是紫色的，戴美瞳的吗？不过看着像个铁皮罐头一样冷冰冰的，嗯，而且我也不喜欢帅哥……”
　　还没想完，她闻到了一股的酸溜溜的气息。施春果干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就将称好的水果递给了那位身材高挑的客人。
　　“一共三十三块三。帅哥，来这里付钱。”
　　付款后，那位男客人拎起买好的水果，一言不发地向十字路口走去。
　　施春果则是对着对面已经手臂交叉的长发美女尴尬的笑了笑，就看到又有客人朝自己走来。这次来了个熟人，气质好似夏日骄阳的他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而轮椅上坐着个如秋夜月光般温柔的年轻女子。施春果不经意抬头，发现两人的眼睛写满了沧桑。
　　“曹教授，好久不见。嗯？这位是……”施春果问道。
　　那名年轻女子微笑着对她伸出了皱皱巴巴的手，“你好，我姓高，是他的同事，不过我之前一直昏迷接受治疗，是他一直照看我。”
　　“小施，她现在可是我的妻子了，今天她出院，我带她出来逛逛。”那名曹教授插嘴后，姓高的年轻女子脸红着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的腰。
　　“哦，你就是曹教授经常提到的那个高教授吧。幸会幸会。”施春果微笑着回握了那只老人才有的手。“那两位要什么呢？水果？鲜榨果汁？还是苹果派？”
　　“嗯……那就来两杯橙汁吧。最好是温的。”曹教授看了看价位表，说道。
　　“行。”施春果转身进了店里面，将先前切好的橙子和一点温水放入榨汁机后，去拿一次性保温杯拿。果肉与温水搅打融合释放出清甜的橙香味，与早已弥漫了的苹果派的香甜味交会，在空气中渐渐交织。
　　“对了，苹果派刚刚烤好了，不如……”施春果看着已经熄灭的烤箱，心里有了主意。她将两份橙汁装入保温杯后，将一份稍稍凉了凉的苹果派装进盒子里，将他们都放入一个大的礼品袋子。她从店里出来时，看到正在和高教授窃窃私语的曹教授，微笑着走上前递上袋子
　　“一共二十四块钱。”
　　“好的，这是……”曹教授上前付款时，看到大袋子感到疑惑。
　　“哦，苹果派是我送二位的。”施春果神秘的笑了笑。
　　“这不太合适吧，我们还是把苹果派的钱一起付给你。”坐在曹教授后面的高教授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就当我送给高教授的出院礼物和你们的新年祝福，祝你们俩甜甜蜜蜜、百年好合。”施春果看着两人，笑了笑。
　　两人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曹教授哈哈大笑起来：“那就谢谢你的苹果派了，对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二位慢走啊，玩得开心。”电子钟已经显示为10：00，两人离开后，施春果看向对面花店的橱窗。见红棕色长发的花店店主正忙着招呼买花的客人，心下松了口气。“呼，花儿应该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我这里吧，还好，该把烤好的苹果派收进保温箱里了，一会儿商业街和医院人就多起来了。”
　　施春果刚想转身，一辆货车在她的店门前稳稳地停了下来，清幽的竹香绕进了她的鼻尖。那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音色清爽，宛如夏日凉风吹过竹叶后发出的沙沙声。
　　“春果，早啊。”
　　施春果寻着这声音看去，浅绿色的荔枝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褐色杏眼，她向趴在车窗上的女青年打了招呼。
　　“诶，诗语，你今天怎么有空进城来了？”
　　“哦，这不是那边新开的茶楼定了一批竹椅竹凳嘛，刚做好来送货的。送完这批货，我打算在城里逛一天，顺便看看路口对面新开的画展。”叫竺诗语的女青年说完，起身将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低低地扎了两个马尾。
　　“送的货还挺多，这单应该能赚不少吧。”
　　“还行，反正可以少忙一段时间了。”
　　施春果走出店门，打量了一下货车上精美的竹椅，啧啧称奇道：“行啊，这竹椅做得真漂亮，你手真巧，不愧是拿过大奖的人。”
　　“哎呀，其实做得也没那么好。”竺诗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改天我和花儿也订几个花篮果篮让你做做，要做好看点儿啊。”施春果看了看对面花店，又看了自己店里，对竺诗语说道。
　　“成。只要你乐意，我肯定给你俩做最漂亮的。”
　　“对了，你渴不渴，渴的话我给你拿个苹果。”
　　竺诗语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要赶紧去送货了，你和瑾华什么时候要竹篮就和我说一声，就这样吧，拜拜。”
　　“那好吧，等开过春来我俩再找你订货，祝你今天玩得开心，拜拜。”说着，施春果进了店里面，将之前烤好的苹果派一个个地放入保温柜。
　　竺诗语驱车离开水果店后，先开往商业街里面的茶馆。卸了货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车后，下车走向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