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观察手册》林莫旭

4、文野（3）

　　而在横滨的某个角落，艾伯尔坐在电脑前，敲击着文字。
　　他现在正在写的东西是他的投名状。
　　只要摆脱现有的身份，他就可以开启新的人生，不再受到之前世俗条条框框的局限。横滨特有的三刻构想造成的局面，非常适合他的脱身。
　　接受着那种局限的保护，又在羽翼丰盈之后，认定规则是一种束缚。
　　可惜艾伯尔没能意识到，在试图摆脱规则之后，他将会受到规则针对，曾经的助力将顷刻颠倒，成为针对自己的利刃。
　　于是，曾经如同呼吸空气一样，习以为常的安心，会变成毒气，让人无处可逃。

　　艾伯尔并没有想这么多，在这几天的精心挑选下，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下家。
　　正是这座城市的黑夜，港/口黑/手党。

　　港口Mafia的首领森先生，是一个推崇利益至上原则的人，只要对他有利，哪怕是间谍都可以受到重用。而拥有精神系异能的他，毋庸置疑的，会是一位优秀的员工。
　　和森先生协商所达成的条件，只缺少最后一点，让“艾伯尔”带着“柯尔文”，消失在官方的记录上。
　　知名心理学家的遗孤，和与fbi有着联系的现任心理医生，在某种领域里都是十分显眼的存在，森先生并不愿意去承担，这份没有必要承担的压力。
　　能达成这一结果，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诈死。

　　艾伯尔调整了一下耳机，那其中传来的，是轻微的翻书声。有一个窃听器就被伪装成纽扣，正装饰在柯尔文领口。

　　“小朋友，你是一个人吗，你的家长在哪里？”
　　有些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然后是几秒钟的停顿，“
　　“抱歉，您能说英文吗？”
　　这是柯尔文的声音，还带着一些迷茫。

　　刚才说话的人马上换成英语，再次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他也得到了柯尔文的回应。
　　“我伯父一会就来接我了，谢谢。”
　　“但还是最好不要一个人呆在外边。”
　　柯尔文应付走了刚才说话的人，此刻窃听器那边，又只剩下纸张摩擦的声音了。

　　他怎么会丢了呢？
　　艾伯尔伸出手指，在旁边的显示屏上敲击出有了规律的节奏。
　　“我怎么会把我挚友的孩子弄丢呢”
　　“我会代替你，教导好你的孩子的。这次会是我赢。”
　　他的表情已经克制不住的变成偏执，当一个渴望成功的人，在同一个人身边，反复受挫的时候，撒旦都不用多加诱惑，他就会主动的跳入能让人化身恶魔的血池。

　　“猫咪。”
　　声音中的惊喜多的满溢出来，之后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和断断续续。

　　恐怕是把脸埋在猫身上了吧，当年他父亲就喜欢这么做。
　　“听说三花代表好运。”
　　这句话之后接了什么，完全听不清楚了，只知道柯尔文又说一句话。
　　但艾伯尔并没有在意，他将列的计划重新看了一眼，随后按住删除键，把文件里书写的内容全部清空。只有存储在大脑中的东西，才是真真切切安全的。
　　在清空所有信息之后，艾伯尔看了一眼手表，顺手理平衣服上，因为就坐而产生的褶皱，他出发去前往定位器所指的地方，为了接柯尔文。

　　而柯尔文已经不再书店看书，他正坐在甜品店的长椅上，因为脚够不到地面，双腿一前一后的来回晃动。
　　艾伯尔加大了步伐，走进甜品店，正好和一个穿着侦探服的青年擦肩而过。

　　“不是说让你在书店等我吗，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艾伯尔眉头微蹙，双手搭在了柯尔文的肩膀上。可惜被指责的柯尔文，毫无心虚的回视着。
　　“我有些渴了，就出来找喝的东西，然后就忘记回去的路了，伯父会找到我的，只要我不再继续乱跑。”
　　柯尔文歪着头，就像之前那几十次迷路一样，绝不认错，坚决不改。

　　横滨，这个副本真的设定的太过复杂，这座城市有着自己的“艾伯尔”们，那些通过各种手段掩盖秘密的人。
　　假借迷路已经得知最后的舞台在哪里，提前委托的演员已经准备就绪，只希望明天的演出能顺利落幕。
　　小学生春游综合征犯了，夜深人静，柯尔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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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再次被领到书店的柯尔文歪头向艾伯尔道别，他已经做好了先发制人的准备。
　　“一定会是我胜利的，毕竟失去资格的人已经被淘汰了。”他这样想。

　　真正杀过人的存在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狮子还是老虎，一旦杀过人，眼神，举止，反射都会变得不同。
　　柯尔文曾经跟随父母一起，去过自然保护区，父亲是去陪母亲工作，而他是只单纯的去玩。

　　“只有一种情况下，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会主动射杀狮子。”
　　在吉普车上，他的母亲从副驾驶上回头和柯尔文讲话。而这句话也获得了，坐在驾驶位的保护区工作人员的认同。
　　那人正在开车，看上去睡眼惺忪的样子，身上的烟的气息让柯尔文感到不适，但那种不适，仅仅是因为烟才产生的吗？
　　即便有些不适，但柯尔文还是很好奇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可惜他并没能绕过母亲设置的重重烟雾，看到后面的真相。他只看出来了，这个人和母亲一样，都是意大利人。

　　“当你见到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是语言无法描述的。

　　隔着车窗，柯尔文围观了整场围杀。
　　这次原本是不应该带他的，因为他年纪太小，但这是他父母的请求，为了给这个孩子长点见识。
　　按理来说这个理由，应该是不能劝说动旁人的，但是如果加上，他父亲本人知名心理学家的头衔，足以保证孩子的心理情况不会受到打击，他母亲动物学家的身份，足够了解生物习性，同时柯尔文平素的大胆经常搞事情，让人觉得他内心足够坚韧。
　　以及有一种，正好能借此机会，让这个熊孩子经受一点毒打的想法……
　　种种因素的助力下，柯尔文得以随行，围观这次难得一见的，捕杀食人狮的行动。

　　虽然得以随行，但柯尔文所在的吉普车也并不是主力军，再怎么放心，出于人类对于幼崽的保护，还是让柯尔文坐在了最安全的地方。身边的人都佩戴了枪/支。
　　但这对于柯尔文来说已经足够了，谁又会指望他去参加战斗呢？
　　那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

　　隔着车窗，柯尔文看到了那只被人类单方面宣判了死刑的狮子。
　　它比其他柯尔文之前见过的狮子，更加瘦弱潦草，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它过分的警惕，所以生存条件并不好。
　　但即便如此，对视的刹那，柯尔文心中涌起了一种陌生感的威胁感，这是从没在狮子身上体会到的感觉。
　　他在心中感受到了，某种被圈定成食物的冒犯。人类原本并不在狮子的食谱上，人类的祖先制作长矛等工具，围杀其他生物，借此把自己从猎物的名册里划除。
　　可惜这份隐藏食谱是如此的模糊，以至于只要沾染了血腥，就会在个体身上显现。

　　这只狮子杀了人，它也就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人类，是它可以拓展的食物来源。
　　于是它的眼神中，就携带了些许打量。
　　从此它会留心于身边经过的人类，并且随时准备动手捕猎他们，为了饱餐一顿。
　　所以为了人类的安危着想，这只狮子会被保护区的人处理掉。

　　野兽临死前的反扑是如此的凶猛，柯尔文趴在窗户上，几乎要把脸挤成平面，为了看更加清楚。
　　他也确实看的一清二楚，以至于狮子最后的眼神，都刻在了他的心中。
　　和人类的眼神不同。
　　那是平静的，无理由的，只是为了生存的眼神，不掺杂任何人类定义下的情绪。
　　柯尔文被那种，自己知识之外的感觉狠狠的创了一下，以至于没有发现，狮子在最后，其实是在往他的这个方向跑的。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能看清楚的原因，正是因为自己和狮子距离不远。
　　距离不远，却隔了生与死这样不可轻易抹除的沟壑。柯尔文站在这端，望着狮子狼狈不堪的躺在那里。
　　它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奥非拉在看到围猎中狮子的表现时，就拿起了放在身旁的G36，不出他所料，狮子冲出了包围圈，向着这边扑来。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也就没有什么别的意外发生了。在瞄准镜下，狮子没能冲出五米开外，就彻底的倒下了。
　　警惕心暂时搁置下去，他此刻有闲心，去看向瓦伦蒂娜家的熊孩子。
　　没能成功的看到蜷缩在车里，瑟瑟发抖的一团，他看到柯尔文，整个人都快贴在了车窗上，瞪着眼睛盯着狮子的尸体，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
　　该说不亏是瓦伦蒂娜养出来的孩子吗？
　　刚刚因为认真，而颇具威胁力的眼睛松弛了下来，他又重新变成了开车的时候，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在回去的路上，柯尔文在费心的思索自己刚才的所得，做出的沉思状，让大人看了觉得好玩，于是出声逗他。
　　可惜柯尔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太愿意去搭理他们比自己还幼稚的行为。
　　在看到奥非拉带着倦怠的面孔的时候。
　　脑海中灵光闪烁，某些不知名的关卡被打通，原本无关的事物被联系了起来。

　　“您杀过人吗？”
　　在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柯尔文拉住了奥非拉的衣角。
　　对方提前感知到了柯尔文的动作，但因为知道是谁，所以没有躲闪或反击。
　　而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让奥非拉愣了一下，眼睛都因为疑惑而变大了。
　　“您杀过人。”
　　再次开口的时候，原本的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柯尔文对此十分的确定。

　　“所以您坐在人群，就像那只狮子一样显眼。”
　　“恶意卖弄，在意大利有时候会死掉的。”
　　G36在柯尔文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抵住了他的额头，迅速且果断，就像是没有丝毫犹豫在奥非拉的心中。
　　在第一时间，柯尔文因为压迫而白了脸，但又在主动辨别之后，他发现了那种杀意，像被一层东西挡住了。
　　“您不想杀我，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
　　有恃无恐，因而柯尔文在阳光下的笑容泛着光，不见丝毫惶恐。

　　聪明人总能挖掘出旁人竭力隐藏的秘密，柯尔文是这样，他的母亲瓦伦蒂娜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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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就是这样，一旦杀人，就永远无法恢复如初，无论掩饰的多好，在柯尔文的眼中，都如同灯塔般醒目。

　　所以，这场游戏唯一的限制，就是不能亲手杀人。
　　那是会直接被判定为失去参赛资格的，最最严重的违规行为，这是柯尔文直到现在，总结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