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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疯女人(3) ...

  •   晚饭时,哥嫂的冷脸简直都掉下冰块了,时不时地再来上一两句讽刺,什么“咱家的活菩萨,大善人”,为着家庭和谐的缘故,杨咏晴只得充耳不闻,默默吃饭。
      在这个家里,她如牛马一般劳作,只要不上学,哪顿饭不是她做,哪次衣服不是她洗,地里的庄稼活儿也是她和父亲出力最多,哥嫂倒好,平常不干什么,惯会摆脸子发脾气。
      嫂子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不干活儿倒也罢了,可气的是大哥,脾气一向暴躁不说,还总以自己身体弱、干不了重活儿为借口,但凡能不下地就不下地,能躺着就躺着。
      可怜父母年迈,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

      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无暇乱想,杨咏晴快速将碗筷收拾洗好,然后带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包裹悄悄出门。

      听见院门“吱呀”一声,杨母手里捏根针走出来,她正纳鞋底,还想让女儿帮忙扎几针,“晴啊,天黑了,你去哪儿啊?”

      “哦,妈,我……我去找杨芝。”

      “还出去玩吗?瞧你好好的头发被火烧成啥样了,咳,咳咳……”

      不敢跟母亲多说,更怕把大哥招惹出来,杨咏晴忙说:“妈,杨芝有几道题不会,我去去就回啊,别担心。”
      然后一溜烟跑出来,生怕大哥会突然出现把她捉回家去。拐过屋角,杨咏晴回头见没人追上来,正要喘息松口气,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往后拖。

      抢劫?杀人?恶鬼?冤魂……
      一瞬间杨咏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以往听瞎婶儿讲的恐怖故事轮番在脑中上演,她吓得都忘记叫了。

      “哎,你……”
      身后那人刚开口,忽然杨咏晴反应过来,立刻一口咬住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那人不禁痛呼,接着使劲甩手挣脱,仓惶间,两人的头重重磕撞在一起。

      “哎呀!”
      他们同时倒地,手捂额头,痛苦哀嚎。

      眼前的眩晕感渐渐消失后,杨咏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扶住旁边大树,后退两步,将两人拉开安全距离,好方便随时逃脱,然后满是戒备地问:“你……你谁啊?干嘛捂我嘴巴?!”

      那人手捂额头撑墙壁慢慢站起来,不停地揉搓头上肿包,“你这丫头,属狗的吗?牙这么利?”

      “那能怪我吗?谁让你……冷不丁地捂人嘴巴……还有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在这儿?你认识我吗?”

      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那人抬手指放嘴上,示意杨咏晴噤声,两人悄悄往旁边挪了点,好在有近旁几棵大树做遮挡,再加上今晚月亮总被云朵遮挡,月色并不明亮,不仔细看,看不出树后有人。
      不过杨咏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她与那陌生人总保持几步远的安全距离。

      这时,说话的三个人渐渐走过来,他们身上满是酒味,脚步东倒西歪,说话都有点大舌头,边走边嘻嘻哈哈说笑:
      “哎,我说这事要是成了,咱哥几个可得好好喝一顿庆祝。”

      “哈哈哈,那当然啦。杨老柱那个老实蛋,平白捡个媳妇,可不得美死啦!”

      “更关键的是,咱哥几个以后想干点啥,那还不……无声无息嘛,哈哈哈……要我说,这杨正河真他娘的是个鬼才,这么损的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哈哈哈……”

      浑笑声随着几人的远去越来越听不清楚了,杨咏晴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他们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不过她心里明白,这些人绝对没安好心。听声音,她大致分辨出他们正是当时帮杨正河一起将疯女人抬走的三个人。
      那么很有可能,他们说的‘杨老柱捡个媳妇’,就是将疯女人送给杨老柱做媳妇?
      这跟当时诊所里那些人的说法是一致了,看来杨正河也是这个打算,想借自己的手给村里光棍说门亲事,促成一桩姻缘,好让人家对他感恩戴德?
      这么说来杨正河虽然做事方式欠妥,但出发点还是好的。

      据杨咏晴所知,这杨老柱50来岁,一辈子未娶妻,年轻时在外帮人做点零工,后来老了在村里靠种几亩薄田过活。不知他人品如何,只是见他素日沉默寡言,鲜少同人寒暄说话。

      “呸,一群人渣!”
      被撞额头的那人冲前面三人背影,狠狠啐口吐沫,然后抬头看向杨咏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也知道刚才那三个人渣绝对没安好心。”

      “啊?!”
      显然杨咏晴他的话惊到了,对面前这人愈发好奇。

      “你们几个小鬼是不是打算偷偷翻墙进杨正河家里,偷偷把疯女人放出来,然后再偷偷地连夜把她送到乡里派出所去。”

      “啊!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杨咏晴自觉失言,忙紧紧捂住自己嘴巴。这事儿只有她、周远、代佳炜三人知道,没道理他们两个会泄露秘密。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杨咏晴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我猜这几个人渣名义上是将疯女人给杨老柱做媳妇,实际上是为了掩盖他们自己肮脏的心思。你想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妻有口,公然将一个疯女人放家里,那还不得翻了天?再说村里也不允许,可要是将疯女人放在一个光棍家里,这光棍再是个老实的……他们以后还不为所欲为??”

      “啊?为所欲为?你是说……”

      “没错,就是你猜得那个意思!”

      陌生人毫不客气,一句话戳破杨咏晴心中仅存的一点幻想,她听得脊背发凉,心里发冷,素日这些长辈在村子里按辈分她见面都是唤“叔、伯”的,而这些叔叔、伯父们也从来都是仁义慈善的,哪曾想……哪曾想竟是一群人面兽心?

      她不禁抬手擦额上冷汗,心里不想承认这人所说,可直觉却让她没法反驳。

      “我可以帮你,当然我也需要你的帮忙,咱们这算是为同一件事而互相帮助。”
      那人根本没给杨咏晴深思多想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

      “你到底是谁?”
      杨咏晴再一次发问,她很肯定这人不是村子里的,首先他虽然说话和本地人相近,却不是纯正的当地口音,其次他满脸胡子拉碴,浑身邋遢,散发出一股多日未清洗过的味道……

      哎,等等,胡子拉碴,邋遢,撞头……
      杨咏晴突然想起什么,她一手摸头,一手指那人问:“你,你,你是不是那天早晨和我撞头的人?”

      几天前上学的早晨,她在村口拐弯处与一人迎面相撞,当时她着急赶路,无意多纠缠,只匆忙扫一眼,现下她全想起来了。
      记得那人当初鼻青脸肿,到处找躲藏的地方,一想到这里,杨咏晴对他的戒备又多了几分。

      “你到底是谁?来我们这里干嘛?我为啥要和你互相帮忙?”

      “我?呵,首先要强调的一点是我绝没有害你之心。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失踪的……”
      那人停顿下来,语气里有了几分难以名状的苦楚,忽然他变得烦躁不堪,双手在身上口袋上下摸索,像是在找烟吸。未果,他摸摸嘴角,轻声叹口气,“我来这儿是为了寻找亲人,机缘巧合下碰到疯女人,她很可怜,我想帮她,就这么简单。”

      以杨咏晴有限的人生经验来看,这人最后几句话不像是骗人,因此对他的防备心稍稍放松了些。

      “那既然……咱,不,你和我们都想帮人,那边走边说吧。”
      杨咏晴心里虽着急,但把和他的距离仍划分清楚,又担心和周远、代佳炜约定的事情出现意外,想赶紧去杨正河家,同他们汇合。
      两人不再多说,前后脚跟着赶去杨正河家门口。

      刚到门口,就看见周远和代佳炜已经到了,他们各自准备好东西:周远拉来一架板车,上面还贴心地铺上一层干稻草和一床被子;代佳炜带来一大包吃的馒头和咸菜;杨咏晴手里拿的则是几套衣裤。
      几人汇合后悄悄藏在背光角落里。

      “小晴,这人谁啊?”
      见杨咏晴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周远忍不住出口问。

      “他?说来话长,先不说他了,咱们说说正事儿,待会儿我翻墙爬进杨正河家里,打开他家院门……”

      周远一听急了,“那怎么能行?咋能让你一个女孩儿家的翻墙?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可不是摆设,还是我来吧。”

      “噗嗤”,陌生人笑出声,拍一拍周远胳膊,“你小子还挺大男子汉主义的。”
      被叫“小子”,周远立马不乐意,连着还击几下才肯罢休。

      然后不容分说,周远挽起裤腿衣袖,跃跃欲试,却没想到杨正河家院墙又高又滑,他试了好几次都滑下来,大家本想托举他一下,奈何他人高块头重,根本没法将他举得太高。

      “哥,哥,还是我来吧,我身体轻好翻。”
      杨咏晴一伸手拉住周远胳膊,又怕他面上挂不住,还不忘补充一句,“最重要的是他家的狗认识我。”
      转身从包袱里掏出一小节腊肠,揣在兜里,然后找来几个大石块垫在下面,在几人的托举下,她轻松坐上墙头。

      “大黑,大黑,来来来……”
      杨咏晴轻声呼唤,霎时一条硕大、通身黑色的狗从院子里快速跑过来,摇着尾巴在墙下“嗷嗷”叫唤。

      外面几人从门缝里看见大狗,禁不住为杨咏晴捏一把冷汗。

      “嘘,嘘,大黑,别叫,别叫,来,这个给你吃。”
      杨咏晴将一小节腊肠扔下,黑狗准确接住,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狗原先还是我家的小狗崽,被他家要了去……”
      杨咏晴轻声说着话,纵身一跃,跳下墙头。

      她将里面门闩轻轻拉开,几人悄悄进院来,出乎意料的是,杨正河家唯有一个八旬老母躺在床上睡觉,其余各处皆是一片黑暗,静无人声。
      几人接连找了好几遍,杨咏晴甚至将杨正河家的地窖都翻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奇了怪了,一个大活人,能藏哪儿去?难不成像水一样蒸发了?”
      周远挠挠头,不得其解。

      “要我说,他们可能已经将人送出去了。”

      杨咏晴看着那个陌生人,“你的意思是,杨老柱家?”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个猜测。

      “啥杨老柱家?你们说什么?”
      周远不懂杨咏晴和陌生人之间的哑谜。

      “刚才来的时候听见几个人说要把她送给杨老柱家。”
      杨咏晴简短意骇地解释,当即将院里各处先前被翻的东西恢复原状,仍是从里面栓上门,爬上墙壁从院里再往外翻出来。

      几人毫不迟疑,立刻赶去杨老柱家。

      刚走到杨老柱家墙根下,屋里猜拳行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哈哈哈,你输了,喝。”

      “妈的,你耍赖!”

      “谁耍赖了,你还要不要脸?喝,快喝!”

      杨老柱家只有三间低矮的茅草屋,以及左边一间厨房,连院墙都没有,倒是省去了他们翻墙的麻烦。几人趴在门缝往里看,那坐在正中间,脸色酡红、笑眯眯的人不正是杨正河?旁边陪着喝酒划拳的就是帮忙将疯女人抬走的三人。
      四人围坐在一张低矮的小破桌旁,边吃边喝边聊。

      “你说你杨老柱,真是走狗屎运了,一个大子不花,白捡一媳妇,天底下啥好事都让你占了。以后可得记着咱哥几个的恩情,知道不?”

      杨咏晴几人这才留意到,原来屋里还有一人,只见他头发花白,远远地坐在背光处,头耷拉着什么也不说。

      “就是就是,要不是咱哥几个,你到死都不知道女人是啥味,哈哈哈……”

      里面四人嘻嘻哈哈的浑笑声不绝于耳,门外周远忍不住啐骂道:“这群狗娘养的,真不是好玩意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呸。”

      “有这群混蛋在,咱们怎么才能进去救人?”
      久未开口的代佳炜忽然出声发问,他不自觉捏紧拳头,感觉心内有股怒火在焚烧,而他一向是最讲求温和,鲜少发怒。

      “咋办?呵,咱们进去给他们狗娘养的一人几拳头,岂不痛快?揍死一群人渣!”
      周远手握拳头,愤愤不平。

      “嘘……”
      杨咏晴竖起耳朵,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声,她集中精力,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

      门上挂了把小锁,许是压根料不到会有人寻到这里来,连锁都没上。

      取下锁推开门,杨咏晴打开手电筒,顿时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满布团的女人横躺在干草堆里,她目露恐惧、竭力挣扎,被掩住的口中发出悲痛而无助的哀鸣声。

      女人身上满是失禁后的污秽,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才被扔到草堆里,而不是送到正房里。

      “嘘,嘘……别闹,别闹,我们是来救你的……”
      杨咏晴努力安抚疯女人,一边立刻将她身上脏衣服脱下,然后快速替她换上自己带来的衣服。同来的三个男人早已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直到杨咏晴说“好了” ,他们才转回身,然后架起疯女人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刚走出厨房,杨咏晴将锁重新挂上去,还未来得及庆幸解救顺利时,突然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杨老柱从屋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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