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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姻缘枝 ...

  •   离开太久,齐潇一行已聚在一起,要四散去寻她。

      柳无面最先看见归来的她,自然地替她拂去发间的梨瓣,玩笑道:“是看见什么英俊公子走不动道了,现在才回来?”

      她知道人在替她解围,抱歉一笑:“方才一路沿山南下,赏山中梨花,一时忘了时辰,让诸位久等了。”

      “无碍,我等也才刚游赏完,打算上画舫歇息片刻。”齐潇回。

      她欣然点头,正好自己匆忙赶回来颇累,能有一处坐着赏景饮茶,再好不过。

      未碧湖甚大,湖中缀有星星点点的画舫,舫间碧罗裙,白剑衫,佳人伴侠士,风光无限好。

      他们上了不远处停泊的一艘。

      她随意寻一处坐下,静思昨夜之事。

      那青铜扳指究竟为何物,是否是被白棋鬼拿走了呢?

      想得出神,只见一群女子望着山壁一颗盘山碧桃,手间是红丝缠绕成的桃结。

      羞颜似醉,你言我语,互相嬉笑怂恿着,将桃结扔到桃树上去。

      而那碧桃花繁如盖,衬以尖细绿叶,美不胜收,其上已挂了数不清的桃结,千千若红尘之网。

      “那长生桃是南阳唯一一棵百年桃树,南阳女子每到春日便会结伴来此,将亲手所编的桃结抛出,若能挂于树上,便可遇上一段好姻缘,若没能挂上,便会等船靠近,再亲手给桃枝系上红丝,祈求天赐。”

      “原是如此。”她道,见身旁齐潇眼中微闪。

      “吴小姐不去试试么?”齐潇朝她问。

      她摇了摇头。

      齐潇误解了她的意思,道:“抱歉,忘记吴小姐与柳公子——”

      阿泽见不远处人比花娇的柳无面,觉得好笑,想了一刹解释:“齐姑娘误会了,他是我在铜雀所认的义兄。”

      齐潇听了,愈发尴尬,又连声道歉。

      她想起顾瑾琮,礼尚往来,于是也问:“齐姑娘呢,方才可抛了桃结?”

      齐潇却答:“年少时每年都会来此掷桃结,如今大了,便不信这些了。”

      “人世间因缘际会看似天注定,实则不过自己多番的抉择与取舍,是好是坏,有时便在一刹之间,的确信不得什么百年老桃。”她眼底像湖面荡起涟漪。

      “吴小姐说的有理。”齐潇怔了片刻,想她这话是否亦有所指,也看向那棵桃树,却见一道银亮闪过,顿时轻枝折断,花落如雨,亦惊起了画舫女子们。

      不远处张扬的声音响起:“传闻未碧湖这棵桃树可求姻缘,我便尽折这盛开桃花,以贺兄嫂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喜,大哥可满意?”

      阿泽听闻此声,眉头一皱,循声望去,果见今早所遇的那跋扈女子。

      她如今正负手立于画舫之顶,眉宇傲气,平添挑衅之意。

      阿泽想,有此妹妹,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但见黄衫女子所看方向时,竟是更让她意外的人。

      碧华衫似青江水不改,只不过受此大礼,面色不如以往温煦,而他身边站着一位银衣女子,面色亦不太好看。

      “是碧落的徐少城主。”齐潇脱口而出,而她自也认识那女子:“他妹妹徐扶锦也来了。”

      很快,那徐扶锦便再次挥手劈向那桃树。

      “她未免太嚣张了!”

      齐潇自是不会旁观,正欲上前,先见徐斜行握住了长鞭,道:“扶锦好意我心领了。”

      二人各不相让,终是执鞭之人收回,冷笑一声:“那大哥可得记得我的好。”

      四下游人皆对一行指指点点,神色愤然,弄得她心中愈是不爽,打算下船,便看见了阿泽。

      她眯紧了眸子,喊道:“喂!你还敢回来!”

      徐斜行本无意管她和别人风波,但顺她视线一看,便恰见阿泽回眸望来。

      徐扶锦积聚着怒气,又有挥鞭之势,但根本不需她出手,徐斜行朝妹妹道:“住手!”

      徐扶锦未听过人如此不留情面,亦看见了齐潇,心中权衡得清楚,收鞭挥在船板上。

      “齐小姐,好巧。”她毫不避讳地瞥向她身边人,问:“你们南阳宗何时教出了这么个弟子?”

      话音刚落,徐斜行上前招呼:“齐姑娘,吴——小姐,让二位见笑了。”

      徐扶锦本对徐斜行说她是个笑话火冒三丈,但却更惊讶地看向阿泽,吴小姐——

      如今江湖上闻名的唯有一位吴小姐,再加上连徐斜行都有礼相待,此人身份昭然若揭。

      齐潇是该有的礼数不少一分,阿泽则无意纠缠,悄然离去了。

      碧落人受此冷落,自然面色不好,但一想方才是自己人先惹的事,也不好说什么。

      阿泽闲坐偏僻处,不过片刻,身后就传来了轻扬的脚步声。

      “之前不识吴小姐身份,起了冲突,小姐不会怪罪吧?”

      是徐扶锦,她虽嘴上道歉,人却是倚着画舫,十分随意。

      她亦没有回头,语中漫不经心得很:“之前扫徐小姐上岸,划坏了小姐衣裙,徐小姐若不怪罪,我又怎好记恨于心?”

      徐扶锦低头,见长裙上撕裂了一处,面上一沉:“小姐不与南阳宗人游湖,反倒下山渡河去看什么溺死鬼,齐潇可知道?”

      她本顾及今早之事,见人单独寻她来说,心中有些预料,淡淡一笑:“徐小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好,我喜欢你这等爽快之人。”徐扶锦直身到了她身旁,却恰见不远处扫兴之人,不屑道:“我这大哥可真会讨女人欢心。”

      阿泽顺她视线望去,见那碧落少城主携未婚妻子立于桃树前。

      看来碧落兄妹之不和已然摆在了明面上,丝毫不介意她这等外人听见,相反,徐扶锦这话本就另有深意。

      “徐小姐若不愿看,今日何必来此自讨没趣?”她问,见佳人方才虽掷了桃结,如今也与身旁人一同为桃枝系上红线,意为情丝相系。

      徐扶锦冷哼一声:“还不因为吴小姐,你若不抢我竹排,我早走了。”

      若不是父亲出言让她陪什么新嫂,她更是懒得来这地。

      阿泽目中一闪,原以为徐斜行凭空成了碧落少城主,四年时间早已将老城主之势尽攥手中,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碧落之内权力相争,亦如龙争虎斗,激烈的很。

      这不,徐扶锦这么快便想着拉自己入局了。

      “要我说,这些挂破绳的女人真是傻得可笑,难不成这般就能拴住喜欢的男子?”徐扶锦一人嘲讽起劲,仿佛在她眼中,这世间只有她一个聪明人,但她很快朝阿泽问:“吴小姐不会也信这些吧?”

      阿泽随意伸出手,掌心恰好落下一瓣粉玉,她侧首看去,眼底波澜不惊:“不信。”

      “那便好。”徐扶锦唇角勾起笑意:“吴小姐到南阳做客,何时也赏脸去我碧落一坐,我必好生招待。“

      “若有机会,自然不胜荣幸。“她回,碧落她是定要去的,但眼前人喜怒无常,一霎之间可横眉冷对,亦可热情相邀,可见不过是个汲汲为利,翻脸无情的江湖人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碧落当年借姬氏灭门颓势,扶摇直上,可见那人人皆道老迈无用的碧落城主,也不是什么昏庸之辈。

      徐扶锦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微微翻转手腕,掌心花瓣便飘落水中,眸子一弯凑近:“等小姐来了我家,我碧落俊朗又听话的男子多的是,皆任小姐挑选。”

      阿泽轻眸微笑:“那我便先谢过徐小姐了。”

      “不必客气。”徐扶锦勾唇一笑,转身离去。

      碧舟靠岸。

      柳无面跟着阿泽下船,问:“你怎么认识这碧落小姐的?”

      “运气差吧。”她随意回,身旁人的步子忽地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对面一袭碧影正朝她看来。

      她如今倒成了碧落兄妹争抢之食了?

      “阿泽——”

      她未语,视若无睹地朝林中走去。

      “徐扶锦在船上找你做什么?”徐斜行问。

      阿泽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徐少城主何必明知故问?”

      南阳宗——
      归时恰逢夜临,便一同用晚饭。

      “吴小姐今日玩的可高兴?”跃然君温和问。

      齐潇略带歉意看向她:“今日遇上碧落那徐扶锦,让你扫兴了吧?”

      阿泽一笑:“无碍,有齐姑娘相伴,我今日很是尽兴。”

      跃然君听闻他们遇上了碧落之人,神色一闪,却也没有多问,与她举酒相谈。

      阿泽却怔了一刹,眼神在齐跃然举杯的手上停了停,口中如常回话,又垂眸掩下异色。

      方才她所见的齐跃然的指上带着一枚黑曜石扳指,然周围分明印着微白的一圈痕迹,是长久带着什么后取下相换所留。

      这让她不得不心生联想,今早所见被砍手指的死人,本也该戴着一枚青铜扳指。

      而她刚来南阳宗时并未注意过这般细节。

      接下的时间她未再多看一眼,心思却早已暗暗流转。

      待吃过晚饭,回房修至深夜,便前去一探究竟。

      齐跃然屋中一片漆黑,她悄无声息地附于窗外,聆听动静,却意外发现,其中空无一人。
      看来齐跃然今日也忙碌的很。

      想着,翻窗而入。

      若是长期佩戴于手,说明此物十分重要,而如今取下换戒,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那将此物珍藏于房内,也不是不可能。

      她于是在房中摸索起来,望能查出细微线索。

      半天,终于在榻边壁上发现了暗阁。

      研究了片刻,缓缓将其打开,里面放着的都是南阳宗重要之物,但她寻觅一圈,也不见什么扳指。

      反而是一对青铜酒樽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酒樽看上去颇有年岁,然其上没有一丝灰尘,连曲折的山水纹路皆泛着光泽,可见时常被人执于手中摩挲。

      而此物,她偏偏见过,而且记得分毫不差。

      因为樽上所绘乃是碧儿山水,她曾亲眼见过这对酒樽盛满清酒,执于对酒当歌的二人手中。

      一人背上长刀凛冽,一人手中黄扇清隽。

      刀扇为友,恰似日月,一刚一柔,一重一轻,未曾交锋,已难分胜负。

      她眼中闪过一刹光景,不由伸手去触那只酒樽,然指尖尚未碰到,门外便有脚步传来。

      心中一陷,连忙将一切恢复原样,顺走一块令牌,朝窗边离去。

      小心翼翼将窗户掩好,门外人几乎同时而入,却只看一眼,便知异样。

      阿泽手刚离窗棂,窗便被一阵疾风涌撞而开,她弯腰躲过,在地上滚过一圈,立刻朝远处逃去。

      但跃然君并非寻常之辈,身形毫不逊于她,好似一阵旋风追来。

      若等弟子们齐齐涌来,她便插翅难逃了。

      背后剑锋一横,她顿觉肺腑皆碎,只能旋身朝齐跃然挥去一掌。

      这掌她至少用了七分力气,霎时风起叶旋,借人提剑之机,她便跃出了南阳宗。

      自青螺岛与姣鱼娘交手以来,她还未这般动过武,体内有些不耐。

      远离了南阳宗,她停步靠在一处墙上,抚了抚心口,闭目调息片刻。

      耳边传来动静,她不敢耽误地朝深巷中奔去。

      巷内唯有昏暗的月光相照,而那墙角处此时便闲躺着一道褴褛布影,正惬意地翘着腿,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见有人来了,那人斜瞥一眼。

      “带我去找顾瑾琮。”她扫了眼空无一人的身后,沉声道。

      那人腿脚利索,一个鲤鱼打挺,身影如漏网之鱼一般麻溜地钻入羊肠小巷。

      跟着此人,她像上次一般轻松甩掉了南阳弟子,在原先那处桥洞下,果见顾瑾琮席地而眠的身影。

      “老顾,姑娘来啦。”那人大喊。

      顾瑾琮一个激灵吓醒过来,见来人是阿泽,又是夜半更深,疑惑问:“吴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阿泽却瞥了眼四周潮湿的环境,先问:“你便留宿在此处?”

      顾瑾琮害了一声,不甚在意:“江湖侠客,四海为家。”

      阿泽未再多问,解释道:“出了点事,我便请你这位朋友帮忙,顺道来找你,南阳宗找到尸体了么?”

      “听说是夜里找到的。”顾瑾琮本想明早再告知。

      她闪了闪眸,怪不得今夜齐跃然能如此坦然,对指上痕迹毫不掩饰,如今见了那尸体,想必也有所猜测了。

      再加上今夜此事,她日后想查什么只会愈发困难。

      想着,又问:“你今日送下山的老翁,他可有透露什么?”

      顾瑾琮道:“我后来问,那老头说割人手指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许是乔装打扮过的。”

      “有可能。”她眼神一深:“但不管怎么说,此人能先于你和南阳宗找到尸体,显然是对那处山林熟悉的很。”

      顾瑾琮一惊:“你的意思是——它就藏在山里?若是如此,我明日托人去山里找找,看能有什么发现。”

      阿泽拒绝:“你们若遇上他,毫无胜算,明日我亲自去。”

      “可——”顾瑾琮有些迟疑,但思前想后并无良策,纠结片刻,见对面人递来什么,低头一看,掌中闪闪的是银子。

      阿泽尽数塞入他手,道:“就带了这么多,你先凑合着用吧,我还有事,告辞。”

      语罢,也没等人回便匆匆离去。

      与那引路的兄弟擦肩而过,道了声谢,此人也算帮了她两次。

      很快,顾瑾琮便见她消失在烟柳外,身旁人上前拍了拍他肩,羡慕地问:“你从哪里认识这又标志又大方的姑娘?”

      顾瑾琮幽幽地叹了口气,将银子大半给他,默了片刻道:“认识又怎么样,不是一路人呐。”

      他再怎么变,也还是江湖上住桥洞的穷酸剑客,坑蒙拐骗,什么肮脏事都做过,而像阿泽那样的人,好似生来便是与他们不同。

      他心上那一袭不沾纤尘的紫影,亦是如此。

      就像天上银月遥不可及,凡人所见不过幻影,妄图捧于手中,终会发现,无尘之水流于指缝,无上之月逝于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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