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失误》盛拾玖

13、再一次

　　深夜，酒吧外的黑色轿车上，寂静冷清的路边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安静的世界里格外清晰，仿佛贴近耳畔心窝。
　　邢闻枫调高了FM广播的音量问：“您还好吗？”
　　方向盘底下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没什么大事。”沈攸蕴眼尾的泪痕还没干，他伸手简单擦干后和邢闻枫说，“能带我走吗？”
　　“去哪？”
　　“哪里都行，离开这就好。”沈攸蕴回答。
　　邢闻枫点头默默启动了轿车，一转眼的功夫车就驶离了酒吧附近，拐进了跨海大桥。
　　一路上两人保持着和谐的沉默，直到沈攸蕴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邢闻枫。”
　　“嗯？”邢闻枫一边控制着方向盘一边和他搭话，“少爷您放心，一切的事我都安排妥当了，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的……”
　　沈攸蕴却打断他的话说：“谢谢你。”
　　邢闻枫听完后稍一愣神，握着方向盘沉默了很久后岔开话题说：“您要是困了的话……可以先睡一觉，车到了地方后我会叫您的。”
　　“好……”
　　沈攸蕴字音拉长，还没吐出完整的音节，就看见前方拐弯处突然杀出一辆轿车，他立刻大喊：“邢闻枫，踩刹车！”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对面的车开足马力径直撞向他们乘坐的轿车，电光石火间两个巨物碰撞发出“轰”的巨大声响，顷刻间副驾驶车门撞了个粉碎。
　　粉尘呛进了沈攸蕴呼吸道里，弄得他咳嗽不断，车窗碎片划破了他的衬衫和围巾，脖子和手腕都划出的血已经渗到了白色衬衫上。
　　而撞向他们的那台车显然已经失灵，但似乎驾驶那台车的人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来的，还在不停地踩着油门，即使安全气囊已经弹射出来挤得他无法呼吸。
　　“妈的，操……”
　　轿车撞翻护栏掉进下面翻腾的大海的前几秒，邢闻枫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用半个身体紧紧护住了他的头，他来不及叫他的名字汽车就整个反转过来重重摔在地面。
　　天悬地覆间沈攸蕴耳朵贴在他的前身，能清楚地听见落地那刻他脊背和肋骨断裂甚至粉碎的声音。
　　“邢闻枫！”
　　沈攸蕴甚至还来不及哭，下一刻就被冰凉刺骨的海水淹没了声音和眼泪。
　　两人和这台车跃进海水里，激起千层浪花又消失不见，他看不清眼前一切，模糊发黑，似乎吞没了一切肢体感觉，只感觉浑身轻飘飘，在蓝色深海里就连呼吸都变成了泡沫。
　　浸泡在海底，分不清方向，他看清眼前的邢闻枫后挣扎扑腾着向他游去，近靠在他的怀里。
　　邢闻枫浑身都是血，弄得很狼狈，紧闭着眼睛，他受得伤很重把他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
　　沈攸蕴呼吸很困难，每次都会呛进一口江水。
　　他这一刻深切地感知到对死亡的恐惧。
　　活着是很没劲，但是他不想死。
　　一千万还没到手呢。
　　沈茜茜的手术费还没有着落呢。
　　一千万交完了税，凑齐了手术费，还能剩好大一笔钱呢。
　　他还想让所有欺负他和他老妹的人跪下磕头呢，他还想带沈茜茜去一趟她经常和自己提起的迪士尼呢。
　　沈茜茜经常和他提起这个地方，说自己的同学都去过，她也挺羡慕的。
　　他还有好多事没干呢。
　　他依靠着的人的心跳声也渐渐平静，呼吸频率也弱了下去直至咸湿的海水填满身体。
　　对死亡他无能为力，连挣扎都是徒劳的。
　　世界安静了很久，死前感官被无限放大，邢闻枫的脸越来越清晰了，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皮肤纹理。
　　被江水彻底覆盖带走体温的前一秒，他看见邢闻枫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什么。
　　口型变化是三个字，不过他被海水压得头昏脑胀，他猜不到是什么。
　　深蓝色的世界里一切都很安静。
　　海水淹没气息，无声无息的世界里隐隐传来呼喊和耳鸣。
　　一分一秒时间静静流淌回溯，心跳回归正轨，时针倒转回归原位，窗外风声掠过轻轻吻过耳廓，弄得病床上的人有点发痒。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熟悉地响起，一道男声开口道：“拦住她，别让她进来。”
　　赵梦晴的声音照常响起：“哼，裴赆，真想不到你为了护着你的慕容婉彤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赵梦晴刚抬腿坐在病床边，想握住沈攸蕴的手。
　　但她没想到的是沈攸蕴下一秒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挺身弹了起来，然后大口踹着粗气，呼吸紊乱满头大汗胸口起伏剧烈，他伸手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跳速度后才慢慢放松了紧张的情绪。
　　他回忆起了死前的画面，他的眼睛不会出错，刚才他透过车侧视玻璃看见了把他们撞下护栏的人的眼睛。
　　很坚定。
　　坚定地要置他于死地。
　　现在仿佛就在眼前，灼烧他每一寸皮肤，痛到他无法呼吸。
　　他谨慎打量着周围一切，icu病房里并排而立的几个黑衣保镖和赵梦晴见他这幅样子都不敢张嘴说话了。
　　沈攸蕴确认是医院后，才长抒一口气感叹劫后余生的欢喜。
　　原来是在医院。
　　还好是在医院。
　　可是好像……缺了一块。
　　他猛地睁眼大声向周围人质问道：“邢闻……管家呢？！”
　　沈攸蕴慌忙中跳下床，甚至连鞋都没穿好就光脚踩地跑到门口扭动门把手了：“他人去哪里了？管家呢？！他人呢？！我的管家呢？”
　　“少爷，”其中一个黑衣保镖连忙走近扶着他手臂说，“你怎么了少爷？医生在和交代管家您的病情呢……”
　　“骨头都碎了你们也不让他休息休息……”沈攸蕴回头视线刚锁定眼前馋着他说话的人就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山芋嗖地一下抽回了胳膊，往后退了几步后指着他说：“阿阿阿阿阿强？！”
　　“是我啊，少爷。”阿强感到疑惑，关切地走近，“怎么了少爷？”
　　这几个保镖长得跟复制粘贴似的，还穿一样的黑衣服沈攸蕴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如果不是阿强主动走近他还认不出来。
　　沈攸蕴想，他不是早就下线了吗？
　　怎么会？
　　沈攸蕴回神仔细慎微地观察四周，越看越熟悉。
　　他记性不好，但是他此刻凭借残存的记忆感应到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
　　系统好死不死这时跳了出来大喊道：“亲爱的宿主！您在过去的剧情中死亡，于是为您使用了一次复活机会！现在需要重新开始剧情！”
　　沈攸蕴：？？？
　　沈攸蕴还以为是自己掉入海底后被捞了上来呢，没想到还是死了。
　　沈攸蕴：你耍我啊？
　　“穷鬼宿主您复活不是件好事吗？”系统机械的声音带着几分欠揍，“怎么能说我耍您呢？”
　　沈攸蕴：你也没告诉我有复活机会啊，刚才我以为我真要死了，都快给我吓尿裤子了。
　　“你也没问我啊！你没问我告诉你啥啊？”
　　沈攸蕴：我怎么可能想到这个？我都想不到有什么问题怎么问你啊。
　　系统：“你看你想不到你有什么问题就说明你根本没问题，还赖我不告诉你，根本就是你没有问题！”
　　沈攸蕴还想继续反驳，但听到身后的门把手被旋转开锁，随着门的一开一合，邢闻枫站在了他的身后。
　　邢闻枫吐着和从前一样的台词：“少爷失忆了……”
　　然而话说到一半，就无法再继续了，因为他刚吐出这几个音节就被他家的少爷用力抱紧在怀里。
　　“太好了……”沈攸蕴反复呢喃着，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和有节奏的呼吸频率，“你还在，太好了……”
　　沈攸蕴想起他肋骨粉碎的声音就泛起阵阵后怕，那个画面历历在目。
　　他不愿意再回忆了，他只想这一刻抱紧眼前这个人，听见他心跳声就特别安心和满足。
　　“少爷，”邢闻枫声音带着茫只得然，手不知何处安放，全身泛起了热气，最后安抚似的轻轻掠过他的背后，“您怎么了？”
　　沈攸蕴擦干眼角残余的泪痕恋恋不舍放开他说：“没事没事。”
　　沈攸蕴知道这场生死算是只有他一个人经历过了，但邢闻枫在翻车前一刻还要拼死护着他的画面他永远不会忘。
　　从来没有一个人护着他，认为他胜于自己生命。
　　他也没奢望过，但真感受到了这种滋味，还是会热泪盈眶。
　　邢闻枫茫然无措刚想说点什么时，沈攸蕴突然想起了赶忙什么指挥道：“阿杰，阿梁，把阿强这个贱种给我逮捕了送到派出所！”
　　原本在一旁沉默的阿强：？
　　阿杰阿梁听到老板叫自己于是立刻闪身上前擒住了身强体壮的阿强：“得令，裴爷。”
　　阿强震惊之后也纯纯是着急下线被抓住以后狡辩都不狡辩直接开始自曝：“裴赆我就知道你怀疑我！你是怎么发现我……”
　　“赶紧滚，”沈攸蕴指着门外不耐烦道，“阿梁阿杰把他带走，没时间跟他废话……”
　　“不！裴赆，你根本没可能知道我跟赵梵安做了交易！你上次失忆就是我害的……”
　　“你这话都说两遍了。”沈攸蕴听着心烦，“赶紧滚，你扯这些王八犊子没有用，你扯再多你也该下线了，别刷他妈的存在感了。”
　　阿强：？
　　“我还没说……”
　　沈攸蕴抢答道：“慕容婉彤也是你设计找人绑的……”
　　“还有我的目的是……”
　　沈攸蕴无奈打断道：“当太监。”
　　阿强反驳道：“我的志向高远，我想当你的……”
　　“管家。”沈攸蕴看了一眼邢闻枫，“你想当管家。”
　　阿强：？？？
　　这他妈都是我的词啊！
　　“不是不是，你这……”阿强语无伦次，“你这……我，裴赆，你……你真是你怎么看透的？原来你早就明白了一直在算计我对吗？！”
　　沈攸蕴想，你是真能抬举我啊。
　　一点智商我都不需要花的推理，你给我升华成一场蓄谋已久的将计就计了。
　　我根本就没想到那块啊。
　　我的高智商全部来自于你的想象。
　　阿强被带走前，掉下了几滴眼泪后悔自己输的惨烈：“你居然这么深不可测……果然果然，不愧是裴紧，我机关算尽还是没能胜过你……”
　　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机关算尽你他妈算了个屁，机关算尽你是一点没算明白啊。
　　就好比让你研究微积分你琢磨半天就写了个一加一等于二，算没算呢，算了，但是屁用没有啊。
　　“赶紧滚，看你就烦。”沈攸蕴与被擒住的阿强擦肩而过，他回头看阿强时却不料刚好和邢闻枫对视。
　　沈攸蕴看不懂他那个一闪而过的眼神，实在是太快了，看不清细节，当他发现沈攸蕴回头时就改变了，但是纵使一瞬也足够称的上复杂。
　　“怎么了？”
　　“没事。”邢闻枫摇头，“医生说少爷您失忆了，我想我要和您介绍一下我的身份，我是……”
　　赵梦晴看着这一系列操作愣神半天，脑子没转回来现在突然反应过来大哭大叫：“不！裴赆！你不可能失忆！你不可能失忆！你只是摔下了五楼，一定是你为了远离我故意……”
　　“现在轮不到你说话。”沈攸蕴打断道，“你先说。”
　　邢闻枫无视赵梦晴咬牙切齿地闭嘴瞪着他的那个表情，转而去看沈攸蕴对着他说：“我是您的管家。”
　　“你有名字吗？”沈攸蕴贴近他耳廓，说了句悄悄话，“你可以叫我沈攸蕴。”
　　邢闻枫犹豫片刻后在沈攸蕴离开他耳畔前低声说：“叫我邢闻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