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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景虚瘾 ...

  •   沈流这一下没摔实,膑骨却还是酸麻了一下。他没好气地甩开贺谏白的手:“商陵君可曾想过,或许我‘不想遇见的故人’里,也包含你一个。”

      贺谏白眼睛没眨一下:“我已经不是商陵君了。”

      这是重点吗?他倒是忘了这一出,一下子没想出个恰当称呼,连名带姓道:“贺谏白,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做完我的事,自会消失得干净。”所以你不必再跟着我,继续愚弄我。

      “像你之前这一年如此吗?”贺谏白倏尔失了笑意,沉沉道,“我只恨我当真听了你的,竟就那样走了。珀邑时我便不该……”

      沈流打断他:“我当时说不想再见你,便是不想再见你。至于欠你的,我会还上的,给我点时间。”

      没了面具的伪装,便要直面真切情绪的迸涌。沈流心想,这失忆怎么就不能装地再久一点,让这虚伪的平静能够维持久一点。甚至如果是真的……他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清醒清醒。

      一路沉默着回客栈,旁边的书肆有小童在外叫卖。贺谏白似是在后头停了一会,又重新赶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旁。

      既是拿到了景虚流月,容阙也暂且无事,就该抓紧时间往下一处赶去了。沈流盘算着,这事容不得旁人来打岔,要找个机会甩掉这个尾巴。

      贺谏白在他收拾行装时突兀地开口:“其实我也有改了一些,你没发现吗?”

      “什么?”沈流正脱下外裳,准备叠起来还给这人,闻言抬头。贺谏白竟看起来有一丝忸怩,几乎令他反省是不是眼花。

      “你既不喜欢钱财,我也再没收过他人食禄。你看不惯我替人做事,我便再也没有接过一官半职。”

      贺谏白这话说得颇有些艰涩,像是逼急了挤出来了,说完也一动不动,黑黢黢的一团,笔直站在阴影里,乍一看都似个木头假人。

      “……不对,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钱财,又不许你任官职?”沈流半是觉得莫名,半是心中恍惚。虽然背后论过贺谏白争名逐利,但他可没这样对贺谏白辩过,人各有志他自无从评断,况且由他这么个极其失败的人臣,来对如今市井所评的‘当今天下第一谋士’指手画脚,不显得荒唐么。

      贺谏白拧着眉没说话,定定看他,一副我自然知晓的样子。

      ……沈流心道这其中肯定误解连篇,贺谏白又作了什么惊人推论,得出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难不成他以为他一收钱办事,自己便要说些个什么酸话来刺他,是为了显示自己高风亮节吧……

      “虽不知你为何要恼,我收手便是了。”贺谏白颔首道。

      沈流只觉徒生无奈,自己那点心思,要是让贺谏白来猜,真是完全白费了。别人是玲珑心窍,那人的心窍便是粘了一层蜜饯水又糊了一层粘米粉。只怕是自己明示暗示不知道几回,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最后他只得长吐一口气:“我可没有仇官恶富的癖好。只是我们终究不是同道之人,在生牵扯也无裨益。”

      “你是怪我与你作对,还是怪我算计了苏越?只是你那法子行不通的,人如何能逆势而为?”贺谏白硬邦邦说了两句,又像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你真像李萦说的,与世子荀情深义重,所以甘心效忠苏越?可你分明中途相助弥海,并不是拘泥国别之人。”

      原来自己所做在他心中只是一句逆势而为吗?

      沈流蓦地感到胸口一阵绞痛,心想也没必要为了一句话心伤成这样吧,过了一瞬才察觉出不对劲,这绞痛来势汹汹且极为熟悉,是景虚流月的药瘾发作!

      贺谏白似也被吓到了,攥住他一只手道:“不管如何,我站在你这边便是了。你要什么同道之人,总该告诉我你现在是走什么道的,何苦自己生气?”

      顾不上说话,沈流打开塞在最里面的药匣子,碾了片叶子往鼻腔里按住。这药内服毒性太大,贴在完好的皮肤上却没有药性。要不得碾碎洒在伤口上,要不就得从鼻腔黏膜处吸收,才能缓解镇痛。

      贺谏白一手将那叶片扔在地上,又抢过药匣子,厉声道:“这不是毒草么?你做什么!”

      团子似乎也被吓到了,原本蜷在毯子上假寐,一下跑了过来,用鼻子轻轻拱他的手。

      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沈流又猛烈地咳了起来,艰难从肺里挤出两个字:“给我!”

      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又提前了,按理来说,药瘾发作得不应该这么快!他哆嗦着从贺谏白手里抢拽下一片叶子,心肺几乎痉挛起来。贺谏白见一片叶子就使他神情镇静下来,犹疑着收回了阻止的手,只紧紧按住他有些不受控制的身体。

      “看来你情报不太灵通,”沈流缓过一口气,徐徐道:“那日我拍下这药匣,你都不查一查缘故,可不是你的作风。”也不知贺谏白都知道多少他的事,他先出言试探了一番。

      贺谏白不做声,沈流看过去,才发现他正死盯着自己袖口。顺着他视线瞧去,几朵殷红的血花炸在白晃晃的衣料上,很惹眼。

      “像红梅一样,还挺……”

      忽然嘴被捂住了,耳边传来贺谏白压着怒气的低语:“什么病,怎么治,为何要用毒药?”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

      顶着他阴沉目光,沈流硬着头皮编道“吃坏了东西,要用景虚流月的药性压一压。”

      “你来这就是为了景虚流月?那接下来又要去哪,也是为了治你的病吗?我要同你一起去。”

      “……”

      沈流被这一串问题砸得晕乎乎。好像一切都逆转开来,从前是他不停追问贺谏白他的计划打算,得以窥得真相分毫。如今他真不在乎贺谏白谋划几何,贺谏白倒逼问起他来了。

      贺谏白又在那自说自话:“没有情报探子太误事了,你当真不喜吗?或者我不查你,只查别人行吗?”

      “……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沈流一噎,没想到贺谏白还真专门养了这样的食客。

      那暗色眸光沉郁,盯着他半晌,克制地重新给他披上那件黑色外裳。“我要同你一起去。”贺谏白最后又重复道。那语气带着妥协,又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流蹙起眉头,打不定注意。

      其实这件事,他也没有太多头绪。

      三月之前,王柏收到了一封带血的信。信外表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所以是顺手当着沈流的面拆开的。王柏读着读着就变了脸色,随后将信一收,放进袖口里了。

      沈流好奇那张喷溅着血迹的绢布从何而来。那血迹他眼熟得很,一看就是咳出来的。这些时日他简直是个不能碰的碎布娃娃,随时随地都能咳出一帕子血来,所以一眼便瞧出来了。

      王柏本想拿稳师长的态度,让沈流少管闲事,别窥探别人密件。架不住他扯着王柏袖子摇,势必要王柏讲讲到底怎么了。王柏许是怕他把自己摇散架了,叹着气道:“唉,厉生君死了。据说是个大雪天。”

      沈流怔怔许久:“下雪天如此意境,自然很适合去死。可厉声君又不是个美人,却偏偏要挑这么个日子。”

      王柏道:“你这话说的。厉生君向我托孤,道是齐辉楚邑一家寿衣店的老板,他放心不下。”

      原来齐辉那家所谓‘自己人的成衣店’,竟是厉生君极亲近的人开的吗?沈流想到那处奇特的装潢,还有那晚发生的故事,几乎恍如隔世。

      他在这山间小院憋得郁闷,王柏谨遵百里汀医嘱,天天要他卧床静养。这静养是真静养,只能躺着不动,连翻本书来看都要被骂,道是耗费心神,还想不想活了。

      于是他请命:“厉生君于我也有恩义,且他以兄弟相称,我自当为他尽未了之事,老师便派我去吧。”

      王柏拂袖愠怒:“你别想,每日放你出来走两圈已经很好了,你知不知道你那骨头还碎着呢!”

      “我年轻,长得快,应该已经愈合了吧!”

      王柏把他赶回房去,并在百里汀下一回来时好好控诉了一番,惹得百里汀仔细捏过他每一寸骨头。说实话,真是疼得慌,他那哀嚎硬生生憋在喉咙里,硬是挤了个笑脸表示自己已经无恙了。

      百里汀摇着新的透纱香兰扇子,身上银饰啶啷作响:“恢复得不错嘛,不过还需再静养半年,便能做些跑动了。”

      沈流忍不住问:“那还能使刀吗?”

      “你手骨没断,痊愈以后自然使得啦。不过还是少用吧,我可从没医过你这样的病人,万一使刀太用力,一不小心变成个瘸的可如何是好。”

      ……能用就好,沈流可担心自己要‘静养’一辈子,现在看来也不算太坏。

      沈流本以为王柏不让他去齐辉,总会修书一封让罗雪尽去。可一提到他这师兄的名字,王柏就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你们又闹别扭了?”沈流看王柏神色,就知道如此。他那没良心的师兄不知为何,从来没踏足过这间山里的破败院落。沈流无言望天,真的不来吗?终究出于好心要来探望一下他这个碎成渣的师弟吧。

      王柏道,其实罗雪尽是来过的,只不过他那时正昏着呢,就错过了他师兄唯一一次好心。

      沈流不甘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来陪我聊会天解解闷也好啊。”

      王柏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让他赶紧去拄着竹杖学走路去了。

      “……不不不!”沈流抗拒地哀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景虚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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