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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惊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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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外宫娥太监早被遣散,宏伟壮丽的大殿里只有兴朝当今身份最为高贵的三个人而已。
凌霄捂着被打的右颊脸覆寒霜,沉声道:“母后何出此言?”
苏太后不答反问:“你说,你为何要除去晚亭王爵将他贬为庶民?”
凌霄似乎松了一口气,先前阴沉至极的脸色恢复如常,“原来母后是为这个生气,那真是错怪儿臣了,儿臣也不想这样做,更不是故意为难七弟,这个要求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儿臣实在拗不过才答应了他。若是母后您早来一步,想必就能听到七弟那番荒谬至极的言论了。”
说到最后,凌霄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傅晚亭看了过来,脸上是怒其不争的无奈表情。
苏太后依旧冷着脸,“是吗?”
傅晚亭低声接道:“不错,晚亭行止不端有违纲常,愧对宗室和朝廷,所以才会向陛下恳请削爵为民,一切是晚亭咎由自取,并非陛下本意为之,还请太后息怒保重身体。”
苏太后轻叹一声,脸上震怒的红晕退了下去,走到傅晚亭身前语重心长:“晚亭,你为人性情如何哀家比谁都清楚,素来宽容忍让与世无争,最是重情重义顾全大局,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年仅八岁时就因为担心连累哀家和你四哥而自请出宫了。这次你会请除王爵,恐怕原因并非如你刚才所说那般简单吧?你有什么苦衷只管告诉哀家,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
傅晚亭微微一震,深吸一口气道:“多谢太后如此信任厚爱,只是晚亭刚才所说皆是发自肺腑句句属实,决无勉强和委屈,晚亭的确于政治无心,也的确喜欢上了一名男子,决意与他相守终老。”
苏太后脸色有些发白,握杖的手轻轻发颤。
凌霄再次过来搀扶苏太后,温言道:“母后,您听到了吧,七弟就是这么固执,儿臣真是冤枉的……”
“你住口!”苏太后再次挥开他的手,脸上重新布满怒容,“霄儿,晚亭中意男子有违纲常固然是他不对,母后也很痛心失望,但你敢说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吗?如果不是你刻薄狭隘寡情多疑,不是你捕风捉影听信谗言,不是你在暗中百般刁难苦苦逼迫,晚亭怎么会不愿在京中久留,怎么会连入宫探望母后一次都无比艰难,又怎么会坚持自贬身份退出朝堂?”
凌霄脸色顿时铁青,眸中闪过难堪与狠厉之色,将袖子用力一摔道:“看来母后认定是儿臣迫害七弟了,既然如此,儿臣无话可说!”
傅晚亭跪在地上默默无语,静静听着这对曾是天下最为亲密无间、也是待他最好的母子疾颜厉色针锋相对。
苏太后冷笑道:“你不是无话可说,根本是心虚没得说!霄儿,你怎么能如此对待晚亭,你忘了你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吗?当年若不是晚亭奋不顾身将你从凌朝手下救出,你我母子二人早就一起命归黄泉了!这四年来晚亭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对不起朝廷的地方,相反一直对你忠心耿耿尽心竭力,而你却妄听谗言疑神疑鬼处处打压他,如今甚至要剥夺他的王爵贬他为庶民,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霄儿……”
“够了!”凌霄大吼一声,额头青筋直跳,“母后,这种话四年来您已经说过无数遍了,现在不必再提醒儿臣!不错,四年前七弟的确救了儿臣,还助儿臣登上皇位,可这是他应该做的!要不是母后您拼力庇佑于他,他早在襁褓之中就夭折了!后来也是儿臣一直在保护他,否则他也早在后宫争斗中死过无数回了!儿臣现在也没有将他怎么样,是他自己鬼迷心窍非要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儿臣只不过是顺应他的请求满足他的心愿罢了,何来忘恩负义之说?!”
苏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重重顿了一下手杖,颤声道:“霄儿,你明明就是在为自己的刻薄无情找借口,为什么不敢承认?不要以为母后整日呆在后宫吃斋念佛就什么都不知道,母后只不过总是对你抱有希望、不愿意把你往最坏处去想罢了!可惜事与愿违,母后现在绝望了,你做下的事情不仅让晚亭灰心,更让母后心寒……霄儿,你原本不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登上皇位后才变得利令智昏刚愎自用,你连晚亭都不相信,连他都容不下,试问天下间又能相信谁,又能容得下谁?你现在的做法与当年发动政变、对自己的亲兄弟大开杀戒的凌朝又有什么区别?”
连番痛心疾首的质问下,凌霄的脸色由黑转青,又由青转白,腮边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不止。
苏太后由愤怒转为伤心,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霄儿,你若再不醒悟,迟早有一日会重蹈凌朝的覆辙,因为丧心病狂泯灭人性而遭致天谴。为免你日后落得与他一样的可悲下场,母后今日就打醒你,好叫你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说到最后,苏太后提起手杖朝凌霄奋力挥去。
“母后!”凌霄并未闪避,反而痛叫一声跪了下来。
手杖挥出一半,苏太后纤瘦的身体就因为情绪过激、动作幅度过大则失去平衡摇摇欲坠。
“太后!”傅晚亭惊叫,迅速起身扶住了伤心欲绝难以自持的苏太后。
苏太后的手杖终究未能真的落到凌霄头上,只是精疲力竭泪流满面地倚在傅晚亭身前,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年一般满心萧瑟疲惫,闭着眼睛喃喃道:“孽子孽子……霄儿,你要是容不下晚亭,不如连我这个要进棺材的老太婆一并打发了,以后你要做什么都由得你,不会再有人管你了……”
凌霄浑身巨震,眼底一阵热辣,垂头哑声道:“母后,您别说了,儿臣,儿臣知错了……”
苏太后缓缓睁开眼睛,不敢置信,“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不要糊弄我这个老太婆,当面说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
凌霄抬起头来,慢慢举起右手,“母后,霄儿在此发誓,自今以后,再不会为难迫害七弟,若违此誓,叫我有如此物粉身碎骨不得善终!”
说着拔下手上翠玉扳指用力摔掷于地,“啪”的一声脆响后,扳指碎成无数。
“霄儿!”苏太后痛哭失声,颤抖着伸开双臂将眼中蓄满泪水的凌霄拥入怀中。
……
宰相府中。
“他和你有三分相似,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
某人关于“替身”的言论骤然在耳边响起,安小满悚然一惊,情绪迅速恶化到极点,咬牙切齿道:“少拿我跟谢明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王八蛋相提并论!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以为你是宰相我就不敢动手了,本少爷照打不误!”
谢棠这次真的笑了起来,静夜中听起来格外突兀而怪异,片刻后缓缓道:“果然是不要命的胆大包天,小满,你娘当年太过纵容溺爱你了。”
安小满瞬间白了脸,旋即恶狠狠道:“你提我娘干什么?她怎么待我跟宰相大人你没有半点关系!”
谢棠定定看着他,脸上笑容渐渐转淡,最后变得伤感失望,“小满,你其实已经猜到了我和你娘是什么关系,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安小满浑身颤抖起来,半晌强撑起来的镇定无畏瞬间崩塌,语无伦次地尖声叫道:“你闭嘴!闭嘴!你不配提到我娘!我娘都是被你害死的!你这混蛋!”说罢如同一只愤怒的小豹子一般红着眼睛朝谢棠冲了过去。
谢棠大惊失色,没料到安小满反应会如此激烈,眼睁睁看着他一头狠狠撞了过来,而自己根本无暇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房门砰然大开,一道身影快逾闪电般奔至谢棠身前,将近乎发狂了的安小满稳稳接了下来。
谢棠满脸惊诧,“瑞王?!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傅晚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抱歉,打扰了宰相大人的认亲大戏。”
谢棠的面目五官霎时扭曲起来。
安小满犹自拼命挥拳嘶声尖叫,“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娘!你这个混蛋!我要为我娘报仇!”
傅晚亭用力抱紧他,贴在他耳边柔声道:“小满,是我,乖,没事了,没事了。”
安小满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到那张虽然仅只分别半日、却像有半生未见的俊美容颜,呆怔片刻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