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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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先生一个字都没说就离开了。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关门的一声响，斯特凡诺才终于从床上起来。
他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头昏眼花，在毯子和枕头之间找手机就花了两分钟，等拿手机确认了时间，又花了十几秒钟才想明白是不是到了可以继续吃退烧药的时间——是的，斯特凡诺发烧的概率就和今天会下雨的概率差不多。
哥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他其实很少这样，就算之前他们吵架也很少吵到其中一个摔门就走的程度。很显然他对刚才说的话那些有很大意见。
……
暖黄色的灯下，年轻人不自觉露出个微笑来：这很有意思——这太好玩了。
他昏昏沉沉地从抽屉里把药翻出来吃，然后走到房间里的椅子边上坐下。手边的桌上放着一本皮面的笔记本，边缘有些磨损，看上去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白天的时候他翻了一部分，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看；
这是伦诺克斯·阿尔诺的日记本。昨天就被放在车里的副驾驶座椅上。就像是特地为了留下来给他的。
本子里的内容不多、但是因为空白处被反复添上了批注而显得很繁杂；到底是谁会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做批注？
日记主人的原名是“裕”，单名一个字，他小时候就待在凯恩县的那家儿童医院，医院里的某个人给他取了现在的这个名字。柳林儿童救助中心在很多年前是哥谭救治精神类疾病和神经功能障碍患儿的附属医院——是的，莱尼患有严重的失忆症。
在这本日记的开始他失忆的情况就出现得很频繁，记日记就是为了确保他不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失忆的次数减少了、但其实失忆的空白期在加长，病情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好转。
笔记本的扉页写着： “为什么？”，以及大写的“【藏好】”。
他在寻找自己丢失的过去。
莱尼小时候在柳林长大，中学时靠助学金在市立学院读书，大学毕业后进入警局工作，这份工作也是为了方便他查找当年的资料。他在警局的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在档案室工作，只是系统内并没有他想要的信息，他的目光便转向了“韦恩”本身——
最开始的“韦恩”指代整个韦恩企业，因为柳林儿童救助中心就是由韦恩基金会建设的，包括市里的大部分助学金也主要是由基金会出资；慢慢的，“韦恩”这个词变成了指代某个具体的人，莱尼希望通过这个人的身份来调查孤儿院和阿卡姆精神病院，但这些信息都太过敏感，所以他们最开始是从情报交易开始的。
随着笔记的页数增加，纸张上开始出现一些熟悉的痕迹。
莱尼对蝙蝠侠、对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罪犯都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落在“韦恩”身上，这个人很快就有了名字，某天的日记侧边空白处多了一行字：“斯特凡诺喜欢燕麦奶。”后面还有一句笔迹略新些的：“不要糖。”
随着日期往后，日记越来越详细。他的失忆症更严重了。
“2月23日，和韦恩提醒恐惧毒气的案件，向他提出调阅柳林的资料/S说我从来不喝全脂牛奶（批注：为什么不喝全脂奶？）”
“3月12日，在疯帽匠案件现场见到S 他说柳林救助中心是韦恩基金会出资，不应该因为托马斯·韦恩和玛莎·韦恩的死而消失。他问我为什么问了他两次柳林的事，我只好说自己最近的记性很差。”
“7月8日补充，稻草人在直播上举报韦恩洗钱。S半夜三更叫我过去拿了个文件袋。我知道明天天一亮财政部的人就会冲进来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他到底想要什么？我问他了，他没有告诉我。他和我说再见。”
……
“斯特凡诺死了。他们都说他是失踪了。帕特里克也是这么说。但他应该是死了，因为我的账户里莫名其妙的进了一大笔钱。我在路上买了花，但也不知道该送去哪里，最后只好放在窗台上。”
……
从这里开始，记录残缺不全、几乎变得难以辨认。这一页的背面用大写字母写着：“把本子收好，不要被他们知道”；
第二页写着：“他们发现我了”；
后面的几张纸被人撕去了。再下一页是规整的字迹：“猫头鹰法庭的命令不可违抗。”
之后不再有任何日记了，反倒是本子里夹了几张纸，从折痕来看还很新，应该是刚放进去的。上面语焉不详地写了几句有关 “利爪”“驯鹿公园”的事，还有一种叫“琥珀金”的化合物，能让人死而复生。
最后一次记录的落款是前天。那些笔迹因为写的仓促而显得有些潦草：“莱尼死了。如你所说。他如愿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你是最后一个还在找他的人。我把他的一生留给你。”
斯特凡诺合上那个本子。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他觉得手里的本子太沉了、一只手简直拿不住。
他的手机扔在不远处的床沿，此时突然来电振动起来。他向前伸手去拿电话，听筒中传来刚离开不到两个小时的韦恩先生的声音。他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十分生硬：“留在那里、别出门。”
*
哥谭市的布鲁斯·韦恩有个弟弟，叫做小托马斯·韦恩。
小托马斯比哥哥小三岁，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父母共同为他取了这个名字。
当年母亲怀孕的时候在路上遭遇了车祸，事故严重的冲撞导致了早产。小孩出生时就有严重的神经损伤，当时因为太严重了、医生宣布他有可能成为永久的植物人——但最终他幸运地活了下来，成为了一个健康的小孩。
没过几年，韦恩夫妇因为枪击案去世，布鲁斯·韦恩和小托马斯·韦恩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长大了。
布鲁斯·韦恩离开了很多年，有人说他死在喜马拉雅，也有人说他死在巴黎的什么后巷里；小托马斯成年后个子甚至长得比他哥哥还要高一些，他的那种社会责任感大概是从父亲身上继承来的，从哥谭市的公立大学毕业之后选择从政。韦恩家族的财富和影响力使得小托马斯无需依附任何势力，哥谭继拥有了蝙蝠侠后，这座城市很快又拥有了一名令人瞩目的市议员：小韦恩先生积极推动政府监察机构的成立、教育普及和市政基础设施建设，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蝙蝠侠的出现确实降低了哥谭的犯罪率，但城市里罪犯们好像因为终于有了值得挑战的对手一般层出不穷，毒藤女刚被精神病院收监不久、稻草人又在市中心进行了大规模生化恐怖袭击，好在小托马斯及时运作韦恩企业的试验室生产解毒剂——
……等一下，
法律不是明文规定政府官员不得直接或间接从事商业经营吗？
好在解毒剂投放及时，市区才没有发生更大的伤亡，网络上有人评论是城市公共供水枢纽存在严重设计缺陷才造成如今死伤惨重的结果，这笔账兜兜转转掉在出钱出力的韦恩企业头上；因为这事，韦恩议员在圣诞节前的公开演讲中被人扔了西红柿。
熟透腐烂的西红柿在这位年轻议员的侧脸“啪”的一下爆开了，在蓝色的衬衫领子上晕开一大片红色，在媒体的直播镜头下他倒也没显出什么异常，只是神色如常地抬手抹掉那些淋漓的果蔬汁水后继续他的演讲。
但是这场闹剧之后，网络上很快就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说韦恩企业在哥谭市大搞行业垄断，地铁轻轨、电力供水、甚至还有医院和学校都和韦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此同时韦恩企业还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型跨国军火供应商之一，天知道哥谭市大小□□火并和恐怖分子使用的那些武器有多少是从韦恩加工厂的流水线上被制造出来的、那些木箱子上还印着韦恩的Logo呢，看看那个“W”吧——承接政府项目的同时还在伸手从市民的口袋里掏钱，韦恩企业简直就是靠着吸血寄生哥谭每一代人供养出来的庞然大物。如果再让小托马斯当选市长，这座城市就完蛋了。哥谭，将会完全、彻底的成为韦恩的一言堂。
这些负面的言论甚嚣尘上，在圣诞假期过后彻底爆发出来，到了这种程度明显就是背后有人在指挥，小托马斯在短短两周的时间里就经历了三次有预谋的袭击（当然这回就不是砸西红柿这么简单了）。小托马斯这段时间的状态和心情都很差，因此家里的气氛也不太好。就在这个月末，市长候选人小韦恩先生和8位市民一起被绑架了。这些人中有公司职员、医生、律师、教师、专职司机、小吃摊贩、学生、流浪者，他们互不相识，全部来自城市的各行各业。他们都是哥谭的一份子。
绑架案的主犯自称“小丑”，他把这九个人分别装在架了称的箱子里让警方和蝙蝠侠对着照片猜每个箱子里人的是谁，选对的当场释放人质、选错的连人带箱子沉进废油罐里；花了将近20个小时，警方最终救下来五个人，电视台的镜头拍到了获救的人质们走出化工厂大门的时刻。他们看见小托马斯和急救人员发生争执，他在门口大笑起来，镜头记录下他说话时的口型，他说：“这个世界真可笑。何必这么严肃呢——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板着脸？”
……
不对。
这不对。
布鲁斯·韦恩的弟弟不应该是这样的。
电视台的镜头之外，韦恩先生伸手抓住了旁边经过的一个人：“……斯特凡诺在哪？”
被他抓住的人更是莫名其妙：“谁是斯特凡诺？”
——
他猛地惊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他攥着斯特凡诺的手。
斯特凡诺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很难得会露出这种表情……布鲁斯了解自己的弟弟，斯特凡诺有明显的交易型人格倾向，理智远远压过情感，人生一大信条就是一切都可以通过交易来达成。
这种已经随着年月基本定形的行事风格其实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可否认，斯特凡诺·韦恩先生是位成功的商人，他做事追求效率、他在每笔交易中都追求盈亏平衡或是盈利，他会习惯性的对每种选择、每件物品、每个事件的价值进行评估，甚至在人际交往中也是这样，这种谨慎和冷漠能最大程度的过滤掉潜在的风险。这种人在建立和维护关系时常带有明确的目的性，这也导致他们很难建立深厚、真诚的情感联结——很好理解，因为忠诚、信任和情感支持都是难以量化和交易的。
坏消息是建立和维持关系都很难，他会很难信任你，他也很敏感，你总觉得他投入的情感很少、觉得他像是对待工具一样对待你；
好消息是，如果你总是能展现出足够的利益价值和情感价值、展现出你的不可或缺性，他永远也不会把你放开——他在学着接近和理解、甚至开始学着同等爱你。
“你怎么在这？”布鲁斯哑着声音问。
“……”斯特凡诺的脸色唰的一下就不好看了。显然这话不太合他心意。他冷着脸：“这也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你该把手松开了。”
韦恩先生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要松手；他刚才真的抓得很紧，斯特凡诺的手腕上红了一大片。
蝙蝠侠和林肯·马奇狠狠地打了一架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了，韦恩先生从飞行中的客机机翼位置掉下来、差点砸穿了一栋楼——他现在躺在蝙蝠洞一张架满了医疗设备的床上，左手和右腿打着石膏，目前是个一动不能动的可怜鬼。
至于斯特凡诺？哦，斯特凡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把病号照顾好的那种人，他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在那场疯狂的猫头鹰之夜过后他们其实还通过一次电话，斯特凡诺根本没理解为什么哥哥会对他说的“爱”那么排斥。他们又在电话里不欢而散，之后斯特凡诺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一直到今天。
斯特凡诺抱臂站在这位伤痕累累的可怜鬼的病床旁边：“……他们说你找我。”他在这儿明显有段时间了，旁边不远处的桌子上还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显然小韦恩先生就差真把他的办公室搬到这里来了。
布鲁斯看上去根本没信他这破理由：“是吗。”
“哇哦。”年轻人扯出一副假笑，“也不知道是谁做梦在叫我名字——不信可以去调监控，别用这眼神看我。”
“……”韦恩先生只想叹气。他很清楚斯特凡诺说的这事确实有可能发生过，但目前他其实并不想在这一点上深究。“我是有事情想和你说。……现在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你在这里，省了我很多时间。”
“什么？”
“和林肯有一点关系。……是家里的事。我希望你知道这件事。”
斯特凡诺看起来终于打算认真听他说话了。
“……韦恩家曾经有另一个孩子。他的名字是小托马斯·韦恩。”黑发的年轻男人轻声说，这片幽暗的空间里此时除了他们两人、就只剩下周围机器运作的规律嗡鸣声。“我三岁的时候，妈妈怀孕了、怀上了他。在一次外出时我和妈妈遭遇了车祸。……我不记得那场事故。但是这件事有记录留下。”他说话听上去因为持续进行思考而有些迟滞，“那个孩子早产了，而且因为这场事故留下了神经损伤，因为情况严重、病历上写着他有可能会成为永久的植物人。”
斯特凡诺似乎意识到这是什么样的事了。他知道布鲁斯是在和他说正事。“但是他没有活下来？”
男人的视线此时正放空着投向头顶的天花板。“他活下来了……只活了一晚。”他说，“哥谭仁爱医院的记录显示他是在危急情况下强制出生的，有了一个名字，很快就插上了维生管。——他在出生十二个小时后就死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他的年纪会和你一样大。”
屋内陷入沉默。
“你说的不对吧。”斯特凡诺露出个微笑。他好像站的累了，向前走了一步轻倚在病床的侧边，“——如果他还活着，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和你死去的弟弟一样大’，我不相信你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妈妈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永远地离开了；在同一年，爸爸妈妈收养了我。如果他还活着，幸运的话我会在孤儿院长大，这辈子都不会和你有任何交集。”他说，“我现在是代替小托马斯站在这里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尽快知道这件事。并且我希望这件事是由我自己告诉你、而不是你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布鲁斯转而望向他的眼睛，“你的猜想可能性很大、这点不可否认，但是我们已经无法从爸爸妈妈那里得到证实了。我们都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过去、现在、将来都绝对不是——不是你代替了某个人，而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站在我的面前。”
斯特凡诺看上去有些发怔。他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接着又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转身往后面走；
“——斯特凡？”
斯特凡诺从身后桌上拿了个杯子回来，伸手往前一递：“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水吧，别在这渴死了。”
“感谢你在我渴死之前还记得倒水给我。”
“你口渴自己不会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年轻人一摊手，“——我对这件事没意见、什么意见都没有，别这样看我……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完了，我再有意见岂不是显得不识抬举。”他说，“其实我今天也有事想和你说。不过比起你刚才说的就有点不够看了。”
斯特凡诺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沓装订好的纸页，“恭喜你、亲爱的韦恩先生，你现在是鲍里斯集团最大的股东了，你有权解雇其中的一些人、或者直接让这些酒店改名换姓。如果你对系列酒店不感兴趣，嗯……让我看看，”他低下头在手里的文件种随便翻了几页，“你也可以试试航运公司、影视和音乐公司，选择还有很多，哦，还有一家蒸馏酒厂。猫头鹰法庭真的涉猎挺广的……不过那些人不是重点。在你忙于‘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对你的个人资产稍微做了些拓展，”他轻轻抖了抖手里的这沓纸，接着失去兴趣一般把它们随手往旁边抛开——“哗啦”一声裂响，有些纸张挣脱了订书钉，像是雪片般纷纷扬扬的落在房间的另一侧。那些纸页散开了、让人得以窥见其间整齐排列的打印字和色泽鲜艳的印章签字，“现在你是这座城市里最有钱的人了。出门小心点、别被人绑架了。我可付不起你的赎金。”
男人望向他；
斯特凡诺说起这些时的语气稀松平常，但他的眼神如同火焰一般灼灼燃烧着，他就像是在展示自己外出狩猎带回的战利品一样，毫无顾虑地展示自己捕猎的能力和手段——甚至还在嫌弃这些对手太过脆弱、没斗上几个回合就被他一口咬死。“别担心、这些全都是合法合规的……合法可比违法麻烦多了。别看不起我。”
“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布鲁斯的眼神落向站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正露出某种类似于欣赏美好事物的眼神：那种神情显得尤其平和而松弛、是因为对方正向“好”的方向发展；那种神情又隐含着滚烫的热意、因为对方正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不全是。”斯特凡诺回答他，“那天有人和我说你从飞机上跳下来摔断了腿——说实话我真的有点佩服你，所以我决定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算了，其实这些也不重要。”他随意地摆了下手，“你最开始的时候说了林肯。这事和林肯又有什么关系？”
“林肯和我说他就是托马斯，他对我深恶痛绝、我和他打了一架。法庭很可能利用了托马斯的事来说服林肯，说他是我弟弟。”
“他是吗？”
“我不知道。”布鲁斯回答，“……我只能说，没有他的DNA我无法证实。”
斯特凡诺似乎没忍住笑出来。“我的天。”他说，“怪不得他在我面前老是摆出一副又苦情又怨毒的样子，搞这么多事情以为自己在演《雾都孤儿》是吗？”
此时此刻，在这个幽深、隐蔽、暗藏了无数秘密的地下洞穴里，他们共享那些欣悦和悲伤。他们共享一个姓氏。他们共享秘密。
他们对视，就像是这件事又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下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 6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