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翠羽明珠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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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浚暂幸胡宅收拾出来的最大，位置最尊贵的一件屋子，略一打量，仍觉逼仄。
到底是小地方。薛七不由感慨道：“主子这些日子真是受委屈了。”
“不妨事。”陆雪浚倒也能忍：“事情能办成就好。”
薛七揣测主人心思道：“想必圣上也体恤主子您的辛劳，这番回京定然……”
陆雪浚摆手：“那些就不必提了。你去收拾吧，后日启程。”
“是。”薛七应喏，稍一迟疑：“胡夫人……”
陆雪浚轻笑：“她自然也一起，只是不要叫夫人了。”
薛七：“那主子的意思是？”
陆雪浚道：“她毕竟年轻，进府便请封夫人，不合规矩，亦不能服众。”
且是个万事不理的娇纵性子，太招摇了，恐也不好。
陆雪浚暗道自己之前思量不够细致，改口道：“还是按寻常侍妾的规制准备吧，等她有了孩子再请封不迟。”
……
胡珍珍也是后来听旁人说的，卫明霏虽没有作弊，但卫老御史却同流合污，给了保名次的“安心银”，这一次的科举算是不作数了；之前差点说给胡玉葭的那个县上王经师的公子，乡试里得了前十的，被查实买了试题，又牵连进王知县的案子，阖家下了大狱。
至于王知县，人头当时就骨碌碌滚地。
风云变幻，不过如是。
但馆陶的一切人和物，无论胡珍珍一天三遍还是四遍的怀念，终究离她越来越远了。
日哺时分，胡珍珍被紫佩叫醒，晕乎乎地从榻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里的水，揉了揉眼睛，对镜端详起自己的穿戴。
藕丝色绫罗夹棉长袄，外镶了貂狐皮，下搭两道镶边缠枝银绣的八幅月华裙，底色鸦青，坠了黛蓝、薄柿、雪青、丁香、鸭卵青的彩条……乌发堆砌如云，倒也不曾多隆重，两只玉叶金蝉的簪子斜斜插进去就固定住了。
紫佩觉得简薄，将箱子里一套金累丝嵌珍珠围髻拿了出来。珠子足有三分，个个浑圆无暇，温润柔腻，品相之好可谓价值连城——是娘早备好了的压箱底的嫁妆。
胡珍珍睹珠思人，垂头丧气地摆手。
“不要不要。”
“那这个呢？”紫佩脾气好，又找出来了陆雪浚给的一套宝石头面。
胡珍珍仍记得自己当初快快乐乐戴上这一套，结果脖子疼了三天，连忙摇头。
“不行不行。”太沉了！
紫佩没办法，遂翻出一对镶玉葫芦金耳环。
胡珍珍瞟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耳垂，终于点头了。
紫佩便轻手轻脚地擎着那片小巧薄透的粉嫩嫩的耳廓，小心戴上去了。
“紫佩……”
镜中的女子恹恹地托着腮，左右看了看，神态慵懒，脸颊晕红，眉目流转间别有一种娇憨可怜的风情。
“船到哪里了呀？”
“方过永州呢。”紫佩答道：“小姐晨时只用了半碗粥，现如今可是饿了？”
胡珍珍“唔”了声，阖眼，可怜兮兮地揉弄着太阳穴。
“我晕船……”
紫佩动作娴熟地打开桌底的箱笼，自食盒中挑出几样点心，摆在瓷碟里呈上桌。
“离王爷用餐还有些时候呢，小姐不妨现在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胡珍珍定睛看去，青色瓷碟里摞了五种不同样式的糕点，有的是方形的，有的似乎很像蒸馍，最上面的一个还琢磨出了花朵形状，欲绽未绽，栩栩如生。
右手边掌心大的小碟上担着一副漆金玉筷，胡珍珍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桂花香气浓郁，口感细腻清甜入口即化。但其实和家里吃的也没什么不同，穿的也没什么不同……
胡珍珍吸吸鼻子，又开始想家了。
不多时，见时辰快到了，紫佩替她裹上披风，掀开船帘，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洒落一江的金箔混着霞彩微醺的绯色，跃动着映入眼帘。美景如画，总算寥寥解了烦躁。
『船上有山船下水，开帘波光眼如洗。』
胡珍珍悠然吹了会儿风，踩着木踏板，慢慢踏上了另一艘船。
此次回京的只有时王和胡珍珍两个主子，并管家薛七及十数个奴仆。算上些财货行李，租了约四艘船。
一艘最大最宽敞华丽，专给陆雪浚和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三人，两艘是货船，装了补给衣衫书籍等，缀在大船后头，以备时王随时取用。至于胡珍珍这艘小船，反而落到了最后。
胡珍珍随带路的厮儿走过两个船舱，在帘边停下时，隐隐听到了交谈声。
厮儿先推门进去打躬，道了句胡小姐到了。
正谈话的两人声音一顿。
居于右位的年轻男人复又穿上了一身麻衣短褐，打扮似乎与寻常百姓并无不同，然而仔细一看，他没再化妆修饰了，一双眼睛极为明亮，肩背挺直，筋骨舒展，平常的坐姿下蕴藏着一种紧绷的力量感。
正是锦衣卫千户薄巍英。
他听见通报便是一惊，当时就要站起来回避。
“都这个时辰了？”陆雪浚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微微懊恼：“瞧我这记性，谈性上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厮儿便问：“可是要人回去？”
“不必，不妨事。”陆雪浚忙道，转头朝薄巍英笑道：“你也见过的，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人并不精明，气性倒大，这会子叫她回去晚上指定同我闹脾气！”
他顺手给人斟了一杯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唇边却噙了抹柔和弧度，一见便知颇受用口中这“霸道的气性”。
“这如何使得？”
薄巍英简直要坐立不安了，慌张道。
“以前见过是以前，现在她已是王爷的内人，怎好见外客？”
“嗣宗莫怕。”陆雪浚调侃道：“总不会治你罪便是了。”
薄巍英无言：“……”
“行了。”陆雪浚咳嗽一声：“我叫她略等等，我们快些谈完。”
丝绣屏风之后，只听时王压低声音，同他新得的小妾好一番柔声细语。
薄巍英保持一个姿势久了，站起身来回踱步活动了下发僵的身体，又坐下，静静欣赏了许久屏风上满绣的山河。
末了将凉茶一饮而尽，复给自己又倒了杯。
咕噜。
胡珍珍闻声，眼神稍稍偏移。
咕噜咕噜。
胡珍珍不禁道：“这谁啊？”喝茶还是喝酒啊，就牛饮？
陆雪浚道：“就一个武夫罢了，珍儿别理他。”
“我本就没想理他，可也得有人理我呀。”胡珍珍轻飘飘睨他一眼，嘲道：“一到白日里就没了人影……”
鬓发如云，肤白赛雪，她生的玲珑可爱，哪怕是存心排遣人，眉眼里也是一汪溺死人的春水。
陆雪浚对上这近乎惊心动魄的一眼，心魂几荡，只恨青天白日，他既得做贤王，也得做君子，有时便不得不辜负了好时光。
毕竟江山美人，江山总在美人之前不是？
陆雪浚深感遗憾地，微微笑起来，拿出最后的耐心哄了一句。
“乖乖的，等本王晚上去找你？”
……
陆雪浚自内室出来，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时王了。
薄巍英举在半空中的茶杯微顿，咽下了早已含的滚烫的一口茶。
两人效率极高的商定好了要事，薄巍英便要告辞。
“嗣宗！”时王热情地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当肝胆相照，坦诚以待啊！”
薄巍英的手心不知何时悄悄沁出了汗来。
“不敢当……属下定不负王爷期望……”
陆雪浚只以为他紧张，倒是很满意。
毕竟能让一个专门盯梢自己的锦衣卫倒戈，陆雪浚当真是废了不少功夫……
四天后，船队一进京城地界，时王便早有人来迎接，一早下船快马进宫去了，临走时特意让两个婢女去胡珍珍跟前听候吩咐，周全一应杂事。
但也不知怎么搞的，时王府上迟迟没有来人。
紫佩不禁东想西想担惊受怕，胡珍珍倒心大的很，倒头又眯一觉。
直到日头都要下西了，王爷身边的碧玉才匆匆撂了一句话，说赶紧收拾，府上来人接了。
一辆青红马车，两个丫头一个婆子，个个面上敷衍应付，目高于顶，尊口难张。
胡珍珍这才后怕起来，悄悄同紫佩咬耳朵：“王妃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她对陆雪浚，对时王——说句不敬的，打心底就一直没多少尊重，如今更添几分嫌弃。但对时王妃，胡珍珍没见到人，那都是按照戏文里的皇后娘娘来设想的，模样架势一等一的高高在上凤仪万千，是自个儿的顶头上司了！
这还没拜山头呢，就把上司得罪了，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
紫佩摇头：“不是王妃。”王妃才懒得理会这种小事呢！“倒像是旁人手笔……”
胡珍珍只满目茫然。
紫佩生怕自家娇娇傻傻的主子得罪了人，路上主动交代了如今时王府后院的形势。
“时王是当今圣上元后嫡子，年二十又四……”
怪不得呢，老梆子菜了。胡珍珍牙酸。
“有王妃简氏、次妃冯氏，以及王氏、秘氏两位侍姬，和五位妾室，另有宫媵不计……”
胡珍珍不仅牙酸，还牙疼了，眼眶子也发酸。
“王爷共有两子一女，长子侍姬王氏所出，次子次妃冯氏所出，一女妾室楚夫人所出……”
“说来说去。”胡珍珍垂头丧气道：“就没一个我得罪的起的呗！”
紫佩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由赧然：“小姐您冰雪聪明，不必奴婢多言，自然清楚这些都是次要的，只有王爷的宠爱和子嗣最重要……来日方长啊。”
胡珍珍喃喃：“我才不聪明，要当缩头乌龟，不聪明，缩头乌龟……”
她嘟囔了好几遍，自觉已做足心理准备，抓住紫佩逼问。
“所以那个使手段的人是谁？紫佩你肯定清楚是不是？”
紫佩迟疑：“奴婢也是猜测。十有八九，是王侍姬做的。”
“那个碧玉，也是从王侍姬院里调来的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