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霜》沉闇

32、相对

　　第三十二章
　　叶辛向叶子言看过去，他的脸上是一贯的淡然，虽然是在跟叶辛说话，但是眼睛却望着窗外，让人完全看不清楚他心中所想。叶辛目光清湛，一双眼眸宛如冰雪初融，清凌得似乎要刺穿人的眼睛。大概是叶辛的眼神太过锋利，站在她与叶子言中间的叶璐忍不住微微偏头，避开叶辛的视线，叶子言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一样，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叶璐站在那里，好像有一千只细小的针扎进她的皮肤里，但是转瞬就不见了，变成了一点点的寒意，渐渐从肌理渗透到心底，让她忍不住去抗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叶辛轻轻一笑，轻讽道，“我出的价，你也付得起？”
　　叶子言这才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住叶辛，像是现在才将她放进眼里，似乎是要将她看透一般，叶辛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自觉地将背挺了挺，抬眼对上了叶子言的视线。过了一会儿，叶子言才缓缓道，“付不付得起，要看你开的价如何。你，开个价吧。”
　　叶辛一声嗤笑，言语中的轻蔑已经不言而喻，只听她道，“我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叶子言呼吸猛地一滞，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猛地抓紧，目光像箭一样地往叶辛射去，叶辛却像是浑然未觉一般，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并未将叶子言的反应放在眼里。偌大的会议室中安静极了，哪怕掉一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旁边的其他人仿佛都不见了，只剩下叶子言和叶辛两个人，好似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叶子言终于收回他的目光，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放下了。他将脸转过去，静静地看着窗外漂浮的云朵，声音轻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立即破碎，“你也不过百分之四十三，公司决定权还是在我手上。”
　　“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叶辛看向叶子言的眼睛中也尽是嘲讽，“你不要妄想把所有人的心都算得清清楚楚。”说完，叶辛从自己带过来的那只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扔到叶子言面前，“你还是打开看看吧，要不然恐怕你到死都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叶子言没有看她，径自伸长了手臂，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他细细地读着，旁边也没有谁敢说话，过了良久，叶子言将手中的文件放回桌子上，自己推着轮椅出去了。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除了叶辛之外，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除了面面相觑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以做，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叶氏公司的掌权者，从此换人了。
　　叶璐恨恨地看了一眼叶辛，一跺脚，也跟着叶子言出去了。叶辛背对着众人，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离开的时候，叶辛突然出声，轻轻道，“帮我把门关上，谢谢。”最后出去的那个男人愣了一愣，但是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弯腰替叶辛把门轻轻关上了。
　　直到那一声关门声在背后清楚地响起的时候，叶辛终于扶着桌子，缓缓地坐了下来，这是她从进了这间会议室来第一次坐。她伸手去拔了一片会议桌中间放着的绿色植物的叶子在手上细细把玩着，头微微低了下来，额前的刘海顺着她的姿势垂了下来，刚好挡住了她的目光，就算此刻会议室当中还有人，也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其实，还能有什么情绪呢？叶辛无声轻笑，其中的讥讽意味不言而明，叶子言之所以就这么走了，如大部分人所想，不过是因为输了。只是有的人呐，非要输得彻彻底底才甘心，才承认自己是输了。不愧是父女，这一点，叶璐和他很像。叶辛将手中已经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叶子扔在桌子上，伸手拿起刚才叶子言看的那份文件，里面那个百分之九的数据清清楚楚地说明着，现在这份看上去年代久远的东西，正是当年辛老爷子留下的关于辛氏百分之九的股份的股权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百分之九，留给以后辛迪的孩子，无论男女，均可获得，如果辛迪不止一个孩子，那么这百分之九的股份就按孩子人数平分即刻。辛迪只有自己一个女儿，这百分之九，自然就全部归了自己。
　　时间拉回十五年前的那个黄昏，天边残阳如血，年幼的叶辛放学回到家中，就到母亲的卧室去看她，大概从一年前起，母亲就再不能站起来，她亲眼见证了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是怎样渐渐被病魔吞噬了生命，一直到现在，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苟延残喘着。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呐，曾经纵马扬鞭，红衣白马，何等的绝代风华？还有那身红色的旗袍，又成了多少富家子弟的梦中身影？可是现在呢？她躺在床上，神色憔悴，骨瘦如柴，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风姿？那天的夕阳从辛迪卧室的窗棂慢慢向下滑下去，她的脸也渐渐往阴暗里隐去，那个时候叶辛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她的母亲，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要随着这快要落山的太阳一并离去了。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没有等到她将这个想法完全驱逐出脑海，辛迪就已经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她朝着叶辛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叶辛很听话地走到她床边坐下，辛迪伸手拿起她垂在肩上的辫子，轻声问道，“今天自己梳的头发吗？”叶辛点了点头，辛迪的眼睛立刻完成两弯浅浅的月牙，脸上的神情一如二八少女般的纯真放在她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恰当。只听她笑着夸道，“真能干。”叶辛脸上依旧淡淡的，可是辛迪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叶辛一把揽进自己怀里，吻着她的额头道，“对不起，宝贝，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到最后，竟已经说不出话来。叶辛任由她抱着，即使家里有父亲，但是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叶辛知道，现在他一定在外面的那个家里，在他心中，怕是什么都及不上那俩母女吧。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在很早的时候，叶辛就已经清醒地知道，叶子言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女儿看过。
　　过了好久，辛迪的手也有些酸了，她将叶辛从自己怀里推出来，笑着说道，“你看，你长得这么快，我抱你一会儿就手酸了。”叶辛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又惹来辛迪的一番打趣，“你看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成，以后大了还怎么得了？”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脸上笑意收尽，取而代之的，却是少有的郑重，“我有事要交待你。”

作者有话说

　　写辛迪的那段，写得我之心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