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teenth Summer》Iiion

2、Goodbye

　　FIRST：

　　……

　　……

　　半梦半醒间，王易斑驳陆离的记忆化成了昨夜那场荒唐的翻云覆雨，赤/裸的身躯上残留着被男人整夜啮咬而附上的吻痕。每当他稍微一动，似有若无地能感到细微痒意漫布在全身。只是轻嗅着室内的空气，似乎还能浮现出那人裸露胸膛间炽热的滚烫温度夹杂着与他同频振动而附上的心跳。

　　低沉的喘息，难以舍离的吻，嘴里不住地呢喃，和那人醺醉的眉眼间满是他泛着潮热的动情面容。王易借着他唇舌间渡来的酒融化成一摊春水，深陷在男人怀下。

　　自此与他沉醉不醒，在劫难逃。

　　王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彻底昏睡过去，他只记得，在沉睡的最后一刹那，那人还是不肯放开他而是将他紧抱在怀里，沉重的重量压在他的胸膛前，像是要把他整个人融进他的身体里。力气太大，没有一点让他可以逃脱的缝隙，王易想喊出疼可是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男人浑浊眸中充盈着漫闸的欲念明明一眼就能望出，也许是不愿再去深想，王易还是无法猜透这个人到底为何这样，让他们赤诚相待。

　　他只能瘫倒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温暖的体温让他多了几分留恋。

　　……

　　或许是做了很久的梦，梦里所梦到的一切让王易逐渐迷失在静静流淌的河流中。由难解难分的怀念走过白日梦中欲望的天堂，仿佛永久得沉入睡眠里快要醒不过来。

　　王易缓缓睁开了眼睛，透过轻薄窗帘也遮不住的晨间微光正向内洒落。再扭头看过去，本应躺在他旁边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经离开，空荡荡的位置让王易一时间有了些恍惚。他眨眨眼，总算是适应了眼前许久未到达的亮光。抬手摸了摸早已发凉的枕面不免有些失落。

　　昨晚经历的所有就像是一场梦，清醒过来的王易不敢轻易去回想。

　　或许只是梦而已。

　　王易抬起手臂遮住双眼。

　　视野漆黑，仿佛那个男人还在他的眼前，用那双足以让他情动的狂热眼神望向他，烈火焚烧。

　　他伸出手朝空中抓去，明知道不会抓住什么，可还是想要去握住空中肉眼可见的那一缕散着琉璃彩色的阳光。

　　王易翻身埋进旁边似乎还带着那个人体温的床面里，连带着床单将自己裹得如同蝉蛹般严严实实，不想那人身上的薄荷香那么快得消散。

　　他贪婪地嗅闻着这其中的气味，清淡的薄荷香纠缠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将被面越裹越紧，直至呼吸紧促，王易才堪堪罢休。

　　至少能证明他来过。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循环着时间回旋，忽远忽近的时针走动的声响拉扯着幻想与现实的距离，王易这才从不愿意醒来的梦中掀起被子，告别了昨夜缠绵带给他独有的妄想。

　　他抬眸往柜台上看去，只一眼，就见到了让他尤为讥讽的东西。只见床头柜上只放着几张红钱，旁边还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纸条被男人遗留下来的昂贵手表压上。在王易的眼中，只剩下那红艳的色彩刺激着他的眼瞳，他垂眼沉默良久。

　　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鸭子吧？

　　王易禁不住嗤笑了一声，明晃晃的红色却让他被陡然收紧的氧气挤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起昨天久违的同学聚会上，未曾预料到，他又重新遇见了那个人。以为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之久，他不会再把他存放在心间，这颗腐烂成疮的心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可当姗姗来迟的他出现的那一刻，男人推门往里看过来，越过别人相望的眼睛，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长久的注目让王易全身流动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不得不低头来躲避他的眸光。觥筹交错的酒会上，王易唯一的记忆还是停留在男人风尘仆仆赶过来的凌乱头发被不在意地往上撩去，露出岁月凿刻的凛冽、锋锐的眉眼，之后又说出“对不起，我来晚了”。那道视线似乎还凝聚在他的头顶，像是被置于在烈焰之上，低沉还带有轻喘的嗓音在他耳畔盘旋。之后的王易以为相安无事，只想要赶快离开这个酒味熏天的包厢，还是被从前的舍友挽留。酒会的最后，表面平静的伪装最终还是在男人酩酊大醉中抱住他说着“好久不见”时溃不成军。

　　王易厌恶着扭过头去，也没有去管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他挣扎着要起身下床，结果后面因为他突然起身而传来的阵痛瞬间让他直不起腰，他趴在床上直缓气，暗骂着那个不知节制的烂人，舒了几口气后，才勉强拖着这具发酸发痛的身体进入了淋浴间。

　　王易清洗时，发现身体好像在昨晚已经被男人事后清理干净了，那里并没有黏腻的感觉。只是稍一动作，王易还是能清晰意识到属于男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被这个龌龊的想法而震惊的王易不禁羞红了脸。

　　……

　　王易摇摇头，从昨晚的旖旎春光抽身出来。他平复呼吸，小腹下的感觉愈来强烈，好像这具身体已经被男人亵弄到只要一想起他就有了可耻的反应。

　　他挤出瓶身里仅存一点儿的洗发露，发泄似的在发丝上使劲揉搓，好让这具身躯乃至他都清醒过来。

　　……

　　簇簇泡沫从他头上跌落，不慎流进他开阖的眼中蛰得生疼。随后借着水流落在地上形成一团团的漩涡，又被罗网吸收后消失殆尽。

　　王易揉着酸疼已见红肿的眼角，温热的水流冲刷在他眼睑上，热痛席卷着他。浴室里弥散的水雾让他眼前模糊不清，朦胧视野中似乎勾勒出了那人的身影，被灯光照得漫漶一片。

　　迷离惝恍。

　　王易猝然想起了那年盛夏。

　　聒噪的，短暂的，潮湿的。

　　让他不愿意去怀念的。

　　那年夏天。

　　SECOND：

　　“喂，王易，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王易刚从体育课结束后回来，就被班里的同学通知要再去一趟办公室。

　　因为刚才体育课下课前老师突然要男生进行1000米跑步，好不容易从跑步中逃离出来的他来到班里就已经是喘红着脸，还来不及喝口水。王易只好放下手中的水，不太情愿地缓步来到办公室之后，班主任已经坐在办公座位上等着他。

　　他强压住心中的躁闷，道了一句“老师好”。

　　“王易，老师再问你最后一次。就是这次贫困生助学金你确定不再申请一下吗？”

　　“抱歉老师，我不准备申请。”

　　料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的王易一站在这里就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几束扎人的视线打在他的身上，让本就被汗意搅缠的他愈加烦躁。

　　“哎，你如果不申请的话我只能把这个名额让给其他人了。”

　　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本还想继续劝说王易，但注意到王易的脸色不太好，便哽住之后欲脱口的话。

　　“…那这个结果我会上报给学校。”

　　“麻烦老师了。”

　　可能是室内空调温度开得太低的缘故，裸露的肤表上被持久待在室外滚烫的热意与冰凉的冷意双重覆盖在他身上，无法适应。不想再被盯着的王易无以难受地想要尽快出去。

　　“那你先回班吧。”

　　老师也不想勉强他，就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王易点头后，出去关上门阻隔了里面传来的谈论声。

　　“你们班的王易家里条件不是很不好吗？”

　　“是他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不申请了，觉得太丢脸了。”

　　班主任叹口气，他也实在是没想到王易的妈妈那么难缠，这种福利争取过来本就是看到王易的家庭情况太过窘迫。结果却被王易妈妈的电话连番轰炸，每次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不同意王易申请助学金。

　　也不知道是嫌丢脸还是怎样。

　　班主任想到这不禁扶额摇头。

　　“也难怪呢。上次家长会的时候你没看他妈妈穿的那身衣服吗？全是名牌。”

　　“那他们家不该是…”

　　“好了好了，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也别问。”

　　班主任立马打住他们要继续往下聊的势头。

　　……

　　THIRD：

　　王易站在办公室门口轻轻地喘了几口气，并不隔音的对话无一不传入进他的耳里，他屏着浊气，神情也恢复了以往的淡漠。过往的学生三两个朝他看过来，眼神里总是夹杂着道不明的神绪，本就不喜欢被无故关注的他快步掠过他们径直回到了班里。

　　一进教室，班里原本还在嘈杂打闹的同学们看是他回来了，就自觉地闭起嘴开始准备上自习课。

　　王易坐在讲台上监督着他们的学习情况，笔下张张试卷已经铺满了他写出的答案。做完题的他百无聊赖地越过窗户看向操场上正在为考试而训练的体育生在蛙跳，跑步。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门口响了过来，被扰乱思绪的他回神转头望去。

　　“嘿，同学，向你们班借一下扫帚和簸箕。”

　　站在门口的人长得笔直高大，势头高得快要与教室门檐持平，王易坐在讲台上也不得不抬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顺着那双貌似很昂贵的运动鞋往上看去，长时间在太阳下曝晒而成的古铜色皮肤正穿着一套体育生专用的黑色运动短袖和短裤，被衣棉包裹住的健实肌肉若隐若现，裸露在外的蜜色肌肤彰显着少年的精力旺盛。棱角分明的轮廓让他平白添了点生人勿近给人一种很不驯的感觉。

　　撇开对体育生的刻板印象，王易觉得这个男生确实符合很多人的择偶标准。

　　王易投过去的视线有一瞬间好像与那名男生的目光相触，并让他产生了仿佛不是他在看他，而是那个男生在看他的错觉。

　　可能是刚才剧烈运动的缘故，男生气都没有喘匀，脸上的汗铺得薄薄一层，一看就是刚才正在训练的体育生。

　　自这个男生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一刻，班里的声音逐渐窸窣着小声交谈起来。

　　此时的他正呲着大牙朝王易看过来并坦然笑着，明是英俊健朗的他这样笑起来还是不免带了些傻气。

　　像是被他平白无故对他露出笑容而刺了一下，王易的心跳蓦然骤停一瞬后才恢复如常。

　　王易将这种微妙的感觉归并为初次见面的好奇、探试。

　　“扫把在后面，你过去拿吧。”

　　王易不再去看他，拿笔给他指了下卫生用具的放置地后就低下头开始看手边的资料书。

　　“啊…”

　　男生挠了挠头，似乎觉得有些尴尬。绕到后面拿好工具就走了出去，中途还和他认识的人打了招呼。

　　王易即使垂着头也能察觉出男生频繁的目光。

　　“他不就是赵夏元吗？你不是喜欢他吗？趁现在正好出去要他的Q/Q。”

　　“你在说什么啊？”

　　前排被揶揄的女生顿时羞红了脸，不理会还在怂恿她的同桌赶紧埋头做题。

　　“我记得之前不是还传过他的事吗？”

　　“哦，你说那个啊，他在校外还是挺有名的。听说高一刚开学就谈了好几个女朋友呢！”

　　“他谈那么多不是很正常吗？有颜有钱谁不心动啊，更何况他还是体育生。”

　　因为快要升到高三，高二又处于冲刺阶段，学校考虑未来的升学率，专门组织所有艺术生包括体育生出校进行学习和训练，还给他们找了适合各门学习的教育机构进行辅助。校方考虑到学业也不能耽误，同时也安排了专业的精英导师给他们进行补习和教学以稳定平时的学习成绩。所以班里的一些艺术生很少回校，只会在特定的时间里返校继续学习。

　　赵夏元的名字在她们口中传播许久，从高一到高二只专注于学习的王易也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并没有过多去关注他们每天口中交谈最多的人是谁。自开学都没有见过本人的王易这才注意到这个传说中被绯闻缠身的同学。

　　想来也是，这样的男生没有绯闻才是最奇怪的。

　　王易转动着手中的笔想到，意识到自己的神思也跟着她们跑偏了，连忙扶正笔。

　　下面的同学们不停地在八卦关于这个男生的“绯闻”，眼看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自觉地被她们的八卦吸引的王易有些尴尬地制止了她们。

　　“小声点讨论，别打扰到其他同学。”

　　那几个同学只好咳嗽了两声，佯装安静得扭头看书，看没什么动静后就又开始小声说了起来。

　　王易也不再去说什么，没有再去看书，完全没了学习兴致的他转头向窗外看去。夏天的傍晚来得尤其慢，所以天色还未暗沉，天际边惟有些天蓝澄澈。

　　再转开视线，就注意到那个大高个拿着扫帚就往操场中央那里跑。

　　像是阵风，那样快。

　　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FOURTH：

　　“同学，等一下。”

　　晚自习结束后，王易收拾好课桌上的资料书后准备回寝室，刚出教室就被下午来借工具的那个男生拦住了。

　　走廊处赶寝的学生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去，身材高壮的男生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更是显得落拓恣意，已经换上校服的他似乎还多了些被燥热青春留驻的端正实在的气质。

　　很适合…

　　王易脑海里蓦名弹出这种想法。

　　站在他面前的男生因为身后经过的同学不小心的推搡不得不往王易身前贴去，被他逐步逼近的王易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以此拉开距离。神情还是不变的冷然和疏淡，像是平日中不曾被波动涟漪的湖泊，冷寂，置身事外。

　　男生训练过后冲过澡的寸发此时并没有很服帖，却是凌乱刺挠地被男生抓过，动作间还能闻到并没有消散完全的洗发水味道。

　　像是薄荷味。

　　“找我有事吗？”

　　王易抬头看向面前光是站在这里就几乎挡住了他全部视野的人，心里忽地有了些抵触。

　　他偏头往旁处望去，路过的学生都匆忙着跑过丝毫没有往这里看，王易这才缓然松口气。

　　“没事，就是这个给你，谢谢你借我扫帚。”

　　男生又朝他笑着，并把手中的薄荷糖递给了他。

　　二人距离的靠近让王易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

　　微带着粗砾手感的指间刚碰到他的手心就急忙收回，不明觉厉的王易垂眸盯着手中的薄荷糖，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本来就是公共用具，不存在什么借不借。”

　　王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还在傻笑的男生，想要把这个应该算不上贿赂的糖果重新还给他。

　　“说的也是。”

　　赵夏元也意识到他说出口的话太过愚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还是坚持着要给他。

　　“你拿着吧，就当我多交一个朋友了。”

　　说完就直接强硬地塞给了他，也不等王易再开口就率先跑走了。

　　“对了！”

　　男生在跑到楼梯口时，突然转身面向他。王易意有所感地抬头驻望，男生依旧往后退着小步，笑着朝他摆手并喊出。

　　“我叫赵夏元！”

　　男生的笑容爽朗，眼里迸闪出清亮的眸光，被他嗓音吸引的王易无可避免地只看到远处的他，仿佛身后的一切都被他隔绝在这道明亮眼睛的屏障里。

　　“不要忘了！”

　　之后男生飞似的消失在了王易的眼前。

　　晚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吹进，王易眼眸轻颤，心脏牵动一瞬。

　　大雾弥漫的湖水依旧平静，却在王易捕捉不到的自深处早已随着男生嘹亮的声线，灌进毫无波澜的湖面，泛起碧波搅乱了他镇定自若的心绪。

　　只剩下那个名字还停留在他的耳旁。

　　王易再看手中的薄荷糖，不知道被男生握了多久还带有一丝温热的包装轻刮着他的掌心。王易这天本有些烦闷的心情竟也略微好了点。

　　虽然还未拆开，好像还是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缠绕他鼻间。

　　FIFTH：

　　“王易，你睡了么？”

　　他的下铺突然开始蹬起他的床板。

　　本就在熄灯之后要入睡的王易被震得惊到睁开眼睛，只好翻了个身回应他。

　　“怎么了？”

　　“那个，你知道赵夏元吧？他刚才给我发信息要你的Q/Q呢。”

　　下铺起身撑住上铺床杆把手机拿给他看。

　　“......我没有。”

　　还处于黑暗中的王易猝不及防地被手机界面照过来的强光刺得稍眯了眼。

　　“别不好意思，我已经把你的Q/Q号推给他了，要不你先用我的手机登上你的同意下他？”

　　王易别扭得直起身摇头，直觉告诉他，他不太想和这个男生有太多牵扯。下铺看他拒绝得这么坚定，只好拿出必杀技。

　　“班长，你要是不同意，他会把我Q/Q号干废的。你看你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下铺自下往上给王易翻着他和赵夏元的聊天记录，那不重样的表情包是王易迄今为止见过最多的。

　　“我都纳了闷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身上啊？他这么坚持要人Q/Q我还是头次见。”

　　王易沉默着无话，手却暗中握紧身下的被单。

　　“没有…”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结果下铺的Q/Q又开始叮咚连响，吵得他们只想原地爆炸。

　　王易看下铺含泪给他继续看赵夏元又给他发来一堆“威胁”的表情包，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六十秒的语音。王易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同意的话。

　　毕竟考虑到下铺的体格完全不会是赵夏元的对手，王易多了些有必要加他的义务和理由。

　　王易只好拿过他的手机登了上去，好久不用的Q/Q界面上多了些无用的广告和陌生人的骚扰消息，他都给忽略掉后，就见新朋友的界面上多了一个“1”的红色圆圈。

　　他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在任何社交软件上添加朋友，只是无奈于班里事情过多容易被他疏忽掉，才不得不借用隔壁奶奶的手机号码创建了一个Q/Q。加入了班级群聊后，他便将手机搁置一旁继续去学习，平日的时间里他也不会过多去看。

　　只是这个男生突然想要加他，让王易不知为何产生了抗拒。摇摆不定的他或许被侵袭而来的睡意烦扰，也不想过多浪费时间，这才轻轻地点了同意。

　　【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