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霜》沉闇

19、我们的青春

　　第十九章
　　叶辛上楼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正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着从楼下上来的叶辛，眼中情绪万千，复杂难言。叶辛微微垂了垂眼睛，转瞬又抬起眼睛看向简晨南，“这么晚了，不去睡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她跟自己说话，简晨南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样，脸上又浮起惯常的温和笑容，“我看你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想下来看看，没想到走到这里，就看见你了。”
　　叶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简晨南穿着一套家居服，单是从他身体的舒展程度来看就知道绝非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叶辛也没有揭穿他，而是将脸转向一边，淡然道，“这么晚了，去休息吧。”说完就先简晨南一步，向他们的卧室走去。
　　叶辛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简晨南正拿着一本书，身子靠在床头上，开着一盏床头灯，看样子是正在看书，可是那正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叶辛站在浴室门口，看着靠在床上的简晨南，他的眼睛当中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迷蒙中带着一丝苍凉，像是英伦终年不散的大雾，即使站得这么近，可是还是不能将他眼中的情绪完完全全地看明白。叶辛此刻只觉得简晨南现在的这个样子有种难以言明的危险，可是这样的危险却是这么温和，在看似无害和无心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最伤人的利剑。
　　叶辛在浴室门口微微伫足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走到床边在，掀开被子在简晨南的旁边坐了下来。她的头发刚刚洗过，才被吹干，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地披在肩上，下面是洁白的浴巾和宛如白玉的肌肤，眼眸中却是清清冷冷的一片，明明床头灯是温暖的橘黄色，硬是在叶辛这里变成了清冷的皎白。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简晨南很快地回过神来，看见是叶辛，他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伸手去摸叶辛的头发，“要不要再吹一下。”
　　简晨南的手指干净而温暖，穿行在叶辛发间，指腹轻轻擦着她的头皮，有种说不上来的舒服。叶辛闭上眼睛，将背也靠在床头上，并没有拒绝简晨南这样亲昵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回答他道，“不用了，我不喜欢用吹风机。”叶辛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十分在意，却对她的头发相当宝贝，一切有伤头发的事情她一件都不会做，若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时间太晚了，叶辛也不会用吹风机。简晨南穿行在叶辛发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但只是一下，这一下过后，简晨南旋即笑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叶辛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闭着眼摇了摇头，示意简晨南没事。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谁也不说话。叶辛不说话，一来是因为她确实没什么话可说，二来，她也知道，简晨南等她这么久，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说，可是简晨南久未开口，叶辛却也不便催他。过了好久，久到叶辛都快要睡着了，才听见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对不起”。那一刻，叶辛的睡意去了大半，可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怕自己一睁眼，就会忍不住有眼泪流出来，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态。良久，叶辛才轻轻地“唔”了一声，算是回答，人却已经将脸转向了另外一边。在背着简晨南的那一边，叶辛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灯光照得昏黄的光景，她仿佛看见那些年里，年少的叶辛一个人从中学的校门里出来，远远的，是那个少年白衣如雪的身影，他的身边始终有一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孩子，小麦色的皮肤，脸上的神色是他们这个年纪里被宠爱着的孩子所惯有的骄横和跋扈，眼睛里闪着的桀骜，瞳仁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那个少年，即使年纪尚幼，可是剑眉星目，眉眼温和，小小年纪已经可以见得到长大以后的能够带给人的那份惊艳。他总是转头看向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虽然很多时候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看他，甚至不知道他在看自己，但是那个男孩子脸上的宠溺表情却一如既往。
　　他们的青春是这样的喧闹，他们的过往，原来她也从未能参与。
　　可是，在他们不知道的背后，有一个女孩子，白衣青裙，青丝如瀑，总是穿着最简单的色彩，身材单薄，喜欢独自行走于那段爬满爬山虎的老墙之下，茕茕孑立的样子，即使眉眼精致也难掩其中的寂寥。她总是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或许说是看着那个男孩子，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过，自然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他背后，看他开心，看他忧伤好多年。
　　比起他们喧闹的青春，她的青春又是何其的单薄。他们的青春里，总是充满了爱和恨，不管那些爱恨值不值得，总之就好像穿堂而过的大风，虽然迅疾，但是总还是将那段空旷的岁月全部充满。而她呢？她的青春只为一个人而奔波。那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为了和他站在一起，她拼命地看书，拼命地学习，因为也只有在大大小小的领奖台上，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站在一起，明明心中开心，却还是要用一脸的清冷来掩盖内心的喜悦。她的青春，就好像一潭死水一样，激不起半点涟漪。
　　她曾经以为，因为在他背后看着的这些年，他们的关系会更加地近一点，但是，这一切不过是她不切实际地空想。即使隔了这么些年，简晨南爱着谁，依旧和她没有关系，这从来都和她没有关系。他愿意爱谁，就是谁，不会因为在他身后这么多年，就会有什么不同。只可惜，这一切，叶辛早看清楚了，可是就是不愿去相信。因为她总觉得，简晨南会是她暗无天日的生命当中的唯一救赎，可是，她没有想过，这个救赎，简晨南从一开始就不想充当。
　　救赎这个东西，不是谁愿意去做就能够做得了的。也不是谁说能够做就能够的。
　　过了这么些年，当年那个小小少年早已长成温雅青年，而她，当初也许还要强装清冷镇定，可是现在，却可以做到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够面不改色，清冷依旧，让旁人再也从她的脸上看不出端倪。他们都在变，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他们的感情。
　　守了这么多年，简晨南的这一句“对不起”是不是就是说，他从此愿意和自己一起好好过日子呢？叶辛闭了眼睛，身体向下沉去，再不愿意想。

　　往后的一段日子当中，叶辛和简晨南依旧不温不火地过着，就像以前还没有回到中国的时候一样，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去体那个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名字，继续粉饰太平。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没想到，打破这个平静的，不是叶璐，而是叶子言。
　　那是初春的一个早晨，南国的初春，空气中还有未完全散去的冷气，但是已经有不怕冷的植物先一步探出了头来，空气中散发着初生植物的清新味道。早晨的时候，简氏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早饭，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这副样子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打断了。简震从旁边站着的帮佣手里取过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他说出的话是对着当时在桌子上的所有人说的，可是却一脸凝重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叶辛，“子言今天早上突然晕倒，已经被送去急救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脱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