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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盛夏的闷热不止属于白天,接近八点的足球场上似乎仍没有把聚集了一天的热量消耗殆尽,我们已经踢了两个小时的球,早就汗流浃背。

      雷子一脚抽射,足球滑过漂亮的弧线直冲我面门,我还在犹豫是直面迎接还是快速躲开时,老三已经将我推开,跳起身用胸膛缓冲了足球的力道。我微皱了眉,想要抗议老三的多此一举,雷子已经快速跑了过来给了老三一拳,然后又揽了老三的肩膀,像以往一样打趣他:“至于吗老三,小枫的脸就那么娇贵?”我收了球,没搭理他们,追上已经向足球场外走去的同伴。

      这似乎已经成了每次聚会的必演节目,雷子孜孜不倦地用“挑衅”我的方式捉弄老三,但老三在拥有了腹肌后似乎就丢失了脑子,每次必然上当,且从不长教训。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了这,就收了那。

      足球场四周暖黄的灯光陆续亮起,并快速被飞虫包围。五个刚刚迈入成年行列的青年被灯光拉长了身影,笑声渐渐远离了空旷的球场。

      这是一场告别仪式,用一场热汗淋漓地比赛。告别高中,迎接大学;告别少年,迎接青年。青年,我很喜欢这个称谓,那意味着我们即将书写人生最为灿烂的诗篇,令人眼花缭乱,但多姿多彩。我回头又看了一眼足球场,不管是盛夏,还是寒冬,我们已经在这里踢了八年球。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各奔西东,以青年的身份。

      我没有选择离开,大学仍留在北京,只是离家远了些,从东五环到西北五环,来回好似也跨了市。同样没有离开北京的还有老三,他如愿以偿地去了体校,离我的学校仅有两站地铁的距离。在填完志愿后,雷子仍然没有忘记捉弄老三:“看好小枫哦。”那语气……

      那天晚上,我们离开足球场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定了KTV包间,要了几箱啤酒。既然是告别和迎接,总要做点不一样的,就像爸爸说要在我成年时把我灌醉一样,似乎不喝一场酒,我门仍然还只是男孩儿,不是男人。

      那天晚上,我们似乎都喝醉了,十八岁,似乎有了喝醉的资格。

      是啊,十八岁,那似乎是一条分界线,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都不行,它意味着那些曾经属于成年人,而对我们关闭的禁忌大门统统打开了。那天晚上,我们用最幼稚的方式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成年人的旅程。喝酒啊,雷子将手臂分别搭在我和老三肩上,今晚不醉不归。

      我们的确喝醉了,不然雷子在给我倒酒的时候老三也不会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再次给了雷子捉弄他的机会。

      雷子锤了老三硬邦邦的腹肌,嘲笑他有了一副臭皮囊还不知足,还恬不知耻地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什么好处都想沾。林文谦,小枫要是个姑娘,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娶回家?他揶揄老三的话因为酒精的刺激变得直白而大胆。

      KTV包厢里的灯光晃得我头晕目眩,耳边不成调的怒吼又让大脑一片馄饨,老三有限的脑容量显然也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看着雷子,第一次挑衅地回了四个字,不可以吗?

      “要是小枫愿意,他不是姑娘我也可以娶回家。”

      老三攸地将目光转过来,直视着我的眼睛,脸上笑意盈盈。

      灯光的确晃得厉害,不然我怎么能从老三玩笑般的话语中看到他眼中的小心翼翼,那应该是晃动的灯光刻意制造的假象,你看,他的笑脸并没有几分认真。我不应该被那假象欺骗,于是我在短暂地紧张后迅速调整情绪,像雷子一样锤了他一拳,并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那天晚上老三的确从我身边滚开了,他和雷子窝在沙发一脚,拼命将彼此灌得更醉。

      刚刚跨入十八岁的我们,尽管摩拳擦掌,但还是没有能力面对扑面而来的成人世界丢过来的太多难题,试探与躲避成了我们的保护伞。可那保护伞有用,至少在凌晨的街头,五个东倒西歪的刚刚出炉的青年仍然是勾肩搭背地一路晃到家,就像过去八年一样。

      但我还是在凌晨惊醒了,梦里那个声音太过清晰,彻底终结了我保持了十八年的良好睡眠历史。“可以吗,小枫?把你娶回家。”那个声音说。我不知道那个声音来自谁,是老三?或许别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被影响了,有些蠢蠢欲动正在心底发生。

      我慌里慌张地打开衣橱,在最底层找出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那封信,然后铺开信纸,找到那句我最在意的话:你知道,人这一辈子只能把一个人的名字刻在心里。

      我清楚地感觉到,这句话在心底扎根了。我的成年之旅来的真是猝不及防,那场不醉不归的酒好似连前菜的分量都不够,但它却起到了开场的作用。我在等着正餐上桌,甚至有些迫切。

      不过,那个人会是老三吗?我试着把林文谦的名字放进心里,但不光是我的心,包括我的身体都迅速拒绝了这一鲁莽的举动。我曾经畅想的画面不是这样的,我不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走在马路外侧、拧开水瓶盖再把水递过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相反。

      这是正确的逻辑不是吗?

      两天后,我收拾了行李,连同那封信一起放进了行李箱,然后背上大提琴,坐上了飞往那座海滨小镇的航班。

      老三在机场再次跟我确认,山地车帮我托运到南京,五天后他们出发,再过十五日后我们南京集合。我点了点头,并像以往一样锤了下他的肩膀,然后便匆匆离开。

      是的,我是匆忙离开的,我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即使所有人,包括老三都和往常并无二致,或许那只是酒后的一个玩笑,醒来后在所有人那里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你打开记忆的抽屉,那里空空如也。但它却并不是真的没有发生过,擦掉蒙在抽屉上的灰尘,我还是看到了它试图在我心里刻下的印记,而我是欢迎它的存在的。

      我渴望爱情,十四岁我一个人在家闲逛,偶然间发现被爸爸藏在抽屉最底层的那封信时,我便开始向往爱情,尽管那封信的内容让我感到沮丧,但那句话却像黑夜里隐藏在海上的那座灯塔一样,在夜深人静时向我频频招手,诱惑我向它靠近。

      不过,那个人绝对不是林文谦,尽管在以后的四年大学时光里,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站地铁那么远,用山地车丈量甚至都不需要十分钟,但我知道我的心和那段距离隔着万重山水,而我并不情愿踏过那么多的阻隔。

      我在等着有一天,有一个人的名字会让我心甘情愿地刻在心里。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或许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没有人有耐心等着事情慢慢发生;也或许,那声音太招摇,那双眼睛又太过耀眼,连时间都要给它们让路。不过最开始我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还不知道一切已经开始发生了。所有的都在慢慢酝酿,等着有一天揭开面纱。

      “好久不见,还好吗澜姐?”

      我最先听到的就是这句话,那声音似乎出自于一个自大狂之口,自信,张扬,不懂得含蓄,甚至带着点轻佻,好像对面来的是个陌生人,他也能发出同样的语调。最主要的是他那张扬的声音打破了我已经习以为常并马上就要成为习惯的宁静。在那声音之前,我正在看邻居家的小狗一圈一圈地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好似时间不停,生命不止,转圈就不会终结。无聊正让我沉溺其中,那突兀的声音便结束了一切。

      是的,那声音就来自秦泽,那个讨人厌的美国佬。当然,听到声音时我还不知道他以后会叫美国佬。

      我是在来到小镇的第三天见到秦泽的,小姨说客人今天来,所以她特意请了一天假,以免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那天和前两天一样,下午三点的小镇一角安静沉闷,和海湾另一侧沙滩上的人潮汹涌形成鲜明对比。小姨在和隔壁的杨阿姨聊天,而我在看小狗转圈,一切都很美好,尽管热浪一阵一阵袭来。

      两辆出租车的出现并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如果不是那个人身形过于挺拔,声音过于夸张。

      秦泽第一个从出租车里钻出来,那双鞋刚踩在地上便快速向前移动,鼓胀的书包斜跨在肩上,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宽松白体恤和黑色运动短裤,只有那张脸,从刚刚进入你的视线开始,便明亮的让沉闷的空气都不由得跟着颤抖起来。我真怀疑,他穿得那么普通,就是为了突出那张脸。

      是的,我是说空气,而不是说我的心。正如前面所说,他更像一个讨厌鬼,谁会对刚刚见面的讨厌鬼动心,除非已经病入膏肓。

      他一走过来便把书包丢在了我身上,眼睛看向的却是小姨,然后叫她澜姐,并和他口中的澜姐来了一个夸张的拥抱。再然后便“目中无人”地和“澜姐”抱怨天气太炎热了,他都要晒化了。

      呵,如果真晒化了,怎么还能那么招摇。

      终于结束了千篇一律的客套后他将目光转到我身上,并从我手中接过书包,然后道了声谢。“谢了。”他说。语气那么随意,看不出一点的真心实意和并没有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强迫别人帮忙而表现出的一点点歉意,就像所有的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然后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忽然瞪大了眼睛,语气更显夸张。“枫哥儿?”随之他又快速转过头看向小姨,是不是那个忧郁的小朋友,四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孩?

      不过,他没有等小姨回答,便又快速看向我。

      “小朋友长高了,那时才到我这里吧?”他用手掌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挪到了他的鼻翼处,“现在到这了。”

      我很不喜欢他这段自导自演,更不喜欢他叫我小朋友,还有那句“枫哥儿”,刻意模仿的儿化音带着怪味豆的味道,像是外地口音和外国口音的混合物,让这一新语种滑稽又搞笑。但我更讨厌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调侃,好像我们已经熟稔到像雷子和老三之间的关系一样。

      “再多吃点饭,明年就长得和我一样高了。”他仍然在笑,眼睛里的意味不变。

      我忽然感到一股愤怒,“我已经成年了,不会再长高。”我没好气地跟他说。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就像他叫“澜姐”,而我却叫“小姨”一样,我们分属不同阵营?

      “好,成年人。”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又看向小姨,耸了耸肩:“他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他那时还小,对大人不感兴趣。再说,你又没待多久。”小姨同样笑着说,看向我的目光竟然和他如出一辙。他们竟然同仇敌忾,我也有点生小姨的气了。

      然后他终于从我的身上移走了目光,并把还在身后整理行李的同伴招呼了过来。和他同行的有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一一和小姨还有我打招呼,然后我们分摊了行李,向身后属于小姨的大房子走去。

      房间很快分好,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小姨的卧室以及书房,已经没有可使用的空房间。二楼有四个房间,都空着,三楼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也空着。作为捷足先登者,我已经占据了这栋房子最宽敞、视野也最好的房间,并且也没有对所谓的客人谦让的打算。所以只能有一个人和我共享三楼,但我不会让出我的房间。

      我其实希望那个叫做范子由的家伙过来,尽管在刚刚上楼的时候他也很自然地揽了我的肩膀,但我并没有排斥。就像我和雷子、老三勾肩搭背一样,我并不反感那个话同样很多的范子由向我表达的友好。我在快速地建立阵营,拉拢“自己人”,将秦泽排除在外。

      是的,我幼稚地画了一条线,谁都可以,唯独秦泽不能跨越。

      不过,那家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在我开口之前他就已经作了安排。“你们四个住二楼吧,我和枫哥儿熟,陪他住三楼。”他说。

      然后在我想要摆出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之前,他又不怀好意地补充了一句:“我猜,他肯定霸占了那间超级海景房,然后留给了我一间小房间。”

      哈,谁和你熟!呵,既然知道,又何必来三楼受苦!

      他没理会我脸上终于摆好的明晃晃的拒绝,再次把书包丢给了我。

      “走吧,枫哥儿。”他用他那怪味豆的强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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