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溺酒》余呓

35、【35】

　　陆冉说的“秀”，指的是世界顶级奢侈品牌劳伦斯举办的盛夏系列高定大秀。

　　届时，数不清的权贵、富商均会到场，名流云集，星光熠熠，素来是唐京一大盛事。

　　化妆间内，楚酒手指在iPad上滑动，浏览着公司为她制定的几套造型。

　　其中一套，是芭蕾风抹胸裙，通身坠满黑色羽毛，设计灵感源自《黑天鹅》，神秘优雅，加强了上次《绝笔》见面会时的“暗黑萝莉”人设。

　　另一套，红色高开叉吊带裙，明媚港风，致敬邱淑贞在《赌神2》中的经典一幕，也呼应了楚酒在《月出天山》里的红衣花魁造型。

　　显而易见，每一套都是热搜预定。

　　楚酒难以抉择，翻看着其他几套礼服，视线忽然一顿。

　　那是一条吊带透视裙，网纱质地，缀满细碎的白水晶亮片。深V、开叉、露背的设计，一概没有，简单的挂脖款式，亮点全在纺织工艺上。

　　楚酒一下子被吸引，盯着看了好久。

　　安然注意到了，提醒她：“楚楚，这条裙子可厉害了，全透明，还是浅色，身体线条看得一清二楚，自从它问世起，就没人敢穿。”

　　“没人敢穿？”方才尚在犹豫，现在，楚酒果断拿定主意，“那不是正好吗？不会撞衫了。”

　　安然瞪大眼睛：“楚楚，你认真的？”

　　楚酒“嗯”了声。

　　“楚楚，你三思啊！”安然劝道，“你现在因为‘陪-睡’饱受非议，再穿得这么暴露，你不怕网友骂你吗？”

　　“他们骂来骂去，无非都是那么几句。”楚酒淡淡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点新词没有。”

　　“你……”安然跟她待过一个剧组，了解楚酒的脾气，她决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只好使出缓兵之计，“我先请示一下裴总。”

　　楚酒抬眼看她：“安安。”

　　眼神直勾勾的，不带感情、不容转圜。

　　安然竟有点心虚：“怎、怎么？”

　　“你是造型师，你告诉我，我穿这条裙子，会好看吗？”

　　安然坦诚道：“楚楚，这条裙子你穿，绝美。”

　　“那你为何还要请示旁人？”楚酒盯着她，“你作为造型师的追求和操守呢？”

　　安然的中二之魂瞬间被点燃，登时将裴舒望的威压抛诸脑后：“好，楚楚，我给你化妆！”

　　·

　　晚宴设在唐京中心的卡特皇宫酒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如同巴洛克中古宫廷，比起红鹤公馆，档次高了十倍不止。

　　红毯之上，各路明星争奇斗艳、光芒无限。

　　在这里，美貌并非稀缺资源，帅哥美女如同过江之鲫，快门声不断响起，久而久之，竟然有些疲劳。

　　直到此刻，众人蓦然眼前一亮。

　　田蜜一身雪青色仙女裙，笑意盈盈，步步生姿。

　　第一次走红毯，面对机关枪般扫射而来的镜头，她举止间有些拘谨、生涩，却因此多了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将这条高定礼裙演绎得恰如其分。

　　实时直播间内，网友好评如潮：

　　[这位小姐姐是谁呀？]

　　[好漂亮！]

　　[我家小蜜人美不火，大家多多担待～]

　　观众的兴趣重新燃起，目光不约而同投向红毯，期待着还有怎样的惊喜。

　　下一秒，楚酒登场，给全场投放一枚重磅炸弹。

　　中长发，裸唇妆，珍珠耳环，透视纱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身的碎钻、水晶，看似杂乱，上身后却形成流畅的线条，走动起来，如同银河在她身上流淌而过，勾勒出傲人的胴体。

　　她瘦，但不柴，反倒因经久、扎实的武打、舞蹈训练，养出一身坚韧利落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每走一步，都散发着野草般烧不尽的生命力。

　　当然，该有肉的地方仍然丰满，纱裙薄透贴身，看得一清二楚。

　　可楚酒身上一丝局促都无，更无谄媚讨好之意，坦然回视一双双直愣愣的眼光，像在说着：看吧。

　　让你看个够，又能把我怎么样了？

　　一众名流、明星、记者，俱是惊愕无已。

　　该如何形容她的样子？

　　并非大五官、攻击性的艳丽，妆容更是毫不起眼，却恰巧突出了她的原生状态。

　　说她色淡，偏叫人难以忽视。说她性感，偏叫人生不出丝毫邪念，反倒能够专注于她本身的美。

　　人们心无旁骛地、俗气透顶地欣赏她的皮囊，却又同时忘了俗，什么“倒贴顶流”、“陪-睡导演”、“殴打素人”的黑料，全都抛诸脑后。

　　比起“尤物”，“美神”一词，与楚酒更为贴切。

　　贵宾席上，一位西装革履、银发蓝眼的欧籍富商缓缓起身，兀自鼓起掌来。

　　他已然年岁不低，望向楚酒的眼中，却澄澈一片、毫无杂质，只有对东方女子发自内心的欣赏、赞美、甚至尊敬，哪怕自己是第一次遇见楚酒，对她的“恶劣”的人品毫不知情。

　　可正是这份毫不知情，让他的欣赏更加纯粹可信。

　　他是劳伦斯品牌创始人，本次大秀的主办方。

　　众人见他如此，纷纷效仿、起身鼓掌，一时间掌声如潮，几乎将楚酒吞没，又似将她簇拥而起，推上云端。

　　巨大的浪潮中，尊贵如裴舒望，也只是一簇不起眼的水花而已。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楚酒身上，唇边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鼓掌。

　　林特助早看呆了，一动不动。

　　裴舒望瞥他一眼：“好看吗？”

　　“好、好看！”林特助下意识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不对，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楚小姐真美，这条裙子功不可没！裴总，您眼光真好！”

　　“不是我的眼光”裴舒望淡笑，“造型师，可以解雇了。”

　　林特助猛抬头，满眼不可置信：“裴总，您认真的吗？安然水平还不错啊？”

　　裴舒望冷冷地扫他一眼：“你今天状态很差，怎么，被美色蛊惑了？”

　　“不敢不敢！”林特助心一紧，忙道，“一定是安然枉顾您的安排、自作主张！我这就换了她！”

　　裴舒望不再言语，凉薄的视线，一刻不离楚酒。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请她来走秀，明明是他的决定。

　　把她捧红，捧到无人不晓、惊艳众生，明明是他的目的。

　　现在，他做到了。

　　众人无不为她的美貌倾倒，而他却为何如此不快？

　　楚酒是美的，是赏心悦目、令人心情愉悦的。

　　可是自从她登场开始，裴舒望的心头，始终萦绕着异样的情绪。

　　他无法阻止她的盛开，却自私而恶劣地，想要刺瞎所有看花人的眼睛。

　　除了他自己。

　　楚酒面无表情，眼见人们对自己一面百般辱骂、一面垂涎三尺，唇角勾起嘲讽，目光更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之意。

　　她昂首阔步地走着。

　　自始至终，一笑都没有笑。

　　忽然间，如天光乍破、春风融雪，楚酒蓦地展颜而笑，提起裙角，步履轻盈。

　　一瞬间，所有人为之心动。

　　而楚酒眼里，只有一人。

　　她看到，田蜜正在前面等她，大大方方朝她招手。

　　楚酒走过去，二人相携走下红毯。

　　田蜜夸赞道：“楚楚，你好漂亮！”

　　“你也是呀。”楚酒嫣然一笑，“这条裙子，就是为你定做的一样。”

　　田蜜微微抿唇：“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

　　她如何不知，以自己的咖位，哪有资格，参加这种规格的秀。

　　而这卡特皇宫，是裴家的产业。

　　田蜜深深地看向楚酒：“谢谢你。”

　　她以为，是楚酒为了帮她，委屈了自己。

　　“嗯？”楚酒茫然不解，“谢什么？”

　　田蜜以为她不想提起、不愿挑明，便不再言语，领她到席间坐下。

　　实时弹幕：
　　[现在的新生代小花都这么卷吗？这位妹妹美绝了！]
　　[她不是那个陪-睡女王吗？真敢穿啊。]
　　[我的梦想，财-阀的日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田蜜和楚姐这么亲，会不会也……]
　　[也是被在座的金主睡了个遍才有机会来的吧，哈哈哈！]
　　[唉，娱乐圈没几个干净的……]

　　田蜜和楚酒无知无觉，就算知道，也浑不在意，自顾自地聊天。

　　“最近在拍什么戏？”

　　“最近不拍戏，休息。”

　　“也是，你连着拍了两部戏，很辛苦的。”

　　楚酒听她语气微带丧意，刚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就在这时，田蜜瞥见红毯上的人，忽然面色凝滞，目光躲闪。

　　楚酒不解地看过去，只见一位美貌少女，身穿碧绿色碎花诺林裙，焦糖色卷发，复刻《乱世佳人》中的经典造型，明媚照人、艳光四射。

　　罗艺璇。

　　她是罗氏千金，货真价实的公主，名利场上如鱼得水、众星拱月。

　　田蜜惊叹于她游刃有余的从容，反观自己的忸怩，不由得自惭形秽。再联想到她和邵家的关系、自己同邵承野的纠葛，更加无地自容。

　　楚酒见状，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与田蜜均是平民出身，对王侯将相、高门贵族本就没有好感，又听闻罗艺璇因戏服这种小事欺压田蜜，气量狭小、蛮横霸道，于是更为不喜，自然选择站在朋友这边。

　　那厢，罗艺璇饱受仰视追捧，骑着裙摆，心满意足地下台，发现田蜜和楚酒的所在，竟然径直走来，笑靥如花：“小蜜！原来你在这里！”

　　田蜜脊背挺了挺，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艺璇姐。”

　　“跟你说多少遍了，把‘姐’字去掉！”罗艺璇坐在她旁边，喋喋不休道，“小蜜，我也是才知道，编剧竟然把你写死了！真够离谱的，你后面还有那么多戏份，竟然都嫁接到别人身上了！”

　　田蜜不知道说什么，笑容发僵。

　　“还不都是因为你么？”楚酒看不惯，直接开怼，“现在没人抢你风头了，你自己高兴便是，何必回来幸灾乐祸？”

　　田蜜霎时惊恐万状，魂都吓飞了：“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