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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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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楚酒承诺道。
“乖。”
下意识地,裴舒望抬手,想抱抱她。
指间堪堪触到她的背,楚酒猛然一抖,细眉紧蹙。
裴舒望眸色一黯:“伤到了吗?”
“嗯。”为了避开触碰,楚酒向前微微探身,贴近他的胸膛,嗓音轻细、发颤,“疼。”
裴舒望便移开手掌,转而握住她的手:“我们不看电影了,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楚酒没有反对。
她的心思,确也不在电影上了。
回到劳斯莱斯,两人一起坐进后座。
楚酒背对着他,脱掉西装外套,纤薄的肩胛骨处,一块杏子大小的淤青。
裴舒望无声地一叹,眉心蹙起浅浅的丘壑。
“别动。”他打开医药箱,取出外伤喷雾,喷在楚酒患处,又将冰袋轻轻贴在那块皮肤。
楚酒没防备,一个激灵:“凉!”
这一打颤不要紧,连衣裙的细肩带自肩头滑落,伶仃地坠在手臂外缘。
只是一个细节而已,裴舒望看在眼中,无端地心跳空拍,像被抽走了魂,身上某处不合时宜地一紧。
裴舒望闭上眼睛,缓缓吐了口气。
……想死。
楚酒浑然不知,只觉得后背冷嗖嗖的,侧过脸,垂眸道:“不用冰敷了,太冷,不舒服。”
“好。”裴舒望从善如流,默不作声地整理用具。
楚酒想穿上外套,奈何伸臂牵拉到伤处,又是一阵酸痛难忍。
“帮我一下。”楚酒斜眼瞧他,目光中因那求助之色,多了些亲近的意味,“一动就疼。”
“……好。”裴舒望牵着西装衣领,正想披在楚酒肩头,瞧见那垂落的肩带,心里别扭。
他向来眼里揉不得沙,理所应当,进行了一次力所能及的拨乱反正。
指腹干燥灼热,擦过细白微冷的皮肤,酥痒感如同微小电流,直直流窜到头皮,楚酒才意识到自己肩带掉了。
处理伤口嘛,难免的。
她心里没什么波澜,披上外套,习惯性地道:“谢谢。”
裴舒望颔首示意,面色古井无波。
才有了几分人气,眨眼功夫,又冷硬起来。
楚酒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车窗被敲响。
裴舒望打开车门,小艾笑容满面,大包小包的东西捧进来:“楚楚姐姐!裴总,东西我都买来啦!”
楚酒下意识去接:“什么东西?”
她的疑惑刚刚产生,便闻到一丝熟悉的香气。
烤串,果切,还有章鱼小丸子。
热乎乎,香喷喷。
楚酒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小艾,后者扬起笑脸:“楚楚姐姐,这些还够吃吧?”
“……够。”楚酒眼眶一酸,视线虚焦。
从来没有人,这样细心地,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样迅速地,把她想要的捧到跟前。
楚酒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很情绪化。
意识到自己发呆太久,楚酒连忙抽出一根烤串,撕下一块肉,大口咀嚼。
和着倒灌的泪,味道有些发酸。
楚酒眨眨眼,朝小艾一笑:“一起吃啊?”
“唔……”小艾看向裴舒望。
后者点头表示默许。
两个女孩一起大快朵颐。
楚酒拎起一串,递给裴舒望:“你也尝尝?”
裴舒望拒绝:“我不饿。”
楚酒没再强求:不吃正好,归我了。
吃完烤串,然后是章鱼小丸子。
楚酒用竹签叉起一颗,一口咬住,一侧脸颊鼓起,嘴唇也嘟嘟的,和往常不同的娇憨模样。
裴舒望不自觉地瞧了一会,回过神来,移开眼神看向窗外。
可是身旁窸窸窣窣的进食声,又令他不自觉地不时扫过目光,随后刻意移开,如此反复。
小艾大大高估了楚酒的食量,她们两个人都没吃完,剩了两颗丸子。
这时候,楚酒才想起,上次来这里时,裴舒望就对它求而不得来着。
那么这一次,我不如就成人之美?楚酒心想。
“好浪费哦。”她故意说给他听,无意识地,用竹签戳着小丸子上的鱿鱼屑。
裴舒望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楚酒这才意识到,竹签只有一根,被自己吃过,又在剩下的小丸子上戳来戳去的……裴舒望脑子进水了才会吃。
她耸了耸肩,举起纸盒正要丢掉,被一只手接了过去。
“我帮你解决就好,不要有心理负担。”裴舒望捏着楚酒用过的那根竹签,叉起一颗尚温热的小丸子,送入口中。
楚酒一时怔愣,目不转睛地盯着竹签的尖端。
上面残留着她的口红印。
裴舒望毫无知觉般送入自己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楚酒感到难以置信。
“好吃吗?”她问。
裴舒望吃相优雅,仿佛品尝的不是什么街边小吃,而是米其林餐厅的珍馐美馔。
在他三十余年的人生中,几乎从未吃过路边摊。哪怕曾经有过逃学旷课、偷跑去剧院的经历,经过街边的小吃摊位时,也习惯性地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而街边小吃又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东西,分享的快乐要大过独自品尝,是以当下共享美食的意趣,远大于食物本身带来的味觉享受,令裴舒望有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可感的愉悦。
“好吃。”裴舒望在楚酒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接受到他肯定的信号,楚酒心情也变得轻快,一些细碎而无意义的家常话也跟着跑了出来:“这个章鱼小丸子,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可期待了,以为是鱼丸一样的口感,没想到是面糊糊的一团,说实话,有点失望。”
裴舒望抿着的唇角勾了一下,口中继续品尝这“面糊糊的一团”。
楚酒打开果切的塑料盒,用里面的透明叉子取食切好的菠萝块,一面道:“但它就像有魔法一样,吃了一次还想吃,吃着吃着,就觉得好吃了……”
以往总能迅速给出回应的小艾,竟然一直沉默。
楚酒微疑,向她看去,小艾眼睛瞪得像铜铃,钉在裴舒望脸上。
楚酒于是又看向他,后者正在吃最后一颗小丸子,吃相依旧沉着优雅、无懈可击。
“怎么了?”楚酒问小艾。
“裴、裴总……”小艾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语无伦次道,“裴总从来不吃外面陌生人做的的东西,尤其是路边摊!”
楚酒一愣,再次看向裴舒望。
后者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也冷冷的。
好嘛,又结冰了。
小艾马上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道:“裴、裴总,要回家吗?我去开车!”
裴舒望默认。
小艾跳下后座,进入驾驶舱。
“你会开车了?”楚酒惊讶。
“是呀!”小艾握着方向盘,自豪,“成年第一件事,就是去学开车!”
“厉害!”楚酒笑道,“什么时候学的?”
“就跟你出去拍戏之前,还有拍戏的间隙。”
楚酒回忆一番,自从跟裴舒望签约,她几乎都是连轴转。一部戏杀青后,几乎是无缝衔接下一部,休息时间很短,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小艾竟然利用这些空隙,学到了驾照。
“小艾,你真的很厉害。”楚酒说。
“嘿嘿……”小艾难为情地笑了。
她车技很稳,速度不快,尤其对楚酒、裴舒望这种飙车党,简直是龟速,但她开得很稳,适合他们饱餐后的状态。
车子顺着山道蜿蜒而上,像个巨大的摇篮,楚酒困意再度袭来。
头脑昏沉,重心不稳,东倒西歪、找不到支点。
终于在某处靠了岸。
肩头无端一沉。
裴舒望侧过脸,视角所限,只能看到楚酒的发顶,和俏丽的鼻尖。
心脏怦然一动,随即越跳越快,就像海边伫立许久的人,静谧到与礁石融为一体,直到一只海鸟落在肩上,于是有了活着的实感。
然而,即便内心卷起千层浪,身体,却愈发不敢妄动了。
车子驶入裴宅。
“楚楚姐姐,我们到啦!”小艾无知无觉地报告,抬眸,在后视镜里对上老板警告的视线。
裴舒望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车厢内灯光幽微,衬得他眸色极冷,如同深海中的暗礁。
小艾吓得闭嘴,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都进入静音模式,小心又轻缓。
她从驾驶舱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发现裴舒望纹丝不动,似乎在克制着呼吸的幅度,顿时有点想笑。
但是她绝对不敢发笑,保持静音模式,用口型询问:“裴总,怎么办?”
裴舒望朝她挥挥手。
小艾愣了一秒,迟疑着后退两步。
裴舒望一手托住楚酒的背部,一手勾住她的膝弯,稍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长腿一跨,迈出车门,向房中走去。
小艾连忙小跑着跟上。
回到楚酒的房间。
她这一去,又是几个月,屋内始终陈设如新,一尘不染。
裴舒望把人搁床上,小艾帮着他,给楚酒盖好被子。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楚酒浅浅的呼吸。
裴舒望坐在床边,身形岿然不动,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艾拿不准该怎么办。
楚酒不习惯被服侍照料,按她平常的习惯,这时候小艾可以离开,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然而眼下,裴舒望还在这里,小艾肯定走不了了。
但是,小艾总觉得自己杵这里,很多余似的。
终于,裴舒望从楚酒脸上移开视线,看向小艾。
小艾在他眼中读出“你可以走了”的指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可她记挂着楚酒的状态,不自觉地一步三回头,一不留神,肩膀撞在门板上,“铿”的一声。
小艾吃痛地抖了一下,心道不好,下意识看向老板。
裴舒望没往这看,也没说什么,只是捏着被角的手指收紧了。
房间里没开空调,小艾却感觉气温骤降十摄氏度,忙不迭离开了。
楚酒听到动静,长睫一颤,缓缓掀起眼皮。
屋里没开灯,仅凭玻璃窗透出的月光照明。裴舒望仍是如旧,一幅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但一双眼睛,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月照潭心,深浅不知。
楚酒屈了下肘,意图起身。
再次牵拉到伤口之前,裴舒望大手罩在她肩背部,帮她借力:“你累了,早休息吧。”
“卸了妆就睡。”楚酒抬手揉揉眼角,鼻音朦朦胧胧,“你呢?”
裴舒望一怔。
你竟然……关心我?
男人压着嗓子,低咳了声:“我还有工作。”
“好吧,你也别太晚了。”楚酒掀开被子,吊带裙皱了,裹不住双腿,黑暗中白得像花枝上的雪条,晃人眼睛。
“我知道。”裴舒望扭过头,站起身,“晚安,阿酒……”
他该走了。
然而下一秒,裴舒望没能迈出一步。
楚酒抓住了他的手。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楚酒仰起脸,歪头瞧着他,弯唇笑了,“下次有什么好玩的,也带上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