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还是缘》齐夏末

21、第 21 章

　　“嬢嬢，走吧！爷爷他们跟村长一样，不会离开家的！”

　　沈卉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又转身看着俩小一大三孩子，眼泪无声的就滚了出来。她着急，彷徨又无助。童童是“她”的女儿，把女儿平安带大是她做为母亲的责任，成才是她救命恩人的儿子，把他带大是报恩。可是沛然呢？在这种人命比蝼蚁还不如的战乱时代，她能把三个孩子带好带大吗？

　　“嬢嬢，”“妈妈，”“妈妈，”

　　下意识的紧握着手里的两只小手，“走吧，妈妈带你们走。”可是该去哪儿，她也不知道！

　　出了巷口，沈卉带着三孩子跟随着众人出了城。又沿着小路走上了滇缅公路。逃亡，真正的大逃亡此时才算正式开始。骄阳烈日下，数以千计的难民争先恐后摩肩接踵的拖家带口往松山方向逃去，他们是缅甸的华侨和沦陷区的难民及刚从腾冲城里逃出来的人们。长途的奔袭逃难让他们衣裳褴褛又疲惫不堪，他们的眼睛里更是矛盾的同时出现着绝望和希望！

　　沈卉背着沛然，成才背着童童跟随着“大部队”一直朝前走着。走下去！活下去！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从晌午到夜幕，在接近十个小时的急行小跑后，沈卉和三个孩子跟随着“大部队”总算是走到了松山脚下。

　　沈卉找了块相对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又将背上已经睡熟的沛然轻放在了一块儿大石头上，接着又抱下了成才背上同样熟睡的童童。小歇一会儿后，沈卉拿过了地上的包袱准备找点东西替孩子盖上。不是因为天冷，是因为她们坐在密林里，这里的蚊子比公路上的要多要大要毒。她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就立即起了一大块儿疙瘩。

　　“成才，这里面的东西是你放的？”成才伸头一看，立即摇了摇头。“该是奶奶放的吧！”

　　沈卉心底苦笑了下，那么多的钱，该是把老章家的底儿都给掏光了吧！深叹了一口气，她将里面的几个粽子都拿了出来，又把那些钱给裹到了孩子的衣服里。“成才，把他们两个叫醒，跑了一天也饿了一天了。你带着他们把这几个粽子吃了，我去附近看看哪里有水。”

　　“嬢嬢，我去。你留下来。我跑的快！”成才说完就跑了。并且真的如他所说的跑的快，转眼间就没看到人影儿。沈卉嘴里的那句当心点都没来得及说完。成才回来时，沈卉正背对着他和三个孩子在分享着同一只粽子。

　　“妈妈，成才哥回来了！”

　　沈卉转过身一看，回来的不止成才。在他身后还有对母子，就他们的衣着来看，沈卉敢肯定她们是华侨。

　　“嬢嬢，我出去找水，就碰到了她们。她们是从缅甸回来的。她说她的孩子饿了两天了，她想用水跟我们换点吃的。”成才说完就站到了沈卉身边。

　　沈卉轻点了下头，转身拿了个粽子放到了小男孩儿手里。又轻捏了捏他的脸蛋。“你好，我叫沈卉，很高兴认识你！他们是我的孩子，成才，沛然，童童。”

　　“你好，许慧敏。缅甸华侨，很高兴认识你！我儿子吴哲。”她说完就将手里的水壶递给了沈卉。

　　沈卉拧开水壶盖，先用干净衣服擦拭了下才交到了童童手里，“我们出来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跑了大半天，几个孩子都渴了！你们从缅甸过来，走了多久？”

　　许慧敏低头帮儿子剥着粽叶子，淡淡的回道：“快一个月了，路上不断遭到日机轰炸和土匪打劫。疟疾流行，又加上野兽出没，到后来，越走剩下的人就越少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卉将包里的最后的两只粽子拿了一只出来，分了一半给她。“吃吧，你也需要体力。明天还得爬山。”

　　“谢谢！”许慧敏接过粽子，斯文的吃了起来。

　　沈卉笑着轻摇了头，又随口问道：“你家人呢？”

　　许慧敏咽下嘴里的粽子，淡淡的回了句：“都死了！”

　　沈卉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淡然的女人，又看了看石头上那个身穿衬衫的“小绅士”，不确定的问道：“你就只身一人带着孩子从缅甸来了这儿？”

　　“嗯！”许慧敏轻笑着点了下头。“我儿子今年六岁了。你的孩子呢？”

　　“小的五岁，大的十三岁。”顿了下，沈卉又说道：“我们一起走吧，好歹有个照应。我今年二十五，你年纪应该比我大吧，叫你许姐行吗？”

　　许慧敏脸上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真正的笑容。“我今年三十。比你大五岁。”

　　大人的友谊建立起后，吴哲理所当然的就跟沛然和童童睡在了一起，成才跑了一天也累得趴在了石头酣睡，沈卉和许慧敏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天，顺便替孩子驱赶着蚊子。

　　夜半时分，当奔袭了一天的众人都疲累的进入了梦乡，松山上的小鬼子们突地就对马路上手无寸铁的难民发起了射击。一部分反应快的人连滚带爬的逃进了山林，还有一部分则睡下后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沈卉因为选的地方比较偏僻，又离公路有些距离，所以枪声响起后，她和许慧敏快速的带着孩子逃进了松山。浓密苍黑的树冠遮蔽了天空里原有的零星光点，沈卉第一次懂得了伸手不见五指是什么意思。

　　“妈妈...”趴在成才背上的沛然第一次听到枪声，接着又进入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吓的哇哇直哭。

　　沈卉顺着声音摸在了沛然背上，安抚的说道:“沛然不怕，妈妈在后面。儿子，你是男子汉，不能哭的。把眼睛闭上吧，天亮了就好了...”

　　当黑夜被黎明一点点的吞噬后，初升的阳光漏过缝隙，斑驳的洒在了松山上。原始森林般的松山，乔木遮天、藤草弥漫，沈卉身上的旗袍已经在黑夜的逃亡中被撕出了好几道口子。在确定身后没有追击而来的日军后，沈卉她们才找了个僻静的土坡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