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48】 ...
-
裴舒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毕竟在这之前,楚酒面对裴舒望,总是一副苦大仇深、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如今,竟会坦率地向他道谢、邀他同游。
裴舒望一时难以置信,或者说,受宠若惊。
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但是,楚酒的话,他听进去了,因为没过多久,裴舒望便带着楚酒,一起去参加晚宴。
红鹤公馆的晚宴。
放眼望去,大厅中的浮雕廊柱、水晶吊灯,与宾客身上的珠宝首饰、奢牌腕表,谁更璀璨夺目,竟一时分辨不出。更别提那镶金的烛台,发出熔熔的暖金色火光,将一旁盛放的伯里兹玫瑰映衬得愈发娇艳欲滴、姿态妖娆。
楚酒一身乳白色抹胸长裙,露出柔韧的肩颈线条,没有多余的矫饰,只有一对南珠坠在耳上,宛如一只优雅的白天鹅。挽发,简洁的黄金发钗,与缎面长裙上的暗金色提花呼应,贵不可言。
她双手戴着齐肘的丝绒白手套,攀着裴舒望的臂,弯曲着的、姿态闲散自如的手臂,但仍有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持重,包裹在黑西之下,线条内敛,却暗藏着勃发的力量,凛然生威。
无人如楚酒这般,将素白的衣裙穿得如此贵气斐然,亦无人如裴舒望这般,将纯黑的西装穿得如此气场巍然。
手工皮鞋踏在磨光的地板,不疾不徐,韵律严整。
大厅里演奏着经典的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乐音流淌,曼妙醉人,回荡在整个空间,衬得他们的出场极静,近乎悄然无声。
而欢场上纵情声色的男女,却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投来各色目光。
那是怎样如诗如画的一对璧人啊……
乐声还在继续,时间却如同停止了般。
仍旧是权贵云集、星光熠熠,不同的,是楚酒的心境,以及人们看她的眼光。
从前,在权贵们眼中,楚酒就是一块送上门的肥肉,吃与不吃,全凭自己心情。
但是现在,楚酒是裴舒望捧起来的艺人,如今风头正盛、炙手可热。换句话说,楚酒是裴氏传媒的门面。
凭借裴舒望在商圈的地位,旁人就不敢对楚酒动什么心思。
“怎么都不跳了?”楚酒笑意盈盈,伸手勾住裴舒望的肩,“我们继续。”
裴舒望眼风一动,眉峰微挑,抬手扶住楚酒后腰,一掌刚好。
他一用力,楚酒下意识挺身,刚好进入一个鼓点。交缠的手臂顺势交握双手,跟随节奏律动。
楚酒有些意外。
他们之前从未跳过一支舞,这是第一次,却异常融洽。每个舞步都游刃有余,每个动作都彼此相合,像是已经共舞过无数次,形成肌肉记忆。
溶于骨血的默契。
音乐进行到舒缓的部分,裴舒望搭在楚酒后腰的手微微用力,拉进彼此的距离,低柔的声线响在耳畔,与小提琴优雅的音色融为一体:“这部电影,你看过几遍?”
楚酒裸色的唇微抿,唇角微勾,似玫瑰含露:“一遍。”
他没有说,她也没问,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闻香识女人》。
裴舒望垂眸,目光温柔,有些欣赏的意味,牵起她的手:“看来你的记性、身体协调性都很好,很有舞蹈天赋。”
“你早该知道的吧?”楚酒顺势转了个圈,回身,指尖点在裴舒望胸口。
《月出天山》里,画屏那红袖一舞。
男人眉眼微弯,如晨曦融雪,语带笑意:“你确定是舞蹈,而不是武打天赋?”
“什么?”楚酒纤眉微扬,意识到他在调侃自己,咬唇捶了他一下。
裴舒望低笑了声,搂住她,又松开。
彼此依偎,又分离。
像在演一出猫鼠游戏,轮流扮演着猎人与猎物。
直至楚酒倦了,一个旋转,逃离裴舒望的包围圈,顺势揽住身旁一位富商。
温香软玉猝然入怀,富商先是心一跳,接着无措地看向裴舒望。
他已人近中年,商场上虽不至呼风唤雨,但也有一定地位,眼下竟然畏惧起裴舒望一个小辈,属实吊诡,却也无可奈何。
裴舒望不表态,只是瞧着楚酒,好奇她要做什么。
楚酒舞步不停,身姿婀娜:“愣着做什么?跳舞。”
富商也是要面子的,不愿被两个年轻人玩弄于鼓掌,本能地回应起来,试图掌握主动权:“楚小姐,久仰大名。能与你共舞,乃我穆某人之大幸。受宠若惊之下,一时忘了形,楚小姐别见怪。”
“穆董贵人多忘事,您见过我的。”楚酒眼里藏钩,“您写信给我,请我同去鉴赏古董,还说将瓷器上的青花纹样绣成旗袍,穿在我身上定然好看,忘了?”
此言非虚,就发生在上次楚酒来此,一曲《卿卿我我》过后的那段时间。
女子嗓音清淡,不带谄媚,亦不带奚落,平静地陈述事实,传进裴舒望耳朵。
他冷笑一声,森然生寒。
穆董霎时尴尬至极:“楚小姐说笑了……”
“穆董也是说笑吗?”楚酒笑道,“您是古玩的行家,家中藏品无数,我亦神往已久。之前的邀请,还作数吗?”
穆董浸淫商场多年,早打磨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此时此刻,楚酒这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熟稔于心的舞步也迟滞了。
“很难回答吗?”楚酒低声埋怨,翘起小腿,细高跟踩了下他的鞋面。
一股寒意,顺着脚面爬满全身,背后是裴舒望的视线,如芒刺身,穆董无比后悔被美色所迷,靠近这个危险的女人,无端招致如此窘境,只得陪笑道:“当然作数,我穆某人一向言而有信。等裴总还有楚小姐得空,务必赏光来我寒舍一游。”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楚酒转身前睨他一眼,蝴蝶似的扑扑翅膀飞走了,落在一旁的陆熙肩头,“陆少近来可好?”
陆熙喝了一肚子花酒,以为眼前出现幻觉,用力眨眼:“楚、楚楚……”
楚酒见状,摇头哂笑:“醒醒酒吧!”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在他肩上一拍,陆熙就如陀螺一般,被她拎着转了几个圈。
身边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陆熙酒醒了大半,终于意识到楚酒是真实的,微醺的目光发痴,黏在楚酒脸上:“楚楚小姐,我最近新得了条钻石项链,戴在你脖子上,绝对好看!我……”
“是我戴项链好看,不是项链戴我脖子上好看。”楚酒又是一掌,把陆熙推出去十步远,继续与其他权贵攀谈。
裴舒望静立一旁,若有所思。
良久,待楚酒结束一场寒暄,裴舒望走到她身后:“你玩得倒开心。”
“托裴总的福,自然很开心。”楚酒看向裴舒望,收起商业假笑,“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玩个尽兴了。”
“真正好玩的,还在后头。”
“哦?”楚酒兴味盎然,“什么好玩的?”
商人从来无利不起早,上次出席红鹤公馆,是为了和陆冉洽谈创立娱乐公司的事宜,这一次,绝对不止跳舞这么简单。
“一出好戏。”裴舒望伸出手。
楚酒想了想,挽上他的手臂。
顺着螺旋阶梯,来到二楼围栏旁的角落。
此处视角极佳,俯瞰楼下的衣香鬓影,甚至他们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在此小憩片刻。”裴舒望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在楚酒耳后,“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一起看了。”
“哦。”楚酒淡淡吐了口气,心中滋味莫名,好像如释重负,又像若有所失,“你要去做什么?”
裴舒望抬手瞄一眼腕表:“推动剧情。”
楚酒莫名被戳中笑点:“那,祝你顺利。”
裴舒望略一颔首,转身离去。
楚酒目光始终追随,见他背影往高层去了,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去进行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鄙夷地勾勾唇。
她靠在栏杆上,垂眸望着大厅中逢场作戏的男女。
都是些庸俗老套的戏码,有什么好看的?
楚酒兴致缺缺地摇头,那缕碎发又垂落下来,眉宇间笼上一层倦意,勾出一帧慵懒的侧影。
美人凭栏,作壁上观的看客成了风景,人们向她投来或垂涎、或艳羡的目光,但无人敢来叨扰。
除了某位蓄谋已久之人。
“好久不见,楚楚小姐。”邵承野径直走到她身旁,湿黏黏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哟,邵二公子。”楚酒转身,倚在金漆的栏杆上。
邵承野凉凉地勾起唇:“楚小姐一个人啊,裴总怎么不在?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哈哈哈哈……”楚酒低眉,摇头笑笑,“邵二公子可真幽默。您那些手腕,甚至动不得我分毫,还用得着他老人家出马吗,您说是吧?”
邵承野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站得不远不近。邵承野朝他们送去一个眼神,其中一个保镖悄然退下。
邵承野见状,笑了一声:“楚楚,你就是太冲动,太年轻气盛。我大不了你多少岁,但还是想劝你一句,事别做太绝,话别说太满。给自己留点余地,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风水轮流转啊!”
“二公子说得是。”楚酒点头,一副听劝的模样,随即皱起眉,涌上愁绪,楚楚可怜,“可惜我只是个小人物,这风水再怎么转,也转不到我身上。”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谦虚的。”邵承野笑说,“你现在可是红透半边天喽,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楚酒语气冷下来:“表面风光,背后……”
这时,西装革履的侍者端着红酒经过,见到二人在此相谈,停下脚步,礼貌问候:“邵二公子,楚小姐,要来一杯吗?”
“佳人自当配美酒。”邵承野笑着,手指随意地勾起一杯,举到楚酒面前,“边喝边说?”
“……”楚酒盯着那杯中之物,顿了顿,给自己壮胆似的,结果酒杯一饮而尽,“邵二公子,我之前冒犯过你,都是出于一时意气,咳咳咳……再后来,我跟了裴舒望,更是身不由己咳咳咳咳……”
“哎呀,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邵承野去拍她的背,低眉凝视她的脸色,目光邪谲,“我们到屋里说,好不好?”
楚酒被酒精呛得脸红透,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