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观察手册》林莫旭

3、文野（2）（修）

　　在踏上横滨街道的地面时，柯尔文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城市所拥有的不同寻常的一面。
　　路过他身边的人群，有着各不相同的精神面貌。像是生活在不同图层的人——存在某种本质的区别，而外来者却只能看到，他们身处于横滨这一张画布上。
　　看似平静的城市，在一些角落有暗潮浮动，但并不明显，因为它们被压抑着，正在等待时机，随时准备爆发。
　　随处可见的红名，证明这个地方并不友善。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红名，发现自己的视线之前，柯尔文停止了打量的动作，他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此刻，他已经知道了想要了解的事情。

　　柯尔文的隐蔽的打量，没能引起那人的觉察，站在成年人身边的孩童，很多时候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于是他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并不用心掩藏自己的行踪，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旁人留心注意到。

　　人心流转，气势浮动，此消彼长。

　　buff：你是身处阳光之下的人（即使这只是你选择的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你的灵魂站在黄昏的转折，已经将黑暗里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攻击力＋10%（虽然有百分比加成，但是以你的武力，这相当于没有，看到旁边店铺养的柴犬了没，他能打一点五个你）
　　特性：法治社会（领域）
　　在这段时间内，违法行为发生的概率降低，恶性程度下降（但概率低，不代表没有，请玩家提高警惕）
　　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寻找对的人帮助你，你知道如何分辨哪些人属于白天的。

　　括号里面的信息可以不给的，他想。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一种嘲讽。
　　但身处阳光之下那句话，是相当的准确了，在守序善良阵营里面去维持属性，是如此的简单，论迹不论心。
　　只要他没有做出违法的事情，他心中所思所想的，违背规则都可以被包容，没人能看出来。

　　结合这地图上的三个空缺，柯尔文在此刻明白了，“三刻”，这个在踏入横滨就触发的关键词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相当天才的想法。
　　外人会因为三方的明争暗斗，而放下戒心，以为自己会不会被注意到，而可以开始完成此行满足私欲的目的。
　　可惜野兽们在外人踏入横滨的一刻，就不再真真正正的露出獠牙向着身边人。
　　看似在警惕宿敌，而来回移动脚步，实际上在靠近外来人的瞬间，它们就会一致对外。将来者撕扯并吞入腹中，让他成为滋养横滨的养分。

　　艾伯尔调查横滨的举动，没能瞒过柯尔文，他掌握了多少信息，相应的柯尔文也就知道多少。
　　柯尔文像是艾伯尔的背后灵，把这个人的全部动向都收入眼底，又不动声色。

　　手被艾伯尔紧紧的握着，好像怕他丢了一样。因为不需要去思考去往哪里，而闲得无聊四处张望的时候，有人闯进了柯尔文的视线范围。
　　在两人身旁的不远处，有一个带着贝雷帽的青年，他正在街上闲逛，笔直的用脚步丈量着街道。像是白纸上穿梭于狂草的楷书，穿过人群向柯尔文走来。
　　没有像平常人一样躲避行人，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

　　柯尔文注视着这个奇怪的青年，视野中的，是那个青年逐渐睁大的眯眯眼，一双橄榄绿的眼睛，出现在那人隐藏的眼睑之后。
　　下意识，柯尔文觉得对方好像能看穿一切，这种直觉，让他心中产生了，某种被挑衅而产生的不爽，于是他开始混淆视听。

　　两双绿色的眼睛对视，虽然颜色不尽相同，其中的情感态度却是一样的，试探，推理，掩饰......
　　却在即将碰撞出电光的时候，被打断了。柯尔文也在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这个行为的草率——艾伯尔还在他身边。
　　在呼唤几次柯尔文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后，艾伯尔稍稍用力摇了摇他的手，拉回了柯尔文的注意力。
　　“在看什么呢，柯尔文？”

　　柯尔文收回了视线，于是刚才轻微显露的锋芒，很快就被隐匿了起来，他又变得像平素一样无害。
　　“我看见有一个人的眼睛，和我一样！也是绿色的，很特别。”
　　符合他年龄的关注点。
　　柯尔文在艾伯尔的面前，一直在掩饰自己某些过分超越常人的能力。
　　在不信任的人面前，他把天赋隐匿起来，从不轻易炫耀。
　　甘愿让明珠蒙尘，混入鱼目。

　　另一边，江户川乱步看见刚才和自己比试的人，被别人转移了注意力。在视线来回游移之间，他明白对方是不会再应战了。

　　初来乍到，行李箱上还贴着飞机行李托运的条形码；舟车劳顿却不妥协，去选择穿着舒适的衣服，衣着体面繁琐又保持着整洁；前段时间富人区有人因港/黑破产，正在变卖家产……
　　信息在他脑海里略过，但江户川乱步却并不需要努力的去抓住它们。如同本能，他的大脑已经得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脚下方向突然一变，乱步踏上了和刚才遇到的两个人，目的相反的方向。
　　因为赌气。

　　没等江户川乱步迈出去几步，在他的身后就传来了有些气喘的声音。

　　“乱步先生！”
　　谷崎润一郎跑到乱步身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擦了一把汗，心里是一些后怕，自己差点把武装侦探社唯一的侦探弄丢了，
　　刚才不过一个转身，乱步先生就消失了......

　　“乱步大人才不会走丢。”
　　看出谷崎润一郎的想法，乱步气鼓鼓的反驳。虽然这话被他说出来，并没什么让人信服的力度。
　　“只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所以才过来看看。但不会影响很大就是了。”
　　乱步皱了下眉，好像又有些不确定。
　　“回武装侦探社吧。”

　　柯尔文并没有回头，看似在听艾伯尔说要注意的事情，实际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
　　等待着。
　　直到听见身后，有一声十分担心的“乱步先生”的呼喊传来，柯尔文的嘴角在此刻不自觉的上扬。
　　姓名get！
　　虽然刻意去看对方的头顶，也可以很迅速的获得信息，但通过那样的捷径得知情报，是不能取得成就感的。
　　头顶的信息只能作为习题的答案，来去检验他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但柯尔文从来不会去主动的偷看。
　　他享受极了这种自己做对了题的快乐。

　　终于，两人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住所，一栋位于街区的小别墅。
　　它有两层楼。
　　门口前，是被种植着生机勃勃植物的花园，一看便知，那些花草被它的原主人照顾的很好。
　　艾伯尔在日常生活方面，从不会亏待自己，他总是在奢求舒适和华丽。
　　可有时候，虽然心理医生的获利甚多，也是无法满足他的日常所需的。
　　于是当花销超支的时候，寻找副业就成了他的“合理”选择。

　　凌晨两点，正是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
　　艾伯尔的眼睛睁开了，那其中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穿好衣服，走到楼梯口。
　　却并没有看见在他身后，漆黑的楼梯转角有一个人影。
　　在有着昏暗光线的楼梯转角上，柯尔文正站在上面，死死的盯着艾伯尔的背影。

　　当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任何艾伯尔的踪迹的时候，柯尔文低声呢喃着，
　　“焦虑，紧张，期待，戒备，带着这些情绪的你会去找谁呢。”
　　明明是疑问句，却说用着肯定的语气。
　　因为这并不是疑问，在问出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反常态的，艾伯尔这几天，并没有如往日一样，和柯尔文进行例行的谈话——美其名曰，了解身边孩子的心理情况是否正常。
　　因为他的心绪，已经暂时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牵制住了。
　　当然对于柯尔文来说，那种心理咨询甚至不能刨开他表浅的保护，去见识到他心中真实的所思所想。
　　在和父亲日常斗智斗勇的嬉闹里，他已经熟悉了心理医生的全部套路，并得以进行伪装，让不熟悉他的人，看不出关于他思维的一点破绽。
　　他习惯的去选择恰当的面具，而那层的伪装下面，还是踏入人间，不谙世事的野兽面孔，空洞，并且依靠直觉行事。

　　当医生选择来到横滨的时候，就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如果心理医生不在当地，去主动的去操纵局面的话，其它人就能很快发现他之前努力隐匿起来的异常。
　　艾伯尔太自信了，他从来没有遭受过沉重的打击，并且因此受到教训。
　　以至于此刻，有柯尔文在暗中推波助澜，艾伯尔的暴露，就算是他拥有精神系异能力也挽救不了的。

　　柯尔文躺在床上，双手按压住太阳穴，适应着嘈杂的环境。
　　虽然在其它人耳朵里，现在可以称得上寂静，但在他的感官中，世界上一切有人类痕迹的东西，都在向他着传递信息。
　　“吵死了”
　　他好像在悲鸣。
　　“果然不应该......”

　　柯尔文把身体调整到蜷缩的状态，
　　“当你闭上双眼，挡住耳朵，你将得到绝对的安静，那是值得信赖的纯黑。”
　　他好像听见了父亲的声音，那是他在六岁，第一次因为外界的嘈杂，而愈发狂躁的时候，父亲对他说的话。

　　那双温暖的手包裹着他的手掌，引导他去用自己的手护住他的耳朵。
　　身后是母亲轻轻拍打的手，身前是父亲胸膛的温度。在混乱的泄密声中，两种同样稳定，但是又各不相同的心跳声，得以吸引了柯尔文的全部注意力。
　　当时沉溺于这种温暖里面，被蛊惑着，柯尔文鬼迷心窍的答应了父亲，他会去参与这个全息游戏，去控制自己这种信息收集的能力。

　　如果不答应，一直呆在父母的羽翼下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柯尔文是脸皮薄的小男孩，答应之后，就做不出返回退缩的逃避举动。

　　意识终于开始模糊，下沉。
　　他陷入梦乡。
　　也许是一夜无梦，也许是梦境被填塞的满满当当，但柯尔文一无所知。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最近伯父有些事情，不能一直陪着你，你可以选择去书店看书，或者在家里等我。”
　　明显得到什么承诺的艾伯尔，连行踪都不再像之前一样有所掩饰。
　　柯尔文倒也没有在意，没有对方陪在身边，自己的计划会更方便的实施。

　　在横滨一家书店里，柯尔文坐在书桌前，面前一杯卡布奇诺散发着热气。
　　过了12岁的柯尔文，终于能喝上一杯含咖啡因并不多的咖啡了。

　　阳光越过他金色的头发，斜着打在他面前摊开的书上，允许他暂时的，把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这是一个平常人不会前来的小角落，周围的书架上，摆着晦涩难懂的大部头书籍，柯尔文正是因为这个理由选择坐在此处。
　　他喜欢这种无人前来打扰的平静。

　　在柯尔文的面前放着两本书，一本正在被他翻阅，而另一本，是为了向艾伯尔进行掩饰，在他前来的时候来看的。

　　有什么轻微的声音，引得柯尔文抬起了头。看似随意，但他准确而敏锐的，马上找到了那个不正常的声音的来源——一只三花猫正站在他身后的架子上。
　　从那个角度探头，正好能让猫看到他手中的书籍。就像是看懂了那些文字后，它失手碰到了旁边的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多么奇怪的想法。
　　能看懂文字？
　　柯尔文暂时搁置了，心中第一时间涌现出来的想法，只当是猫咪手欠，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猫咪！”

　　他站起身来，伸出手就把那只猫抱了下来。没有遭到什么反抗的动作，猫咪顺从着他手上的力量，来到了他的怀里，有些纵容的样子。
　　猫这种生物似乎天生就懂得尊老爱幼。
　　柯尔文顺势，把自己的脸搭在了三花猫的头上，脸颊和柔软的皮毛接触，他蹭了蹭。
　　一时间感觉周身都短暂的，随着毛绒的触感而柔软了起来。
　　猫摊在柯尔文怀里，柯尔文把头放在三花猫的头上，两种可爱的生物，在此刻都好像发出了一声叹息。
　　在柯尔文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有机会暂时得到了舒缓。

　　“听说三花代表好运呢。”
　　那我的目标会顺利达成吧。
　　这句话被吞入喉咙，即使是面对猫咪也不打算轻易透露，更何况……

　　柯尔文把抱在怀里的猫咪，顺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刚刚还是流体的猫猫，差点从他的腿两侧滑了下去，柯尔文不得不用手臂阻挡了一下，避免它真的掉下去。
　　很快，猫就自动变成了半固体形态，蜷缩在了柯尔文合并的双腿上。

　　一手顺着皮毛的走向抚摸，柯尔文的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翻过一页书之后，就貌似无意的放在领口，挡住了什么。
　　刚刚还细声细语，被毛绒生物迷住双眼的柯尔文，此刻的脸上，失去了刚才那种短暂的放松。

　　“但是你真的是一只普通的猫咪吗？”
　　“我从没见过什么动物，身上会像人类一样嘈杂。”
　　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的盯着，蜷在他腿上的这只三花猫。而后者也缓慢的回头，因为柯尔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双手停留在了它的后颈。
　　那双手稚嫩而小巧，却让猫咪感受到了威胁，它毛发有些炸起。

　　最终那只猫被柯尔文轻轻放在了地上，他也只是嘴上做出警告，并不打算深入的追究些什么。
　　空气中仅能听见翻阅纸张的声音。
　　一段时间不去注视它，等柯尔文再次抬头时，原来站着猫咪的地方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