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青铜杜鹃

9、缘起（3）

　　然而，另一边的兄弟俩却无这般好心情了，遭魔教中人一口唾沫，当真是奇耻大辱，青衫男满脸愤恨，说道：“死丫头，你竟真敢将我们同妖魔相提并论！”
　　纪晓芙道：“这世上既有改邪归正，那出现白往黑归也不足为奇。善恶又不是铜板，只有正反两面。那么我想…也不该单单仅凭花色来论人品了。”
　　青衫男脸色愈渐的黑，斜眼看看那教徒道：“什么白往黑归，我瞧你才是白不白，黑不黑，你这样袒护于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忽的淫邪一笑道：“嘿我说，莫非他是你姘夫，才叫得你这般上心？”
　　纪晓芙愣住，不备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知是羞是怒，脸颊唰的一红，喝道：“不许你胡说！”
　　青衫男道：“我胡说？嘿嘿，胡说没有，说中倒有，他是你情哥哥对不对？嘿嘿！”见她红了脸，笑得更为猖狂。
　　蓝衣男人见状，也跟着笑起来说：“哎呀师弟，还是你聪明啊，看出她是要当魔教的小媳妇儿。”
　　旁观人等最嫌事不大，也最津津乐道于诸类绯色艳闻，这几句还不正中他们趣味，猛地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纪晓芙行年未及二十，莫说婚姻，便是心上人也未有一个，纵然胆色过人，但就男女的种种讳事却难免羞畏青涩，当下被淋了一身诮笑，面容红得滴血。
　　那教徒道：“好姑娘，你别管我了，快些走吧，别叫这两畜儿侮辱了名声。”
　　蓝衣男立时攀着他话调笑说：“师弟你瞧呀，他心疼啦，好一对恩爱姘头。”
　　青衫男忙和声道：“谁说不是呢，瞧她纯纯可人，哪想这样淫放，啧啧。”
　　讲着讲着两人笑到一起，模样煞为嚣张，便在当时，两粒石籽悄默声地破风飞来，就听嗑嗑两记轻响，笑声顿止，那二人嘴里突然迸射出鲜血，接着又是嗒嗒几下，几颗牙齿翻出嘴唇掉在地上。
　　康鹏一见此情状，登即明白发生何事，侧首看向身边的人，而杨逍兀自站地笔直，似乎动也没动一下。但绝不会有错，方才那一下投石碎牙的功夫，正是杨逍的绝艺“弹指神通”。
　　他仔细看他，但见他神色冰寒，目如冷剑，虽未言未语，但周身无形凉气丝丝逼人，显然怒意已盛。
　　当即冲街心喊道：“尔等不知好歹口出诳言，老天爷降怒劈断你们狗牙，就问还敢不敢再胡编乱造！”
　　那二人既非是无知儿童，也非是平凡愚民，当不会信这样的鬼话，均知是有人故意偷袭，只不过方才一时忘形，都未注意敌从何来。
　　纪晓芙同亦错愕，看看地上碎牙，又顾盼四方，但那一下奇袭，端的是隐极快极，尚无法确定发于何处。心中想：那暗中出手之人，以此手段关了他们的臭嘴，当然是为了帮我，却不知是谁呢？
　　蓝衣人见她盯着断牙出神，心叫一句：我可真笨，我与师弟造她淫谣，她岂能不怀恨，做这事的不是她还能是谁了？
　　立即拔剑出鞘，冷光直向她道：“臭娘们，你施暗器伤人，恁的无耻，我不以牙还牙就对不起这口剑！”
　　纪晓芙愣了下，道：“误会了，不是我干的。”
　　青衫男呸的吐出口血沫，“敢做不敢认，你们峨嵋脸也不要了！”
　　蓝衣男轻蔑笑笑道：“妖人情妇哪有廉耻。哼，死丫头，你打掉我牙，我要割花你的脸！”
　　这两人一不通人情，二又污语不休，纪晓芙忍无可忍，喝道：“你们再这么无礼，休怪我不客气了！”
　　蓝衣男道：“嘿嘿，那就叫我瞧瞧妖人姘妇本领有几多的大？”
　　纪晓芙道：“我本领若比你俩大，你们就不可再为难他，怎样？”
　　蓝衣男嗤笑道：“这算什么，你要能赢我们，给你跪下又如何。”
　　纪晓芙闻此，怒隐笑绽，说道：“是么？言出不可无信，那我可等不及啦。”话语歇下，剑吟啸啸，冷锋已先发制人挺出。
　　这一招来得出其不意，那二人皆容色惊惶，蓝衣男道：“鬼丫头，你懂不懂规矩？”言间，长剑挥去。
　　纪晓芙想的却是，你们以二对一，我倘不先声夺人，难到要等你俩对我先施夹击？
　　不一霎，三把剑缠斗在一起。剑影火驰电飞，人影云舞风飚，一下激进剧斗，一下拉远游打，雪光闪闪，衣彩纷纶，甚为好看。
　　不懂武的观者连连喝彩，只有懂武的人明白这精彩之中包藏凶险，但凡微微落势，登时便会皮开肉绽，甚至命丧当场。
　　杨逍立在窗边，眼底剑色交纵，脸上也阴晴不定，瞬而流过一片急色，瞬而又闪现一道喜光，竟比场内争斗还精彩了三分。
　　此时在他眼中，那点苍两弟子两柄剑，彼唱此和，此呼彼应，一招配合一式，一人辅衬一方，他们知根知底相助无间，剑出剑回间如扯开一面城垣，要叫敌方攻不进也退难防。
　　纪晓芙见那两剑陡然并发，共封她左右二路，忙使一招“雁过麦洋”，旋引剑路偏锋斜上，挑在青衫男剑尾。
　　对方只觉上臂腾的一麻，自己青锋已打在蓝衣男剑上，挥开了他剑路。杨逍视之面露微笑，不住地点头。
　　未多时，双剑又逞凶同袭，由下刺向纪晓芙双腋，她踊身一纵，翻身躲过。杨逍却瞧地眉峰紧皱，轻轻摇了摇头。
　　两男一女斗了盏茶功夫，依旧未分高下。这时，纪晓芙剑尖猛吐，剑花登时迸闪，青衫男右臂即被深切了个口子。
　　他反剑去格，同时抽身回撤，口道：“魔教小媳妇，你长得娇柔柔，剑却偏偏凶霸霸，够辣的呀。”
　　纪晓芙不容他躲，立即追上，边说：“不给你吃辣的，难不成请你喝甜的？”
　　蓝衣男抢过来一剑，招式势同猛虎，逼地纪晓芙连退两步。她笑笑说：“令师兄的剑也辛口的很，恕在下眼拙，请问二位师从？”
　　那两人还未答话，康鹏已热心热语喊起来，“姑娘，他们是苍山上的看林狗！”
　　苍山？那便是点苍派了。纪晓芙暗道：我与这俩打了那许久，也没瞧出他们来历，这人能一早看破，定然是位博识的高手。
　　她原就听出这声音曾多次出口相助，所以早心存好奇，刻下终于再忍不住，于百忙中往声源处望去。
　　定睛之下，瞧清居然是那个与自己口角过的大汉，不免得一诧，心忖难怪乎听着耳熟。他先骂我，后又帮我，到底是敌是友呢？
　　想着收眼回来，视线偏到那汉子身侧，见一人雪衣玉貌，俊逸绝伦，正手扶窗沿，翘首望向这边，她看到他时，他也正看着她，两人四目一交，她心房没来由地鹿跳了两下，竟没舍得移开眼去。
　　这当口，蓝衣男又喂来一记猛招，她这一分心，哪还躲得过，回神之时已然是晚，虽急速闪过，但仍是被切下一大片裙角，真真险恶以极。
　　杨逍瞧得面色煞白，侧首瞪视康鹏，恶狠狠道：“这全都怪你了，多嘴多舌扰人心神，你不许说话了，再多言半字，我剪你舌头！”语毕急速回头，又一心扑去战围中了。
　　康鹏目瞪口呆，手指着自己，却不敢出声，只能暗暗叫屈：嘿，刚刚她走神时，分明看的是你，你俩眉来眼去的，怎么就赖我头上了？一顿饭前你还说人姑娘晦气，一顿饭后却为她拿我出气，你可是明教左使，心眼如何就偏到峨嵋去了？越想越觉委屈，无端成了大冤种，实在欲哭无泪。
　　而此时此刻，三条人影斗的难分难解，激烈更胜之前。点苍两人武功不弱，但他们此次也是头回下山，是而与纪晓芙一样，未从见识过对方门派的功夫。
　　峨嵋武功博采众秀，包蕴万千，招式奇幻多变，教人度测难料，是以纪晓芙以一博二也与他们拉战许久而未见有失，但她年岁有限，毕竟内劲尚浅，出招之速渐渐放缓。
　　点苍一方因有两人可互为臂足，倒是弥补了这一缺憾，剑势未有现出疏漏，反而连发杀招，令得纪晓芙手臂上多了两条剑创。
　　蓝衣男朝师弟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携剑分越开去，霎而又衔剑相连，一套以二合一的剑式猝然展开，顿时剑光爆涨，路路生锋，你来我往封困住纪晓芙身周四面，一前一后向她刺去。
　　纪晓芙慢了半步，没能及时脱身，四周无路只好于上试着一搏，正欲拔身高纵，那疾进欺来的两人，下身动作却陡然一滞，手里两把长剑也无缘地猝然脱出，往她处飞来。
　　她即刻使剑轻轻挑开，那一对利器甩着银光甩出，叮啷亢落于地上。这一刻，那两人已扑跌在她前后，均是两膝着地，上身低伏，完全就是对着她下跪磕首的姿势。
　　这变故出人意表，纪晓芙不明就里，大为惊愕，不禁得呆住。片瞬之后，见那二人膝下汩汩流出鲜血之色，才登时明白。是那个人！仍是先前那个使掷石功夫的人，又出手帮她了！
　　立刻环目四顾，循视了一圈，然依无有所获，目线停在康鹏身上，后者两手猛摇，表示与我无关。便掠过他，瞄了瞄那白衣之人，但见他顾自折着衣袖，一脸的淡漠。她急忙抽回眼，低下头思索。
　　便在她移目瞬间，杨逍重重一下拍在康鹏背上，目光倏地如火炙烈，热切地命令：“快夸她，快点！”
　　康鹏如获大赦，扯高音量喊道：“峨嵋女侠侠肝义胆，貌美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杨逍嘴角抽了抽，一记眼刀斜飞过去，骂道：“俗不可耐，她是那种庸脂俗粉吗？就没点好词，生老长一根舌头，白瞎了斤两！”
　　想了下又道：“还是夸她功夫吧，赶紧的！”
　　康鹏委委屈屈，却气也不敢换，立马又开嗓喊道：“峨嵋女侠好功夫，天下第一好剑法，无敌天下，盖世无双，打得点苍猴孙摇尾乞怜，谁敢不说峨嵋武功独步江湖…”
　　“放屁呢又！”杨逍再度一眼刺来，“夸峨嵋做甚？独赞她一人即可！啧，算了，叫那傻球俩赶紧地滚蛋。”
　　这任务拿手不少，康鹏腰板立刻挺直，中气十足地说：“喂，那看林的一双狗儿子，你们剑也丢了，脑袋也磕了，被这位美丽的女侠打得满地找牙，俯首称臣之事，整条街都看地真真的。既然承认败了，愿赌服输还不滑溜地滚蛋！”
　　那二者面白如纸，心知中了暗算，然目下腿折剑飞，根本莫可奈何，只能灰溜溜拾起剑，相互搀扶着跑远去了。
　　待得人没了影，纪晓芙才扶起那明教弟子，塞了一锭银子给那贩菜的老妇，闷不做声想着适才康鹏的话。
　　说什么天下第一剑法，若不是有人暗助，自己差些就输了，难免觉得沮丧，垂头耷恼地朝街外走去。
　　行出一段路，也不知想起什么，停驻下脚步，回眸朝杨逍处眺去一眼，发现那人竟也望着自己，脸颊刹那飞红，逃样般地奔出街去。
　　杨逍目送她，送到看不见人了，围观之众散尽了，客栈、酒肆再度忙碌起来，康鹏的健壮大腿也抵不住地发酸，仍然眼怀热忱，恋恋不舍。
　　康门主终于忍不得了，试探着问：“左使，这天都黑了，咱们要不…把晚饭吃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