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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危月 ...

  •   隔壁,无面早与人对了暗号,灰衫之人取下斗笠,面色刚毅,眼中不自觉透露出的沉冷足以说明,刀下无数魂,不死为将军。
      “吴小姐。”

      “孟将军不必多礼。”她回礼,二人各坐一边。

      “敢问褚先生现在何处?”孟岩开门见山。

      “褚前辈舟车劳顿,尚在休息。”她淡淡一笑,反客为主:“我们一行已在垂月停留数日,望候将军之至,不知将军有何计策,带我等出城?”

      垂月入城容易,出城却是万分艰难。
      再加上如今无数双眼睛盯着秋杀剑,只要他一出现,那血洗棺山镇的混乱必然再现。

      孟岩端茶之手缓了片刻,看向她道:“明日是垂月城的祈月节,乔装打扮来往城中之人数不胜数,便是最好的时机。”

      阿泽目中波动一刹,无极关派人接应,便是这般偷偷摸摸?这样的主意,无需他说,任何人都能想到。

      “出了垂月城,天狼军会在西北官道守候,一路安全,诸位可安心入关。”孟岩见人不语,继续道。

      “敢问孟将军,祈月节之时,若是城门被有心之人封锁,守株待兔,我们当如何办?”她眼神犀利。

      孟岩直视她那能看穿一切的清锐眸子,沉声道:“我入垂月接应诸位,便是来解决这些有心之人的。”

      “如何说?”

      “明日你们只管出城,我会扮作褚先生,替你们引开追杀之人。”孟岩眉宇坚毅。

      阿泽心中惊讶,传闻无极关的天狼军个个不畏生死,如今看来的确不错,他这招实乃冒生命之险,成他人之全。

      “如此,那我们便按将军之计行事。”她终点头。

      孟岩于是从怀中取出一物来:“这是垂月城贵族才有的通行契书,是为殿下和褚先生二人准备的,携此书者无需接受盘查。”

      她接过的手一顿,两张。

      一旁李渡皱眉,柳无面更是“啊”了一声,奈何有阿泽眼神示意,沉着脸没有发作。

      客起,离去。
      “明日趁祈月节出城,能行得通么?”柳无面只觉得悬乎。

      “垂月早已是捞鱼之网,我们行踪暴露是迟早的事,故与其久留,思考万全之策,不如抓住机会,冒险一试。”

      日夜站在高处俯望垂月,亦难以将城内危机尽收眼底,面对孟岩老套之法,她却也想不出更周全的法子来。

      柳无面冷哼一声:“依我看,说这朝中人是无情无义之辈,半分没错!分明可以拿到通行契书,却只舍得弄来两张,难不成我们的命便不是命?”

      她冷淡的眸光扫过手中薄薄绢契,回:“他也没有,可见此物极为难得,明日,随机应变罢。”

      柳无面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冷面不语。

      祈月佳节,垂月人皆出城往北,赴城外羊角山的月钩泉,祈求月神庇佑。

      城门拥挤如潮,更甚平常。
      斑斓的人流中,一抹青笠素色并不起眼,却引得不少看热闹的眼睛冷下。

      那影笔挺,纵使挤在簇簇人流间,也未像其他人那般东倒西歪,左瞧右看。
      他只看一处,那便是大敞的城门。

      不动声色的盯视目光中,有一道分属阿泽。

      不久,她见那抹白影在人群中似乎停了停,前进的脚步也一缓。

      刀剑声猛地弹起,白影遇袭。

      尚未惊动人群,她加快脚步朝城门靠近,这般混乱,正是他们一行出城的天梯。

      她暗暗想,然就在即将抚上冷硬的城墙时,捕捉到了远处紧密的马蹄声。

      “走。”
      她目中骤沉,随即毫不犹豫地朝回走去。

      身后跟着的几人尚未察觉,却也利落转身,逆向人流。

      “怎么回事,不趁乱出城么?” 褚阔见时机正好,不明阿泽之意。

      “不止江湖客,还有帮派人。”她语似雪崩前的最后一片落雪,极轻亦极沉。

      话音刚落,踏马震耳,人群开始惊惶。
      混乱始盛。

      骑卫皆着蓝装,队伍遥遥不见尽头,无所顾忌地在这茫茫人海中划出一道银河,阻隔一切未浮动的算计。

      他们已然不知局势还将如何变化。

      队伍很快要将人海最后一道小口封住,阿泽停了下来,伸手拨出一条路,让几人先走。

      危急之时没有什么你推我让,只有争分夺秒。

      见柳无面带着褚旋秋和李渡率先挤出重围,她一把重推褚阔后背,在人流再无力冲击骑队的最后一刻,将其与前面的苏剑一同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追击出逃之人的骑卫接连被凌空长箭击穿,暗箭不多,然次次精准。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梅烈,便是她留的后手。

      飞马几近从她面前擦过,她指尖甚至触到粗糙的鬃毛,人被狠狠一撞,失去平衡倒入了人潮中。

      瓮中人群皆惊恐乱窜,她还未起身,便被人重重踩了一脚,手背磨痛,罪魁祸首早已不见踪影。

      一片乱地,便是一片乱世的缩影,人人皆似热锅蚂蚁,人人皆只能顾及自己。

      急促的脚步纷至沓来,她艰难地想从汹涌中撑起,身上不知被踏了多少下,头顶的天光却仍被密集的乌云一点点掩盖。

      她咬紧牙关,支撑着自己不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正当再有匆乱的脚步踏来时,却先有一只手覆盖在了她染尽尘血的手上。

      那手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玉立,掌心带着温意,她甚至都不忍这样的手染上灰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路人践踏,一连数下。

      她心头一紧,抬起眸去,跌进一双如夜含星的深邃眼里,不知哪来的力气扫开人流,二人彼此支撑着,在这滔天巨浪间硬生生站定起身来。

      “你没事吧?”
      她只问,摸索到他的手相看,手背上好几处擦破了皮,血肉磨损,染着灰尘。
      她皱紧了眉。

      吕熠却沉默,只凝望着拉他的手尽是磨破的血红,尘埃结了一层又一层,让他心头堵闷,让他不住咬牙切齿,恨自己被人流所阻,不能早来一步,亦看不懂眼前之人,是如何做到对自己的伤永远不予理会,而别人只是蹭破了皮,她都要紧张不已的。

      阿泽没来得及注意身前人的神情,便眼前一黑,撞入人怀,他们随着人潮的东涌西继,连成一体。

      她依旧无暇理会某人的心绪,只踮起脚张望那与无数人缠斗的白衣,很快,找准时机松手挤去。

      “你做什么?”吕熠眼中深沉,不让她走。

      如今身陷囹圄,还要去助别人脱险,她永远是这样,视自己为尘,而随意来一个帮过她的人,她便毫不犹豫地舍命相救,却从未想过,在一人心里,唯有她才是世间难求的明珠。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阿泽还是拂去他的手,毅然赴险。

      她想,不止是为了那在血雨中挣扎的孟岩,也为了护她之人能有逃脱之机。

      孟岩见本可低调抽身的女子势如破竹而来,诧异得很,然接下来,她惊绝的身手则让他更加吃惊。

      凌厉之势丝毫不输驰骋沙场的老将,手中银剑只见光闪,剑落敌亡,很快助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回城。”
      她借近身之机道,旋身挽剑的同时,已然捕捉到这重重包围中的一星漏洞。

      她凌空翻身,一剑带着折夜刀的重锋,气吞山河,连扫一片蓝装骑卫。

      惊马腾起,人流如决堤之水朝那处缺口涌去。

      孟岩见一人正甩暗器袭击,眉目一凛,跃身替她挡了下来,这才混入逃生之流。

      这边,阿泽本在这片刻间回身寻找吕熠的踪影,想确认他是否也安然离开,然却久久不见他今日穿着的那袭墨竹袍。

      他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一直没有与他们同行,从清晨她离开客栈起,甚至都不曾出现。

      那时,她一边注意着前行的孟岩,催促着赶路的无面,一边留了分心予身后,那样长的路程,她只察觉到一次他的踪迹。
      是一抹青墨犹如夜下幽竹,在很远的地方跟着。

      她垂了垂眸,想必人已离去,侧身换步,回避刀剑相击,只能随潮而出。

      不息的混乱中,吕熠一直望着那抹雪影纵身自由,而无数刀光剑影,蓝骑武客皆已捕捉到了这破局人的身姿,警如猎鹰。

      他双瞳覆寒,随手摘下一逃窜者的斗笠,系紧,善后。
      望向她者,一个不留。

      *
      阿泽再见孟岩之时,他正身抵在偏僻小巷之中,眉宇凝重。

      上前,这才发现他白衣上掩映着不少鲜艳,唇色微青,双眼赤红,是中毒之症。

      “怎么回事?”
      她瞥见他手上有一道黑脓伤口,伤口处结出些许霞粉色的绒物来。

      “是西疆的血蚕丝。”孟岩朝她看了一眼,皱眉问:“有没有短刃?”

      她对这些域外之毒并不了解,还是取出一把残刃递去。
      这刃还是见戚省时留下的信物。

      孟岩拿过,咬紧了牙关,竟硬生生剜去那块黑色血肉,顿时鲜血直流。

      见他面上坚毅而隐忍,她不由眸光一寒。

      “此处不宜久留,换上衣裳,先回客栈。”
      不远处人流急闪,她将随手顺来的衣袍给人披上,扶起他一路躲闪。

      满月客栈——
      褚阔见搀扶而归的二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丫头,有没有受伤?”褚旋秋一眼不看那白衣孟岩。

      “没事。”她回以温笑,心中却已开始思索今日变故,转向柳无面:“今日封锁城门的是哪个帮派?”

      “垂月城势力最大的破旋坊,坊主鱼破旋,那些青骑皆是他的人。”柳无面望了眼窗下奔过的骑队,回身道。

      她眉心一皱,他们来垂月已久,以破旋坊的势力,要找到秋杀下手,早该有所动静,为何到了城门口,才忽然出手?

      “这鱼破旋和前辈有仇么?”她不由看向褚旋秋。

      褚旋秋摇头,他年少轻狂,得罪了不少人,但北边几乎没来过。

      “鱼破旋出身西疆,应是西疆蛮族指使他进行劫杀。”默不作声的孟岩出了口。

      这样解释,倒是说得通。
      褚旋秋入无极关,对一心想要侵夺酉中地盘的西疆人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不管如何,他既动了手,接下来必会在城中大肆搜寻,此地已然不安全了。”褚阔沉吟片刻,指出眼下危机。
      几人思索一阵,只能转移。

      “褚阔。”
      褚阔听见身后人的呼唤,转身看去,见阿泽目色深沉,很快会意,到了无人之地。

      “怎么了?”他朝换了身素衫的阿泽看去。

      “我方才去吕城主房中看过了,他还没回来?”当时在逃窜人群中不见他,她还以为他已然离去。

      褚阔摇了摇头,眼中也深重起来。
      他一直以为吕熠来此是行密事,故很识分寸地不去打扰,方才急乱,也未注意他的踪迹。

      见此,她不由握紧了手,扫过不远处已然收拾妥当的褚旋秋一行:“你们先走一步,我在此等他。”

      褚阔有些惊讶,心觉自己等人更为合适,出口的话却因人坚定的眼神,还有藏不去的惶惶不安阻断。
      犹豫片刻,开口之语变成了“一切小心。”

      “等等,别告诉你师叔我留在此处,就说,我去察看形势了。”她最后叮嘱道。

      望众人分头离去,她心中深空。

      如今街上混乱,找人如同大海捞针,她只能进了吕熠房中,观察街上混乱的来往。

      日落到月生,经年之久。
      屋内未燃灯,她静坐桌前,理清乱麻。

      等到门外的灯火都只留下几盏方便起夜之人,终于听见窗边传来响动。

      她眸子一眨,立刻起身去看。

      如霜月色下,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翻入,但很快一滞,发现了房中多余的呼吸。

      阿泽没有刻意掩藏自己,见影迅如风,松了口气,侧身躲过他的扼喉之招,轻声道:“是我。”

      吕熠停手,房内漆黑,但熟悉的清冷声音不会骗人。

      “你怎么才回来?”她鼻间已嗅到随风而溢的血腥味,不禁皱眉:“受伤了么?”

      “没有。”吕熠低头,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浓重的腥气,都是别人的血,离她远了两步。

      “此地不安全,褚前辈他们已经换了居所,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收拾好了我带你去。”她三言两语将事解释清楚,正欲探探窗口,却被人拉住。

      “你在等我?”吕熠低声问。

      “是,不然等你回来,见人去楼空,又当如何?”她耐着性子回,眼下四处惊心,她不可能对同行之人不管不顾。

      吕熠却道:“他们要抓的是秋杀,我留在此处便好。”

      她愣了愣,像是忽然想起此结,眸光一闪,仍道:“你身份特殊,还是随我们一起——”

      “你不是不让我露面么?”吕熠打断。

      她被人这如同质问般的语气所惊,心下不由暗恼方才都沉思了些什么,叹了口气,良久回:“那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岂料吕熠并未松手,只低声提醒她:“有人来了。”

      她一惊,细听门外动静,又朝窗口俯瞰,只见成群的人马包围客栈。

      一旦秋杀行踪暴露,所有客栈都会成为搜寻之重,她却庆幸,还好褚前辈一行走得早,眼下她只能先待在此地了。

      想着,她欲将屋内烛火点燃,不远处又传来吕熠的声音:“先别燃灯。”

      她微微皱眉,循声望去,清淡朦胧的月光下,只能见他修长身影,正在更衣。

      手中火柴一抖,落下地去,好在声音很轻,当没有被察觉。

      她垂眸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门口,外边挨个敲门的响声越来越近,很快,近在眼前。

      身旁人恰好此时走来,却是先蹲身将地上掉落的火柴拾了起来,弹指点灯。

      烛影摇光,倏地照亮整间屋子。

      她眼前突然出现他的轮廓,心中如跃动的火苗一闪,微热。
      先去开门。

      “里面人给我出来!”
      门口立着两个瘦削的蓝衣人,见开门的是位女子,目中闪烁。

      她波澜不惊,身后吕熠拉着她退至门侧。

      那来人即厉着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二人,见素衣无剑,这才大摇大摆朝里行去。
      东张西望,翻箱倒柜,甚为嚣张。

      阿泽下意识朝身旁人看去,见他眼中生冷地看着满地狼藉。

      若是平常,他怕是会直接将二人扔到楼下去罢。

      她不由想,一丝淡淡的腥气窜入鼻尖。

      他身上是染了多少血,清理了血迹,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腥味竟还不散?

      垂眸,瞥见他微微掩起的食指缝间,渗着丝丝殷红。

      那二人已然翻遍,兴味索然朝门口而来。

      她一把握住身旁人那只手,指腹悄然将那湿润的血迹摩挲殆尽,又朝前两步,挡在他身前。

      二人见状只不屑地一笑,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片刻,潇洒离去。

      她连忙关门,上下扫过吕熠,见他不动,问:“真的没有受伤?”

      吕熠目中一怔,摇了摇头。

      她回至窗口,静待那些人离开,才轻声道:“我们在城北枫林湖居。”
      这下离去。

      吕熠立在窗边半晌,直至她的影子在月下化作微星,也未离去。

      今夜风大,有落雨之势,他习惯开着窗,任风迎面,直至油尽灯枯,房中昏暗下来,风吹,灯忽地灭去。

      他也不管,反而眼睫轻颤了颤,唇边极轻极淡地弯起一瞬。

      另一面的窗户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
      “城主。”黑影不在意黑暗,反而更适应这般环境。

      “查得如何?”吕熠应了一声,问。

      “玉萧山劫马车的人是祭坛之主漆乌的弟子,漆峰。”黑影回。

      眸中一闪,不语。

      黑影继续:“漆乌前几日已派人送二先生出了酉中,如今人应在西疆祭坛。”

      “他——是如何过无极关的?”吕熠沉声问。

      “无极关,只怕有祭坛的细作潜伏。”黑影如实道。

      吕熠默了半晌,问:“驻守天珠山通外商道的将领是谁?”

      黑影一愣,很快回答:“天狼军副将,孟岩。”

      听者眉头一紧,风过,无声。

      *
      柳无面在垂月已久,办了些正事。
      在城北山林中找的这处荒僻院落,本只作后路,现在倒真派上了用场。

      “如今该怎么办?”李渡撑头坐在窗边,见苑内气氛萧条,叹问。

      孟岩恭谨地行礼:“殿下不必担心,末将定会护送殿下安全到达无极关。”

      “说的简单。”苏剑很少说话,但一开口便绝不客气。

      阿泽见状,缓和道:“眼下通城契书只怕也不管用了,孟将军还有其他方法?”

      孟岩眼中一晃,沉声回:“我的确有一个法子,不过十分冒险。”

      “愿闻其详。”
      阿泽离开坐着的桌子,到了他身边。

      孟岩见众人皆望来,道:“鱼破旋,此人掌管的破旋坊几乎垄断垂月商路,若能拿到他的银鱼令,在垂月出入便可畅通无阻。”

      “孟将军,如今我们正在被此人追杀,再去夺他的银鱼令,岂不自投罗网?”褚阔立刻查觉不妥:“再说,他若有心设伏,就像这次一般,我们怕是再难逃脱。”

      孟岩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持有银鱼令的并非都是鱼老的人,大多也只为利益往来,我常年驻守南北商道,知道的便有九人,这些人的货,纵是鱼老,也不一定敢轻易拦下。”

      “都有谁?”阿泽淡淡问。
      “九人生意遍布酉中,如今在垂月城的只有一位,兰台崇氏的少当家,崇鸣鹤。”孟岩回道。

      阿泽眸中一闪,她还以为此人正醉心于棺山赌场的生意,想不到这么快就另拓新径了。

      “他在何处?”她开始思索,此人的东西不必偷,只要谈好了价钱,他什么都敢做。

      “这——”孟岩不知面前人为何如此果断,只道:“这位崇公子与鱼破旋关系颇好,来垂月应当会在破旋坊做客。”

      破旋坊,她目中一深,与知情的柳无面相视一眼,已有对策。

      孟岩瞥见面前人眼中的变化,不知所以,却也没有多问。
      众散,惊忙一日,不安休憩。

      飞鸟越过湖面,也不过漾起一圈清漪,很快消了去,恢复湖面沉静的倒影来。
      是黑衣的孟岩。

      他波澜不惊地浏览一指密信,手中一怔,信便飘飘然落下湖中。
      被水浸湿,随风流走。

      低头,飞来的麻羽红嘴的小雀仍停在一旁,他眯了眯眼,才发现小雀的翅上,深深扎进了一根木刺。

      随意坐在湖边,将它轻轻托起,垂首替那雀儿拔木刺,小心翼翼。

      月影偏西。
      阿泽见那佝着头,弯着腰在湖边不知做什么的黑衣人,有些诧异。

      军中将士,任何时候都是挺直腰背的,她所见的孟岩,还有早年从过军的姬莫谈,更是这样,雪压青松,正直挺拔。

      吕熠也是如此,但他的严正往往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如华然璧玉,不可弯折。
      而孟岩更像一块坚硬的生铁,锤不烂,也磨不破。

      他很快察觉到了身后来人,竟是一愣,人已到了他身边坐下。

      “孟将军好心肠。”她瞥了眼那粗掌中一只弱小的毛雀,羽翼被刮去一块,露出生粉的翅来。
      颇为惊讶,没有想到原来他是在救一只小飞禽。

      孟岩眸中闪了闪,沉声道:“恰好看见,总不能视若无物罢。”

      阿泽望着湖面淡淡一笑,忽然想起在无妄峰第一次见徐斜行之景,当时他也是在救一只雀,心中涌上莫名的情绪。

      可伸手救一只雀,却又出剑杀千百人,乱世之间,这样的人何其多,她又何尝不是呢?

      不由望向孟岩,见他手茧粗厚,竟是半日没有将小雀翅上的木刺拔出。
      轻声道:“孟将军,我来吧。”

      她伸出手去,见孟岩面上竟露出片刻的憨怔来,似很不好意思,却也将雀放入她手中。

      “多谢吴小姐。”他道。

      “不必客气,既见到了,自然要出手帮一把。”她微微一笑,借他的话回道,指尖很快将那木刺拔了出来,又问:“将军的伤如何了?”

      “哦,小伤而已,没有关系。”孟岩淡淡道,沉默半晌,他却又问:“今日见吴小姐武艺高强,不知师承何处?”

      她目中一闪,转头看去:“自幼在江湖闯荡,见招学招,练成了个四不像罢了。”

      孟岩点头应了一声,良久,声音变得深远起来:“我早年从军,在营中结识过一位兄弟,刀法绝伦,与吴小姐倒有几分相似。”

      阿泽一怔,微眯眼眸,问:“那将军这位兄弟如今可还在天狼军,等到了无极关,我必要向那前辈求教一番。”

      孟岩目中一暗,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打打杀杀,很早便离了军营,回家乡去了。”

      “那着实可惜了些。”她轻叹一句。

      孟岩一笑,缓缓抚平她的遗憾:“无极关还是有很多武艺卓绝的将士的,小姐不必觉得可惜,等到了那处,若有心求教,他们都会很乐意的。”

      阿泽朝他看了眼,见他眼中闪着微光,语气也比平日温和几分,心想,一个人在一处待了几十年,若不是身不由己,想必便是很喜欢那里罢。

      “无极关是什么样的?”她不由问。

      “既有飞沙走石,也有巍峨高山,整个酉中没有比无极关更壮阔的地方。”孟岩沉吟片刻,回道。

      “一个挡千年风霜,护万城百姓的地方,自然壮阔无比。”她脑中能浮现出迟日的模样,但无极关自然比迟日更加壮观。

      孟岩因她语一愣,没有看她,却定然地点了点头。

      她缓缓起身,将雀还给了身旁人,顺带还掏了瓶药给他,道:“孟将军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等不及去看无极关的风光了。”
      只是如今,先过了垂月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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