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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沉饮酒 ...
百里汀看上去花里胡哨,却是风餐露宿的老手。三日后,这几人紧赶慢赶,抵达了齐辉国都城,楚邑。
“宴会?什么宴会?”一大早沈流还没睡醒,就被推搡着坐到桌前议事了。
百里汀得意一笑:“即日要办祭典,宫内当然得办场宴会,这不是写在礼典里的嘛。这是场四百多人的大宴,就在今晚,诸多王室公族,国中大臣,清流名士都受邀在列。”
说着晃晃手里两张帖子,“厉生门此来是为了水患,顺便惩治草菅人命之举,听说我们受人所托,就帮我们个小忙。”
几人正聚在厢房内,贺谏白闻言道:“帖子给我一张。”
百里汀道:“哈哈,商陵君怎知我本就是如此打算。我和雪尽兄另有一桩要事来做,还劳烦商陵君和沈师弟在宴会上多留意了。”
沈流心道怎么就跟着罗雪尽一道喊师弟了,百里君实在自来熟得很。不过这宴会倒是很有意思,不知那位‘公主’会不会出席。就是和贺谏白一起…这个人独得很,要是到时候抛下他自己行动去了,他可要吐血了。
那边贺谏白颔首,从百里汀手上抽走一张请柬,扫过一眼。他站起身对沈流道:“今晚申时末开宴。提前半小时,王宫前见。”
“你不同我一道去?”沈流一听,心道果然如此,赶忙拽住他衣袖。
贺谏白顿了顿,看他一眼:“齐辉国尚红,记得穿身红色礼服。”边说边把袖子慢条斯理从沈流手上扯出来,说罢便推门走了。
好吧,贺谏白明显熟练掌握充耳不闻,答非所问等多种技能,不得不说很实用。
百里汀却兴奋道:“沈师弟,这个我在行啊。齐辉国现在最时兴内穿三层薄软的白纱衣,外面罩一件朱红色对襟宽袖银丝长衫,走动间星光点点,风流,属实风流啊。”
沈流连声拒绝道:“不不不,我随便去买件红袍,混进人堆里不扎眼就好。”
百里汀豪爽道:“何必花这个钱,我看沈师弟济贫扶弱,很是钦佩。我刚来齐辉国,就置办了五身行头,有适合打猎采药的,适合拜访赴宴的,适合给男病人行医的,适合给女病人行医的…”
罗雪尽一把用桌上的果子堵住他的嘴。
沈流还是接下了那套衣裳,毕竟他钱袋子里零星作响的铜刀币,不允许他不认同百里汀的审美。
中午罗雪尽和百里汀就急匆匆出去了。走之前百里汀抛了三个铜钱算了一卦,翻着他那本《六十四卦入门详解》,肯定道:“绝对顺利。沈师弟你且放心去吧。”
沈流无事,独自去城内查探一圈,倒也有些新奇发现。这其一,是那些在北市的铸铜作坊。虽门口有侍卫执枪把守着,沈流找个了无人处翻上墙头瞧看,有着滚热的熔炉和整齐的器具,铸造铜镞,铜戈的石范摆了一列。
这其二,则是那王宫东边的两座巨大的圆形建筑,向人打听才知道是仓储,专门存粮,里面有几百个粮仓。沈流估算一下,竟大概有几万余吨粮食,足够全城人吃四五年不止。
眼看天色不早,沈流换上了那套过于风流的齐辉制礼服,往王宫去了。
目光寻了半天,才看见贺谏白已经到了,一袭深红色礼袍,正倚在墙边看天。沈流觉着他站在等待的人群中太过惹眼,大概是因为脸太臭了吧。
于是沈流上前揶揄道:“商陵君还是不要如此苦大仇深,旁人看到一定以为你与这宫内人有一段纠葛。”
贺谏白面无表情盯着他半晌:“你迟了半刻钟。”
“迟半刻钟算什么迟…”沈流被反将一军,摸了摸鼻梁。刚刚他找路确实多花了些时间。
贺谏白不置可否,提步就走。
宫廷的礼官正一一引导来客前往座位。这场宴会他们用的是齐辉国上卿门客的身份,满堂人哪个都比他们身份尊贵,便只能坐在最下首。只见入目满是宫灯摇曳,帷幔相叠,处处都以鲜花点缀,金灿灿的酒器食器更是晃花了人眼。接着就是百般无聊地等待齐辉王现身开席了。在沈流几次试图搭话无果后,乐声终于响起了。
四百多人济济一堂,这个王族专门用来宴请的厅室充满了奢靡的气氛。钟鸣琴音起,百十个着红金色纱裙的舞女春风一般地旋动进来,窄而细长的假袖轻甩出去,直拂到人面前来。
沈流倒吸一口气护住酒杯,这场景他第一次见,此刻有些难以招架地向后挪动一点。
齐辉王终于现身,隔着这么远,沈流都能瞧见他一副愉悦欢欣的模样。
“开席——”侍从的声音穿透而来。
“齐辉君万岁——”众人高呼道。
排列整齐的侍女一道道地倒酒送菜。虽说这酒有品阶之分,菜却是一样的。灵巧的侍女正朝着他们微微一笑,边道:“君子请用璃山清泉酒。”
“君子请用冰湖鲜鱼羮。”
“君子请用南泽酥骨羊。”
……
佳肴美酒流水般堆上他们的几案。沈流正想动筷子,被贺谏白按住了手。沈流转过去看他,却见他脸色很不好,忙悄声问:“商陵君你怎么了?可是有不适?”
“别动。”
贺谏白神色冰冷。他盯着最新上的那道冒着蒸腾热气的酥骨羊,低声道:“这是人肉。”
沈流大惊,直接往后缩了缩,不敢置信地看向贺谏白,用气音道:“人?”他只觉得刚才还香气四溢的菜肴此刻诡异了起来。
“齐辉王室食人,专门饲养。”贺谏白皱眉,像有所不解。
沈流一想,是啊,没想到这么大规模的宴会,他们在最下首坐着,也有‘酥骨羊’可用,这是多大的供给啊。一想到人人面前都有这么一道菜,沈流只觉得周遭觥筹交错的场景都变得可怕起来。
齐辉国名声在天下六国中不算好。据说前齐辉王曾用百余人的头盖骨加工制成饮碗,打磨后自觉精美,还送与大臣同赏。王室女子还有使用人骨制的骨簪的习惯。
见已经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沈流颤颤巍巍拿起酒杯,装作正在痛饮的场面。
气氛越来越欢欣,那齐辉王正被逗得哈哈大笑。只见他猛然间一拍桌子,“今日诸位齐聚,我也有好事同乐!”
那随侍得到示意,高声喊道“君上有诏——”
“今封淑女公齐兰烟为齐辉公主,赐封号渃安!六月十五,大祭渃水,日月齐辉!”
渃安渃安,渃江安宁,可真是个直白的封号。只见帘幕重重下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云鬓高梳。沈流眼神好,直能瞧见那娇容肃肃,一派淡然。
“天赐渃水,日月齐辉!齐辉君万岁——渃安公主德昌——”众人齐齐起身,高呼应答。
沈流只觉满堂宾客都陷入了诡异的狂欢里,大臣们都搂着舞女歌姬笑做一团,大家也开始随意走动,推杯换盏间醉得更深了。大宴至此本该结束,畅饮作乐间,没有人要离场的样子。
贺谏白向沈流使了个眼色,悄悄离席了。
此时天已是墨色,高悬的圆月泛着青白的光晕。沈流跟着贺谏白的脚步,做出副醉酒已深的姿态,摇摇晃晃出了厅门。贺谏白示意他跟上,便快速在复杂的宫道中疾行起来。
沈流被他对齐辉王宫的熟悉程度吃了一惊,全速才能跟上,七转八拐之后,贺谏白突然一个急停,害得沈流一下撞在他背上,鼻子生疼。
“你…”话未出口,边被贺谏白一个眼神堵了回去,他示意沈流看向前面。透过面前树枝交错,沈流先望见一处精巧的池塘,一双人影正站在花木葱茏里,正执手相望呢。
这一个一袭红衣长得清雅动人,正是那位兰烟淑女,另一个苍白高挑,不知是谁家郎君。
“商冶先祖不是定法,不许以人祭了吗…”,那郎君声音颤抖,“我,我再想想办法。兰烟,你别怕,我再去和父王求情。这不和礼法…为政施仁,这也与父亲治国之道背道而驰啊,这,这何以理民呐…”
“世子,”那清泠泠的女声打断了他,“没用的。”
那世子带上了哭腔:“兰烟,是我无能。你再等等,我,我还有办法的。”
泪眼婆娑间又掏出条金玉镯子来,往她手上带去,“我以此物为约,此生,来生,都只为你一人。你别唤我世子了,还叫一声哥哥,行吗?”
沈流心想方才还要去求情,此刻便又直接要等死,约来生的缘分了。这位世子到底是情深还是情薄,真是难以评断。不过这镯子倒是又宽又闪亮,看着很值钱。
兰烟淑女却推开了那双手。“那日兰草初盛,春烟弥散,是世子给我取名兰烟。我叫世子一声哥哥,也常想叫王后一声娘亲。”她轻笑一声,“这镯子是王后留给世子妃的,最小心地放在床后锁柜里,如此贵重,世子还是好好留着吧。”
她望向远处天空,一道烟光正弥散在宫城北方。
“世子,许是今生无缘吧。”她冷冷笑道。
还没等捂着绞痛心口正往下滑跪的世子落地,远处叫骂声起。只见贺谏白迅速掏出个火折子,往地上一扔,不知点燃了什么,顿时火光冲天。一行墨衣人形如鬼魅,迅速从四方而来,而着红黑劲装的王宫侍卫也被这动静吸引,渐渐围了过来。
公齐兰烟看上去非常镇定,几乎没有犹豫,动作利落地朝墨衣人去了。三个墨衣人保护着她向宫城外退去,侍卫们一大半都喝了酒,此刻一片混乱。
那世子显然蒙了,嘴里还叫着“兰烟!兰烟!”,在场却没有一人顾得上他。
“沈流,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兄!”
霎那间,他那把六尺长的大刀被甩了过来,沈流一把接住。虽然这事情出乎意料很多,但沈流大致推测了一番,此行主要目的还是救兰烟淑女,那墨衣人大概率就是厉生会的人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与罗雪尽商定了这个计划,准备趁着大宴人心浮动,直接劫走公主。
沈流长刀在手,瞬间放倒两人。只是他不想伤人性命,未免有些束手束脚。厉生会的人倒是出手果断,那刀快得看不出动作,让沈流都有些分神了。再看贺谏白,赴宴不能携带武器,他此时正夺了倒地的侍卫手上的剑,仔细一瞧,还是把礼剑。看来齐辉国根本没想到有人如此胆大,敢在这里惹事。
罗雪尽落在他身旁,道:“事发突然,回去再详说。这厉生会是真他妈的疯。”
沈流有些着急:“不能再呆下去了,近卫只会越来越多。”
贺谏白不以为然,看了他一眼,“和我来。”
于是且战且走,一路颇为坎坷。沈流只觉得手上长刀残影阵阵,一路下来,手都要握不住了,正力竭地抽搐着。贺谏白见状还晒笑一下:“手劲不够还用这么重的刀?”
“你说谁手劲不够呢?”沈流向老师讨这把刀可是千辛万苦,做了不少苦力,任谁也不能怀疑他与这刀是否适配。于是他又调动起全身的精力来,势必要把这刀耍得凌凌生风。
打着打着才发现不对,那一群墨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借着他们的掩护,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只剩他们对着这火光冲天的宫垣,和来势汹汹的追兵。他们被逼至北面院墙,罗雪尽先翻了上去,沈流随后。
沈流翻跨在墙头,看见贺谏白还杵在宫墙下,便一伸手要拉他。贺谏白愣了一下,还是搭上那手,一借力也翻了出去。
几人狂奔在宫道上,罗雪尽边跑边压低声音道:“分开跑,城北那家成衣铺打点好了,两长一短敲三次,回见!”说罢忽地左转,沈流还没回过神来,被惯性带得继续向前去了,回头看时他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沈流心想,你倒是计划好了,可我不识路啊!这宫内道路错综复杂,他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就是逃出宫去,能不能在天亮前摸到那个成衣铺还不一定呢。看来真该好好学学这逃跑的技术,里面学问大了去了!
他赶紧拉住仅剩的希望,微微气喘道:“不成!商陵君!要是分开跑,我能跑进那齐辉王寝宫里去。”
贺谏白挑挑眉头:“为什么着急跑,不留下来看点好戏?”
沈流气急败坏:“还看戏呢!等着被抓住做成骨碗吗!要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啊。”
贺谏白从善如流,在前面给他带路。一路追兵却是却来越少,跑到东北宫门处,居然无一人看守。沈流拖着长刀,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两人又加速冲离了宫门,一连跑过了几条街市,终于在一个巷子里停住。
沈流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贺谏白:“商陵君,你这盘棋下得真大啊。”
沈流君发觉有些不对,贺谏白怎么那么像来看戏的......
前期的沈流君被玩弄的珍贵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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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沉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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