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霜》沉闇

33、往事

　　第三十三章
　　叶辛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辛迪此人虽然长于富贵之家，但是一向最喜欢的便是嬉笑怒骂，图的就是个酣畅淋漓，但凡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都是一副嘻嘻笑笑的模样，叶辛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自己母亲像现在这个样子？见到叶辛一脸严肃，辛迪却没有管她，从那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来，珍而重之地交到叶辛手上，郑重道，“这件东西，就是能够让你下半生都富贵无虞的东西，要是哪一天，哪一天我不在了，这件东西，便也是你唯一的保命符。”见母亲说得郑重，叶辛伸手去拿那份文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了一下，或许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惶恐，辛迪伸出手，握住叶辛的小手，继续说道，“你已经有这么大了，这件物事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再对你多说你自己也知道。你只需记住，将来无论是谁，哪怕是你最亲最近的人，都不能让他知道你手里还拿着这件东西。”她从叶辛手中拿起那份文件轻轻翻了一翻，轻声笑道，“这本是你外公留给你的成人礼物，可是却被我提前交给了你。”她看着叶辛，原本那双笑起来宛如弯月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化不掉的哀愁，“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成年，但是这份礼物的意义却没有半分改变，从我今日将它交给你开始，你就已经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就要有大人应该有的样子，该你担起的责任一件就也不能少。”
　　叶辛垂着头，尽管早慧，但是此刻要她一个人担起那么大的担子，她也感受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辛迪现在说的这些话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来看都是极为不详的。叶辛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刚想要询问清楚，却被一双温暖细腻的手给打断了。那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耳垂，温言道，“你不要觉得委屈，往后的日子里，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世事凉薄，人心难测，每走一步都要仔细审量忖度，方能走得更长更远更久。”她看了一眼叶辛手上的那份文件，道，“这份东西，你一定要拿好，不能让它有任何的闪失，你做事一向稳妥，我也不怕你将它用在不恰当的地方，但是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再刚强却终有心软的时候，这东西与你的性命息息相关，你万万不可轻待。”她又伸手轻轻捋了捋叶辛垂下来的刘海，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说完竟往叶辛身上伸手一推，脸上的神色已是疲倦已极，似乎再也不愿意见到叶辛一般。叶辛站在她的床边怔忪的片刻，终于还是弯腰替她碾了碾被子，拿着文件向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辛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以后，对你爸爸，多亲近点，他终究还是你父亲。”叶辛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看着她母亲沐浴在夕阳里的半张脸，眼神清亮，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转身，将门轻轻一拉，替辛迪关上了门。
　　可是叶辛始终都不知道，在门后那个她永远都不知道的世界当中，辛迪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唇微微翕动，那嘴型，分明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叶辛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当中，无声地笑了出来，那个时候她不知道，难道现在还不知道吗？辛迪当时，分明就是一副交待后事的样子。叶辛微微闭眼，就有一滴泪从她的眼眶里慢慢滑下来，可叹的是，叶子言如此对她，到最后，她竟还在为那个男人谋划。叶子言又何德何能，能得辛迪一生倾心相待？

　　那天晚上，叶辛是被叶子言和母亲的争吵声吵醒的。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或许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房子的隔音能力让叶辛听不到这些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大声争吵。因为傍晚辛迪的反常表现，叶辛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就立刻睡不着，她掀起被子，翻身起床，穿着拖鞋走到辛迪的卧室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吵架而无暇顾及的原因，门没有关严实，露出了一个不是很小的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即使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听得见他们的争吵声。室内的灯光从那条缝里透出来，照在漆黑的走廊上，仿佛瞬间就将这间豪宅分成了两半。叶辛站在门口，里面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只听辛迪说道，“你就这么笃定，那些事情是我做的？”
　　接着就是叶子言冷冷的声音，“难道不是吗？”
　　辛迪怅然地笑了笑，“夫妻这么多年，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辛迪偏头，似乎已经不堪其扰，声音也比刚才低了许多，“也罢，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你认为我如斯恶毒，你今天晚上又跑来同我争吵，难道就不怕我拿徐予汀母女开刀？”
　　“你敢。”叶子言下意识地大喝一声，却又惹来辛迪的一声苦笑，“我说气话的你也信？”她将眼睛看向窗外，低声道，“你对我，永远都不会这样。”
　　叶子言微微偏头，躲开了辛迪的视线，辛迪的声音却又幽幽地传了过来，“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只说这一次，你所认为的那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我辛迪也不屑做那些宵小之事。”叶子言将目光投向辛迪，那双漂亮的眼睛微不可查地闪了闪，没有说话。时过境迁这么久，叶辛才慢慢地懂得了辛迪当时的心情，她是那样骄傲的女子，从来都只有别人讨好她，何时有她这样对一个人做低伏小过？被自己最爱的人不信任，无疑是辛迪心里最大的创伤。叶子言可以不爱她，但是不可以看轻她，那将会是她人生当中最大的难堪。
　　叶子言将眼睛移到别处，不去看辛迪，辛迪却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当中再没有了往日的愉悦神情，“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一是我的女儿叶辛，我没有能够给她一个好的家庭；二是对不起邵远帆，负了他一腔情意；三是对不起我已经去世的父亲，我没能承他遗愿，继续将辛氏的版图扩展。我知道你一直想我死，想必你也清楚，我没有多少时日了，等我死后，辛氏你要拿就拿去吧，只是我有一个条件：无论你有多宠爱你另外的那个孩子，始终都要保我的叶辛一命，如果你实在恨她入骨，那你就把她送到法国邵远帆那里，眼不见心不烦。”
　　她还没有说完，却被叶子言一把打断，“你不用这样。”他说着往叶辛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讥讽道，“她总归还是我女儿，无论怎样，都不会轮到一个外人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