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只想要个家》山晷

15、第 15 章

　　艾唐俱乐部这一天一共就招了三个人。所有的员工都能够分配到一个睡眠舱，其余的设施都是公用的；食堂每天供应三餐，但必须用星币购买。
　　签下合同之前，付晓昭对于这些事也了解了个大概。
　　“我什么时候能够打比赛？”
　　自称唐叔的人还在查阅手上的合同，却听到少女的疑问。
　　“什么？”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赚钱。”
　　只有住宿，没有食物。一旦打比赛的机会被卡住，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了。
　　唐叔似乎听明白了少女正真的疑惑。
　　“放心吧，拿着，这是你们的临时终端，在让你们打第一场比赛之前，用你们的终端可以在食堂吃特供的套餐，当然，也别想着偷跑，这终端带上之后会注射一种融入皮肤细胞的追踪物质——简单来说，你们跑不掉。”
　　终端只是一条直径三毫米的黑色反光链条，摸着能感觉到一点属于金属的凉意和滑腻。
　　付晓昭握住终端，心跳得比平常更用力一些。
　　“终端什么时候开始生效？”
　　唐叔低头看了一眼少女的发顶。
　　“大概明天吧，但这也是暂时的，当然，假如你表现不错的话，或许有机会变成永久。”
　　“一定要接触皮肤才能够生效吗？”
　　康斯坦汀的心在这一刻也开始失去了原本的节奏。
　　“是的，就比如说你这穿着，估计要把你的袖套拿下来。”
　　少女只有脖颈和脸上没有遮掩，其余的，哪怕连一个指尖都在黑色布料的包裹之下。
　　拥有一个终端，等于拥有一个身份，最重要的是，这依旧是用自由作为筹码的交易。尽管与奴隶的情况完全不相同，但这一次，付晓昭决定主动交出这份自由，带上这份约束。
　　她摘下手套，露出修长纤细的手指，拉起袖口，露出干净的皮肤，小巧的腕骨和匀称的手臂线条。她扣上终端的那一刻，落扣的声音几乎扣断了她的心弦。
　　几乎是一分钟的静默后，她缓过了神。
　　“这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等到你赚了星币，就可以用星币在整个底里斯消费，而不是能源石。”
　　付晓昭拉下衣袖，带上手套。
　　“不是说你的手臂被烫伤了吗？”
　　康斯坦汀的声音有些沙哑，付晓昭抬头看他，跌进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里。她恍然想起她的谎言，少年的眼此刻像远方的大海，有一点她看不明白的深意。
　　“是，是右手，还有左腿，但只遮住一边会很奇怪。”
　　看着少女低着头，垂着眼。他来不及仔细感知付晓昭或许真的不是赫利俄斯的失落，便开始反思他或许不该这么问。
　　少年人都爱美丽。戳向少女的痛处并非他的本意，他视她作难得纯澈的后辈，又在真言一道上极有天赋。
　　他不该惹她难过的。
　　“抱歉。”
　　少女缓缓抬起头，那双夜般浓黑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清澈。
　　“没关系的，我没有难过，我不在乎这些的。”
　　想到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又补充道：“遮住它们，只是不想看到的人害怕。”
　　眼前的少女并非赫利俄斯，这反而使康斯坦汀坚定了一个念想——他想收个徒弟。那样的话，倘若他这一生都没有找到赫利俄斯，或许他们可以帮彼此送葬。
　　是真心实意的惋惜，而不是类似孟婆空间站那种收钱哭丧，热闹又嘈杂的买卖。
　　但他目前所做的都还不够，付晓昭似乎比他想的更有天赋。“千树万树梨花开”从少女口中说出，似乎并不是一次简单的试探。
　　她似乎很在意横渡。想到横渡和付晓昭或许没有察觉到的心意，康斯坦汀似乎知道该如何拥有一个徒弟了。
　　“横渡的伤势有些严重，或许需要用到医疗仓，但医疗仓的费用，有些昂贵。”
　　付晓昭的心提了起来，她看向康斯坦汀，她既不明白少年人为何忽然聊起横渡的伤势，也不敢确定是否真能挽回横渡的性命。少女的脑海中只是刹那闪过康斯坦汀在唐叔面前，说他会写真言的场面。
　　少女墨色的眼瞳安静的看着少年，等待下文。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想凭借写真言，应该能够让唐叔允许我们使用医疗仓了。”
　　如果横渡能活过来，康斯坦汀才是真正救助他的人，付晓昭不确定横渡是否会成为康斯坦汀的家人，而不是她。但只有横渡活过来，才能算计别的事情，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少女站在原地发呆，没有任何回应，康斯坦汀敏锐的察觉的一点一闪而逝的怪异，但他没能抓住。
　　“不必太担心，横渡会没事的。”
　　“好。”
　　康斯坦汀对于真言的精湛技艺，是付晓昭未曾想到的。他们都会使用真言，区别在于他书写真言的精准，并不需要浪费能源石来试错。于付晓昭而言，假如她是横渡，她更愿意跟随康斯坦汀而不是她自己。
　　一种很久没有出现的紧迫和慌张攀爬缠绕上她敏锐的感知。
　　她有些别无选择，唯一能迈向前方的一步，或许就是尽快向唐叔证明自己的价值。
　　从天亮等到天黑，唐叔终于决定收摊回去。
　　艾唐的车队满员，并没有三个新招聘来的选手的座位。他们只能搭在车子两边的固定架上一同前往。
　　底里斯第四区的夜晚是格外的好看。华灯皆明，那些材质未知的广告屏幕上大多轮流播放着各个俱乐部当红选手的宣传视频。
　　艾唐俱乐部是一个外形毫无特色的正方体。比起初见四地区繁华的其他建筑，艾唐俱乐部显得格外枯燥单调。
　　付晓昭对在夜幕下，表面跳动着黑色格子的正方体感到失望。没有新意，没有华丽的灯光。
　　唐叔将三个新人领到宿舍区，就不再理会，只是临走时嘱咐了几句。
　　“地图都在终端里，想去哪自己导航，对了，今晚俱乐部的竞技场有一场比赛，你们没事可以去参观一下，不过不花钱是没有座位的，记得站远些，别挡住了坐客。”
　　睡眠舱不分男女，也没有固定的归属，几乎是先到先得。此时尚早，所有的睡眠舱都是绿的。
　　“先去吃饭吗？”
　　“好。”
　　“你知道怎么去吗？”
　　付晓昭将双手背在身后，望向康斯坦汀。她不会用终端，这像发圈一样的小物件和她所见过的所有科技产品都毫无相似之处。
　　康斯坦汀用指腹自内向外轻滑了一下终端的表面，黑色的终端变成象牙白色，一个由光线汇聚而成的屏幕出现在终端上空五厘米处。触碰导航图标，选择快捷导航中的食堂，竖屏消失，变成于地面平行的路线；由于只有一条线路，路线图很快消失，只剩下一个箭头图标。
　　“走吧。”
　　食堂和竞技场似乎离得很近。嘈杂热闹的声音传来，隐约能听出越发火热的趋势。
　　“扫一下。”
　　付晓昭听着窗口里传来的指示，学着康斯坦汀的的样子，将左手的终端递进那个巴掌的窗口。紧接着递出了一个木制的盒子，打磨光滑。
　　“拿了盒饭自己找地方吃饭去。”
　　“食堂不是还有很多空座位吗？”
　　玻璃后的人再次确认了终端上的信息。
　　“食堂座位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坐的，你的信息上连个名字都还没加上，食堂不适合你，快走吧，下一个！”
　　付晓昭捧着饭盒看了一圈，决定找个角落，坐在地上吃饭。
　　“我看艾唐的路线图，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一起吗？”
　　少年一收捏着饭盒，一手举着一条闪烁的线路图。
　　“好。”
　　康斯坦汀带着付晓昭走向竞技场，从选手入场口绕开，有一个维修的用的楼梯，围着竞技场的外围开始向攀爬。直到爬上竞技场的天台。
　　天台上方是一整片夜空。环形的天台之下是热闹的观众席和竞技场。
　　付晓昭仰望头顶的天空，群星闪烁。下方那样明亮的竞技场，竟然没有让天上的星星暗淡。
　　看着少女目不转睛仰望的样子，康斯坦汀解释到。
　　“星星是不是很亮？”
　　少女回神。
　　“不是真的，对吗？”
　　“也不算假的，这块天幕离我们只有十米，但上面投影的正是这块天空的实时情况。”
　　“真漂亮。”
　　她被迷得挪不开眼睛。那些闪烁着淡蓝色的星星格外吸引人。
　　两个少年人在竞技场不断的欢呼声中吃完了盒饭。
　　不一会欢呼声停止，付晓昭终于分给了竞技场一个眼神。似乎是战败的一方被医护人员抬下去了，而胜利的选手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办法继续下一场比赛。但只是五六分钟的时间，新的选手再次上场，人群狂热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真是疯狂。”
　　少女不禁感叹。
　　“俱乐部的选手们几乎都是这样，健康的活着是很难实现的，偏偏军队只招收这样的人。”
　　少女看了眼神色晦暗的少年，少年垂眸看着竞技场，眼中她不明了的悲意。
　　“我是说观众太疯狂了。”
　　少年忽然笑道：“这里可是底里斯。”
　　静默良久，少年再次开口。
　　“所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像那些选手一样。”
　　“没有。”
　　少女正梳理着身前的头发。摘下皮筋，用指缝舒开发辫，墨发如瀑。当竞技场的光线照射过来时，能够看出因营养不良而有些发黄的发梢。
　　少女将梳开的头发放到身后，问道：“你呢，康斯坦汀，你做好准备了吗？”
　　康斯坦汀将视线从少女的发丝移向少女的眼睛。
　　“我会写真言这一点，大约就能够让我避免上竞技场，真言比竞技场打比赛更有价值。”
　　“的确，你写的很好，一次就能成功，这很值钱。”
　　“你就没有想过像我一样吗？这样被招募进军队的概率会高一些。”
　　在少年的暗藏的期待里，付晓昭再次想起横渡。康斯坦汀在真言方面的天赋，让付晓昭感到不可思议。她来自的世界，原该让她在真言方面如鱼得水，但康斯坦汀的出现让她觉得这不再是她的专长。
　　“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不能走你的路，那不适合我。”
　　少女确信的眼神让康斯坦汀有一瞬自我怀疑。他想要引导她靠近更舒适的道路，靠近他；但少女似乎有坚定和无畏，还有一点固执和决绝。仿佛下定决心要一头撞碎前方的阻碍。
　　竞技场的灯光不断晃过，打在少女身上，康斯坦汀竟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她似乎如她所言，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全无准备，可她坐在那里，像一方顽石，乌黑的长发也藏着说不出的倔强和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