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青铜杜鹃

4、旧仇（1）

　　余人在旁观看，自也目睹了那一幕，峨嵋派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并不多发一言。俞莲舟哈哈一笑，走上前来，说道：“纪小姐好俊的功夫，后生可畏啊。七弟，我们武当的剑法，和峨嵋的剑法各有所专，这一次你深有领会了吧。”
　　莫声谷颔首道：“久闻峨嵋武功博揽众长，今次有幸讨领得获非浅。”
　　张松溪说：“七弟，我们两派的功夫各具长短为是，但刚才应敌之时，你心浮气躁，逊于纪姑娘沉着镇定，须得好好思省啊。”
　　莫声谷知自己先骄兵轻敌，后被切了发簪犹未有觉，更错认完胜惹出了笑话。四哥说的一言没错，不敢强辩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
　　纪晓芙见他满面尴尬，便不再看他，转过身面向悬崖。今日天色阴沉，这会间淅淅飘起细雨，山谷间的浅雾因而愈发之浓，蒸腾上来将她拢进白蒙之中。
　　殷梨亭瞧瞧她，又看看地，再瞧瞧她，才抿抿嘴小心地问：“那个…纪师妹，你在看什么？”
　　纪晓芙道：“我在看山，看雨，看雾，这儿真美。”
　　殷梨亭道:“峨嵋山风光秀美无双，武当可比得及么？”
　　纪晓芙道：“各有各的美，为何要作比呢？”
　　殷梨亭捶捶头，思索良久道：“师父他老人家自少年始便隐居于此，一生与清风晓露作伴，是超脱凡俗的一代高人。我不才却也想效仿，一生在这清居养性，将来若能修得他一半道行，此生也无憾啦。纪师妹，你说对不对？”
　　纪晓芙道：“嗯，遗世索居倒确是逍遥自在，无忧无愁的。”言及忧愁，前几日河边遭难的浮尸忽的跃入脑海，心内又忿忿难抑。
　　自问道：“可是真能无所系挂吗？”如今豺狼当道，民生多艰，世间不平不公之事无尽，倘使不看不闻独善其身当然最得清净，而口诛笔伐也容易的紧，最难的是挺身而出，以血祭苍灵。
　　不由得想起那些殒身报国的前宋将士，幽幽地念道：“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殷梨亭不懂她沉迷美景，缘何忽又读起这首宋词，只呆呆望着她。少女容颜柔美，纯如净雪，好似由这仙缈雾丝凝结而成。她念完诗后又静静站了会儿，突然转过身来粲然一笑，跳下石栏向他走来。
　　殷梨亭心脏漏跳一拍，脸孔胀得通红，但纪晓芙并未停步，而是擦过了他朝赵灵珠跑去，喊着：“师姐好冷哦，你帮我暖暖。”抱住了人依偎在她肩头。
　　峨嵋派四人宿了一晚，第二天便辞行离开，没有留下喝两天后的寿酒。张翠山领着殷梨亭、莫声谷将人送到山外，才各自别过分道而行。
　　烟尘滚滚，时光匆匆，寒来暑往又是三年流逝。三年间，江湖潮起云涌，纷乱不休。张五侠失踪，屠龙刀失落，各方人马争相问责仇杀，无一日平静。
　　偏处西地的昆仑山脉，因远离中土反获了一份清乐。飘风呼啸，或雪融冰消，一心一意奏着恒古不改的音律，只不过有些时候，难免总有点意外发生。
　　这一日，无名的山岙，积雪皑皑，清池冰固。有一人白衣素装，手持两截冰凌独站于冻池之上，正两手左右开弓的，在冰结的池面上刻划着什么。
　　恰逢阳光热烈，他半张脸迎着日华，半张脸逆着光线，看起来是半身的跳脱，拼接着半身的冷萧。
　　他画地很认真，坚长冰凌每划一下，冰面上或出现一根线条，或显露一段弧圈，都陷入冰层一寸，不会多丝微的深，也不会少丝微的浅，力度把控精准，行力挥洒有余。
　　他专注之至，仿佛已与边周环境切离，是以不远处山岩后已有两波人先后将他窥看过，也似乎完全没有觉察。
　　此时，又有第三波人暗访。来者为一男一女，均是二十有余年纪，两人隐起声息谨慎盯了一会儿，而后对视一眼又悄然离去。
　　但见他们展开轻身功夫，在雪地里飞驰起落，半盏茶后到得一片空地，那里有五人等候，一见他二人回返，连忙迎接上去。
　　其中一个矮胖道人问：“如何，那魔头可还在吧？”
　　那男的道：“还在，瞧样子一时半刻不会走开。”
　　道人又问：“其他人呢？有无见着魔头的属下？”
　　那女的道：“回师兄，确定没有别人了。”
　　“好！”道人说，“杨逍这大魔头，害死本门师祖爷，今天誓必将他剥皮拆骨，以慰师祖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不错。”又有一男人道，“为报此仇咱们已等太多年，今日好算揪着了他尾巴，切不可叫他溜跑了去。”
　　另一个女子走上来说道：“师父、师母派咱们七人一同出阵，便是不容许有分毫的岔子。那魔头武功不俗，今天我们定要把师父、师母平日所授所传都倾盘拿出，屠魔证道，为武林除害！”
　　矮道士道：“卫师妹所言确是。魔教横行江湖，做尽多少恶事。三年前，高师弟和蒋师弟也是毁在天鹰教妖女手下，据说天鹰乃魔教同脉的邪血，此一仇咱们也需给他加上，一并报了算。”
　　卫姓女子道：“不过，这一战我们万需小心，那魔头不容易对付。”
　　矮道人冷哼一声，说：“咱们七个高手，难不成还拿不下他区区一个白面小子？卫师妹，你莫光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他话语甫毕，其他五人连连称是，均觉得但凡他们联手，齐心戮力之下焉有攻克不破的道理？
　　姓卫的女人知这位师兄生来心眼混沌，好歹不拎，而别个同门阅历尚浅，便也不多解释，只是道：“待会儿，我与西华子师兄前锋帅阵，请五位师弟妹从旁协攻，假若久战不取，则起‘寒梅剑阵’…”
　　七人一番周密计划，将战术又推导两遍，才披挂上阵往那山岙疾驰而去。
　　他们均是昆仑派弟子，其前掌门白鹿子曾与魔教某高手对决，事后无故身亡。多年来，这嫌疑元凶的帽子，毫无悬念扣在魔教光明左使的头上，昆仑人众恨不得喝其血剐其肉。
　　今日幸获这魔头影踪，掌门何太冲立刻布置七位武艺出众的弟子，以西华子、卫四娘率首，张乐泰、顾志洪、刘伏叶三人以为中坚，辅以周胥、王苗珠助防，誓念要手刃仇敌。
　　日轮偏往中天之时，岙谷中的白衣魔头依旧沉迷于手下的笔笔画画。昆仑七人埋伏在一巨岩之后，各自腹诽：我们多番来去，这魔头竟浑似未觉，怕是江湖人忌畏魔教势威，溢估了他实力，事实上根本不足为惧。不由得信心高涨，都觉胜券稳操。
　　西华子、卫四娘两人四目一对，即刻以前后、左右分别轻身跃出，昆仑派素以绝妙轻功名闻江湖，他俩这一下飞纵当真灵妙，不过轻轻一记浮荡已迫近杨逍身后，纵使对方立刻发觉，也绝无闪避之机。
　　西华子挽了个剑花，一招“木叶萧萧”游向杨逍后腰最薄弱之所，就听玎玲一响，剑尖被个晶亮物事轻轻卷了下，剑锋便似被个大力所胁，不止剑口偏了方向，他人也整个被牵着翻转，朝后侧掠去。
　　正当时，卫四娘的那剑攻至，她这一招“绿竹夭夭”，配合着“木叶萧萧”反取杨逍前腹，本来想前后相接，叫他背腹受敌，岂知又是玎玲一响，剑身忽然受力弯曲，她被此力道一弹，向前侧翻去。
　　其余五人看得分明，原是杨逍用手中冰凌一一格开了两人的剑，但他出招的手法诡异，虽然瞧得见却又辨不明。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张乐泰、顾志洪、刘伏叶三人同时提剑扑上。
　　叮、叮、叮，三声过后，三人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扑扑扑三响全摔落在冰面上，各自举着宝剑发呆，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周胥、王苗珠已看呆了，愣了愣才飞身跃出，二人共使一招“平步青云”，是昆仑绝学“两仪剑法”其中一式，相辅相成同向杨逍耳后刺去。
　　他们明明位于后方，但前面的人仿似后脑生有眼目，将两截冰凌往后一递，竟不偏不倚正对准两把剑口。又是叮叮两下，周王已扑落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七人或侧卧、或平仰，或伏地，围着杨逍绕了半个大弧，但位于正中心的人，仍是静静站着专注于冰面，连头也未有抬过一次，好像方才的这些人，只是群不知趣的蚊蝇，随便赶走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