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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识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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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地一步一步,试探地走回到刚才刘致和摔倒的地方,然而,却惊讶地发现似乎什么也没有,她前后看了看,这沟渠大约半米深的样子,一眼便可看到底,而且整条从前到后,毫无遮挡,却不曾有任何人影,她忍不住嘀咕起疑,“难道我记错了?可明明是这里啊??”
杨咏晴试着以刚才刘厂长摔倒的位置跳进沟渠里,然而用树枝将里面的杂草落叶拨弄一番,仍是空无一物。
“呵,这还真是奇了,难不成他当真是什么神鬼?会凭空出现、消失的法术?”
想到这里,杨咏晴不自觉“呵呵”又笑几声,她一向不信鬼神之说,那都是骗人的;也从不惧怕黑夜,只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怕,她堂堂正正,不怕鬼敲门。
“说不定他早走了,害我白操心。”
杨咏晴当即心里轻松,扔掉手里的树枝和砖头,拍拍手掌,打算缓一缓先前过于紧张的心情后立马就走。
她往后靠在庄稼地头上还没来得及转移的干草垛上,哪知伸手摸到一条腿,吓得她立刻弹开。
忙从地上重新捡起树枝和枕头,拿在手里,她戒备森严地看了一会儿,发现草垛上的人全无反应,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哪有酒醉的人呼吸轻微的,杨咏晴越想越不对劲,拿着树枝慢慢靠上前。
“哎,”
杨咏晴拿着树枝对着那人脚,轻轻戳了一下,“你睡着了?”
没有回答,也没有翻动,仿佛真的睡熟了。
“哎,你醒没醒?”
杨咏晴又往前一步,用树枝戳了戳他肚子,“我知道你在装睡,想吓人,我不会上当的。你醒了出个声,我就走了,不过,放心,我会帮你叫人来的。”
仍是沉默,此时天色愈发暗了,连半轮残月也不知躲哪里去了,整个天地间静得人心慌。
“我不管,你肯定是装睡的,我走了,待会我帮你叫人来。”
杨咏晴边说边作势要翻过沟渠,哪知她悄悄回头看一眼,那里还是毫无动静。
“装得真像……一具尸体啊!”
杨咏晴在心里慨叹,却没法真的甩手离去,她想着怎么也得搞清楚他是死是活吧,于是撞着胆子小心走过去。
草垛有一人多高,四周干草被扯的七七八八,远远看去像一个巨型蘑菇。
此刻,那人双腿伸直,半躺在“蘑菇”上,旁边不远处还有散落的酒瓶。
“哎,”
杨咏晴伸手摇了他胸膛一下,“你到底醒没醒啊?别吓唬人行不行?”
仍没有回应。
杨咏晴又摇了两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鼻子下,却好像感受不到什么呼吸,顿时有些慌了,“不会真出什么意外吧?”
她心里暗叫糟糕,如果他真出了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虽然自己很无辜。
“哎,哎,你醒醒,快醒醒!”
杨咏晴不停地摇晃刘致和的身体,边摇晃边伸出手指探鼻息,“别睡,别睡,快醒醒。”
酒醉的人发生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尤其刚才还摔过一跤,杨咏晴真担心一个不慎,刘致和交代在这里。
“嗯,嗯?干什么呀,吵死了,吵死了……”
谢天谢地,躺尸一样的刘致和终于出声了,他翻了个身,面朝上,睁开眼睛看着杨咏晴。
“你别在这儿睡,回去睡吧,回住处再睡……”
“你说,我妹到底在哪儿呢?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杨咏晴愣住,她甚至都忘记怀疑为何刘致和此时会这般清醒?只是他的语气很低落,很伤心,透出浓浓的无法遮掩的失望。
“我去了南阳,找了又找……这么多年来,每个有她消息的地方,我都去找,哪怕掘地三尺,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可是,就是找不到。”
杨咏晴想起发工资时,刘致和一听张德说有妹妹的消息,立刻起身,片刻不曾耽搁,如此看来,他不像是在说假话。
妹妹失踪,多年来坚持不懈寻找,如此说来,他还算有些良心,杨咏晴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呃,也许……”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没有真的很想安慰,敷衍地“嗯”两声,并不在意。
“这么些年来,我活得像具行尸走肉,像个暗夜里的鬼魅……要不是有‘找到妹妹’这个唯一的念头在支撑,我只怕早死了……然而,希望一次次,失望一次次,折磨无穷无尽……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到头啊?!!”
刘致和双手狠狠插.进头发里,他的痛苦弥漫在昏聩不明的夜色里,任是杨咏晴觉得对他漠不关心,也不免有些动容。
她伸出手本能地想要搭在刘致和肩上,好言安慰两句,临了只是拍拍,“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你妹妹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吗?”
刘致和猛然抬起头,像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杨咏晴的手,神情激动,“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妹妹一定要会回来的,对吗?‘好人多’,对,这世上一定要像你一样的好心人会帮她,我妹妹她一定会没事的。”
杨咏晴能理解他从低沉到癫狂的骤变,绝望之中的人,别人给的哪怕不着边际的安慰,也会催生巨大的力量,只是,他力气太大了,被他抓住的手太疼了。
她用力挣扎,好不容易才将手抽走,这个时候,杨咏晴恍然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那个,我要回去了。”
杨咏晴说完就要站起身,她心下困惑不解,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和厂长刘致和扯上关联?
她已站起身,见刘致和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知道他虽然内心苦痛,但却没有性命之忧,杨咏晴也不再挂心,“我要回去了。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天气冻一夜即便不会丢性命,可弄不好是会生病的。”
说完,抬腿要走,没成想却听到刘致和的回应,“哎,等等。”
杨咏晴扭头,看着他有些困惑,她原以为刘致和不会吭声,直到自己离去。
“我……我有些醉了,走不动路,你过来拉我一下。”
见杨咏晴站着不动,像是不信自己所言,刘致和又特地强调一句,“真的,我酒喝得有点多,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好……”
“鬼知道你心情好不好!”
杨咏晴腹诽道。
她懒得搭理,可转念一想,人家妹妹找不到,心情的确苦闷,刚才听他一诉心肠好一会儿,不好这时候再装作不认识,冷漠抽身离开。
可她也不甘心去帮他,总感觉他像是憋着什么坏似的。
思来想去,最终杨咏晴还是硬着头皮过去,将刘致和从地上拉起来。
对着离自己足有八丈远,仅扶住自己一丁点儿衣角边的杨咏晴,刘致和诚恳地说道:“多谢你了,要不然我可能真得在这野地里冻一夜,阿……嚏!”
说着,还特别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像是生怕杨咏晴不相信自己似的。
“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当初我还说过‘后会无期’呢,看来话不能说得太早。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能有缘碰见你们,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找到我妹妹,嗯,是的,我不能被失望打倒……”
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刘致和话很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一会儿说起他和妹妹小时候,一会儿又说起他刚来水泥厂时的潦倒落魄。
此时的刘致和整个人柔和许多,不再像往日那样,硬邦邦地裹一身坚硬有刺的壳,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硬。杨咏晴有种感觉,这个时候的他,才像个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有人气。
“你以后想干什么?”
“啊,什么?”
杨咏晴明显地心不在焉,话都没听全。
刘致和扭头看一眼她,当即明了,嘴边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有没有考虑做些别的?难不成你真打算一直扛水泥?”
“别的?什么?”
杨咏晴疑惑地问,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扛水泥还能干些什么。
“比如说当个助理,或者是看个帐,哦,记得你速算不错,也许可以记一记账务之类的……轻松活儿……”
“那当然好了!可我何德何能,这样的轻松活儿凭什么落在我头上?”
她眨眨眼睛,认真地看向刘厂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给我这样的好工作,要让我付出什么条件。
面上虽神色不动,刘致和暗里却对她更加赞赏有加,“小小年纪,冰雪聪明,不为诱惑冲昏头脑,懂得权衡利弊。”
当下他心里酝酿的想法更坚定了。
“也许什么都不为,只单纯地想帮一帮你,如此,而已。”
刘致和停下来,看着杨咏晴,一字一句地说,这下轮到她傻眼了。
离厂子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厂门口杆子上挂着的白炽灯照出来的亮光将四周照得清楚,刘致和忽然身体站直,双手用力揉搓脸颊,片刻后,脸上重现往日那般克制冷漠的神色,眼睛也像块寒冰一样,毫无温度可言。
俨然变身术一般。
杨咏晴眼睁睁看着刘致和的转变,她甚至还维持着搀扶的动作未来得及收回。
可人家哪还需要人扶,他脚步沉稳,神色清醒,还有半分酒鬼的样子!
“你,你……你到底醉没醉?”
看着刘致和离去,杨咏晴伸手指向他,一着急话说得结巴。
刘致和停下脚步,微微转身,白炽灯的光打在他身上,杨咏晴见他脸上浮现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那么多混蛋想让我死,我怎么能如他们的意?醉不醉的,得分对谁。”
刘致和看着杨咏晴,轻声缓语,“不过,我得谢谢你,你又一次……帮了我。”
“唔……”
看着杨咏晴对这话疑惑不解的样子,刘致和知道她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是谁。他轻轻笑开了,转身本欲离去,并不打算解释,不过,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用手揽住杨咏晴的后脑勺,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问:“想起来了吗?”
电光火石间,杨咏晴想起在杨庄村的两次额头相撞之事,她愕然抬头,盯着刘致和,“啊,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