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叙子问

4、尴尬

　　宋屿有着谜一样的生活作息，假期里可以早八睡晚八起，一到开学季又精准调回了原来的作息。

　　一睁眼，5:30。
　　昨晚宋南山回来的挺晚，尽管动作已经尽量小心，也还是被宋屿听了一耳朵。

　　他特地定的闹钟，就是摸准了中年人一时半会起不来，结果他比闹钟还醒的早。

　　他爬起来前看了一眼手机，除了有寥寥几条新闻的推送就再无其他。昨晚特地拖了很久到睡前才通过的好友验证，就是怕避免不了的客套寒暄，结果看到空空如也又免不了失落。

　　就算早早通过，又说点什么？

　　你好我叫宋屿，今年17岁？

　　你好我叫江泊舟，今年17岁但是比你大几个月，你得喊我哥。

　　傻不傻啊？
　　宋屿越发觉得昨晚的举动惊为天人。

　　是谁这么聪明？
　　是小爷我啊！

　　宋屿爬起来洗漱，收拾好半挎着包就出了房间门，门“咯吱”一声打开，他怎么也没想到，隔壁的那谁也同样出了门。

　　额…
　　他马上缩回房间看了眼时间。

　　6:01
　　什么人啊大清早起这么早？

　　他靠着门板，听外面脚步声下了楼，辗转出了门，然后院子里的门被拉开了。

　　他松了口气，握上门把出去，结果又撞上了睡眼惺忪的宋同志。

　　宋屿问：“爸，你昨晚不是一点多才回来的？怎么这么早起。”

　　宋南山套上外套，和宋屿一起下楼，边走边说：“给你们做早饭呗。”
　　他又惊喜地说：“好儿子，会关心爸爸了。”

　　“你先客厅坐一会，小舟还没起吗？等会好了我上去叫他。”

　　宋屿已经溜到玄关了，他赶忙劝道：“你还是回去眯着吧，那个谁早我好几分钟出门，这会估计都快到东大街了！”

　　宋南山追在他后面喊了一句：“什么那个谁！他是你哥！”

　　宋屿在早餐摊口等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哥，哪门子哥，他的独生子女证还锁在老同志的保险箱里呢。

　　公交车上，宋屿一边往嘴里塞饼，一边看手机，他翻到昨晚班主任的留言，想了想，把班群的二维码截图发了过去。

　　J：？

　　.：看不懂啊？

　　对方正在输入……

　　宋屿最后一口吃下，把包装袋随手塞进口袋，打字：老班指示的。

　　J：知道了。

　　于是，在早上6:50，班群里所有人看到班群里这样一条消息。

　　“J通过.分享的二维码加入群聊。”

　　——

　　宋屿刚到教室的时候，他的前桌和他的左前桌已经到了，一看到他进教室，眼睛都亮了。

　　那谁手撑头偏向一边正在闭目养神。

　　这俩人不停地给他甩眼神，不用想都知道他俩想问什么。

　　宋屿一坐下来，高赛就转过来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没说出话又转了回去，陆洋也看了过来。

　　桌肚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赛高：怎么样怎么样点哥！
　　Y：指定行！都加上了还说啥呢！
　　赛高：那是！

　　.：没问。
　　宋屿根本不找不到由头去问。

　　两个热情的灵魂当场被浇灭了。

　　"嘿，你俩什么表情？"事事通张浩进了教室就直奔过来打诨，两个灵魂又猛烈燃起来了。

　　陆洋眼神上下打量，瞥向高赛：他...也行吧？
　　高赛捂脸露出一只眼：上学期一场比赛你忘了？

　　去年和友班的友谊赛，张浩被人跑着蹭了一下，当场没站稳摔了，倒下的时候手撑了下地，脱臼了，有段时间看见圆的东西就杯弓蛇影。

　　结果这位事事通早就知道明天要再友谊赛，他知道缺人来报名了：“带我一个呗，爷今非昔比了！”

　　于是明天的篮球赛名单当场敲定了。

　　宋屿看向隔壁，这三位谈论的声音有些大，他偏偏听到江泊舟隐约“啧”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姿势侧身对着他们，手撑着头，看样子大概是有些困了要补觉。

　　他一把将今天要用到的书拍在桌上，提醒道：“快到点了，早自习连着第一节课都是老路的，小心她粉笔伺候。”

　　班主任的威慑力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个角落安静了。

　　一上午的语文加英语，大课间二十分钟数学老师还来抽空发了道数学大题，午休的时候宋屿专门花了五分钟为他的脑细胞默哀。陆洋他们三个端着餐盘坐下来，嘴上还在说：“徐哥哪找的题啊，生怕我们做的出吗！”
　　张浩在一边附和：“就是！第二小问就卡壳了，哎哟，食堂阿姨水平稳定发挥啊！”他刚嚼的炒蛋里还有一小块蛋壳。
　　高赛跟着说：“我比你好点，做是做完了，对不对的另说，点哥做完了吗？”

　　徐哥是他们年级的金牌数学老师，最大的爱好就是出冷门难题，能捱到第三小问的已经算难得了。

　　宋屿也想低调，可惜他暑假已经悄悄进修过了，他挑出不爱吃的饭，最后也只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他皱了下眉，说：“做完了，洒洒水。”

　　三人笑骂他不愧是年级第四，真变态。

　　大食堂里人声嘈杂，几个年级的学生都拥在一块，宋屿端着盘子去餐盘放置处，看到了角落里落座的江泊舟，他一个人低头吃着饭，眉头紧皱。
　　他的周边是安静的。

　　说来也奇怪，食堂那么大，人那么多，他偏偏注意到了那块地方。
　　他又忍不住想起早上那个对视。

　　江泊舟起那么早，是怕碰上宋南山喊他们一起上学尴尬吗？

　　他好像不太愿意和人相处。

　　——

　　午休有一个小时，下午第一节课又是体育，班里的男生都有些兴奋，因为班里几个老师都没有占用学生休息时间的爱好，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拥有一个长达一百分钟的快乐时光。
　　少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高赛他们从器材室借了篮球，拉着宋屿去了篮球场。

　　打了几个回合下来，宋屿额头冒出不少汗，头顶的太阳光直晒下来，再加上他原本的肤色就比较白，整个人身上居然有几分冷冽的感觉。

　　他摆摆手说不打了，然后去自动贩卖机提了两瓶水回了教室。

　　他刚进教室，他碰巧看到爆米花把江泊舟喊走了，说是老师找。

　　宋屿在位子上，盯着桌上的两瓶水，刚拿出来正冰，周身冒着淡淡的一层白雾。
　　直到放学，这瓶水仍旧放在桌上，早就不冰了，只留下一滩未干的水迹。

　　宋屿回家的时候，发现客厅摆着两个行李箱，他拉开厨房玻璃门问里面正在忙活的宋南山：“爸，你又要出差啊？”

　　宋南山点头，说：“对，有点急事，爸不在的时候也有阿姨来给你们做饭的，就是早饭你得带着你哥一起。”
　　他又问：“你怎么先回来了？你哥呢？”

　　宋屿听习惯了一时间忘记反驳宋南山说的，他说：“老师找他，留了一会，我先回来了。”
　　过一会他才想起来反驳：“哪门子哥！”

　　宋同志笑着摸着一把儿子的头，说：“你去看会电视，等小舟回来了就开饭。”

　　宋屿撇撇嘴，从冰箱里提了瓶冰水。

　　宋南山到底上了年纪，他感慨道：“少喝点冰的，有你肚子痛的时候。”

　　宋屿怎么可能会听，他摆出一副少爷姿态瘫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一秒换三个台，怎么都觉得没意思，于是拿出手机打字：放在你桌上的水看见了吗？

　　发送前又反了悔，这看着像是在邀功，于是删掉，又打字：今天本来想喊你一起打球的。又删掉，这看着像心虚，那你为什么没喊呢？宋屿抓了抓头，删删打打间，宋屿看到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江泊舟回来了。

　　宋屿收了手机，心想也没什么好说的，起身上了餐桌。

　　他和江泊舟仍旧是面对面坐着，宋南山摆好碗筷，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临时将几道菜端起来重新摆放换了位子，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招呼两个孩子动筷子多吃点。

　　宋南山和其他家长有一贯的爱好，就是喜欢打听孩子在学校的情况，只不过苗头对准的是江泊舟。宋屿只听见他问：“小舟啊，习不习惯啊？和同学相处怎么样啊？上课难不难啊？跟不跟的上啊，要是觉得困难就找小屿，他是你弟，你俩互相帮助。”

　　宋屿本来挺抗拒弟弟这个称呼，在餐桌上顾及颜面也不好意思发作，他就说：“你一下问那么多，你让人回答哪个？”

　　江泊舟抬头，说了声谢谢，而后又说：“挺好的。”
　　哪哪都挺好的。

　　宋南山笑着举手微微致礼，说：“怪爸爸怪爸爸，怪叔叔！挺好的就好，挺好的就好。”
　　“这几天叔叔不在，你替我看着点小屿，别让他在外面乱吃”他又对着自家儿子说：“你别带坏你哥。”

　　宋屿直接不乐意了，饭桌下伸脚发起进攻，结果力道方向都没把握好，只看到对面的江泊舟身形一动，半起身往边上挪了一下椅子。

　　宋南山不解地问：“怎么啦小舟？”

　　只听见他说：“没事，脚麻了。”

　　宋屿默默收回脚好好坐着，他低头安静地吃饭，宋同志的饭都无暇点评了。
　　靠，这下尴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