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溺酒》余呓

22、【22】

　　楚酒愣住。

　　耳边，寂静蔓延，只有她节奏加快的心跳，和他隐隐约约的呼吸。

　　这种常见表达，她是知道的。

　　“我挂住你”哪是“再见”？分明是“想你”。

　　她大脑发空，想不到该怎么接，干脆把电话挂了，将手机摔在床上。

　　他好烦啊。

　　明知她身体不适，还故意作弄她。

　　楚酒气得在床上打滚。

　　不多时，房间里响起细细的叩门声。

　　“楚楚姐姐，我回来啦！”

　　楚酒起身，过去开门。

　　小艾一进来，东西还没放下，就迅速合上门，落了锁，惊魂未定地模样：“好可怕！”

　　楚酒关切道：“怎么了？”

　　“刚才我在外面，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直站在树下！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好吓人！”

　　楚酒听罢，微微凝眉：“是很可疑。你确定不是裴总的人？”

　　“我不认识他呀……”小艾眼里浮现迷茫，又惊疑不定，“我还是第一次离开裴家，来这么远的地方呢！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吧。”

　　“你说得对，保持警惕。”楚酒环视四周，目光落回小艾身上，“你今晚不要出去了，我们一起睡。”

　　小艾微讶：“这怎么行？我是你的助理……”

　　“怎么不行，我们不是姐妹吗？”楚酒打开橱柜，找出一副一次性拖鞋，扔在地上，“我害怕一个人睡，你要陪我。”

　　“这……”小艾便不再拒绝，放下东西，“好吧。”

　　楚酒打开塑料袋，里面除了几盒卫生棉，还有一包暖贴、几条糖果。

　　她心里一暖：“小艾，谢谢你！”

　　“姐姐别客气！”小艾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本裴总还让我……原本我还想去买点止疼药，可是因为那个男的，没敢走远……”

　　“没关系的。”楚酒一心在小艾身上，没听出话中玄机，揉揉她的头，“我忍忍就过去了，你的安全最重要！”

　　小艾害羞又感动：“楚楚姐姐……”

　　“不怕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嗯！”

　　整理停当，她们躺在床上。

　　两个女孩在一起，不聊一会，是不会安然入睡的。

　　哪怕工作了一天，还处于残血状态，楚酒也精神起来：“小艾，跟我说说你的事呗。”

　　“我都跟你说过了呀……”小艾羞涩地说，“我的经历很简单的，福利院、酒吧、戒-毒所、裴家……”

　　回顾往昔，小艾似有所感：“姐姐，您不是唐京人吧？”

　　“不是，我是清川人。”

　　“哦……”小艾语气认真，“姐姐，唐京其实很乱的。我在酒吧的时候，遇到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去那里消遣，也有很多很出名的女明星坐台。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没有人想象得到他们会出现在那里。”

　　楚酒沉吟许久，叹了声：“是啊，接触不到这个圈子，是不会知道这些事的。人前显贵，背后脏事一堆。”

　　“所以我觉得很幸运，遇到了裴总。”小艾笑了笑，“他救了我们，是个正人君子，遵纪守法好公民！”

　　“……”楚酒抿唇，“小艾，你也看到了，这些权贵都不简单，你怎么能确定裴舒望是干净的呢？”

　　“我不能确定。”小艾说，“但他最好是。否则的话，咱们岂不是都会遭殃吗？”

　　楚酒愣了一下。

　　原来，小艾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

　　无能为力的事，就不去烦恼，只是踏实做好自己的事，但对一切都看得通透。

　　“你说得对。”楚酒摸了摸她的头，调整睡姿，“小艾，睡吧。”

　　“嗯，姐姐晚安。”

　　·

　　围读结束，楚酒进行了为期一个月、高强度的体训。

　　洪英警校刚毕业，经受了四年的训练。演员必须短时间内达到警员该有的体态、体能，起码看着像模像样。

　　这对大病初愈、休养许久的楚酒并不容易。

　　她咬牙坚持。

　　为了贴合形象，她舍弃了一头漂亮的青丝，剪成干练的露耳短发。

　　心甘情愿，毫不心疼。

　　正式开拍后，楚酒发现，剧组的氛围，和《帝女江山》截然不同。

　　穆导看着笑眯眯的、一派随和，实则认真细致，哪怕一个小动作，都要和演员反复沟通、达成共识。

　　这种作风带动着全组，忙碌、有序、职责分明。

　　演职员中男性居多，对楚酒关照的同时，保持着客套的边界感。

　　楚酒长相偏清冷，不说话时有种生人勿近感，戏里戏外都沉默寡言、一丝不苟。因此，别人和她的交流，除去拍摄内容，不会有什么别的话题。

　　楚酒喜欢这种氛围。

　　专注、纯粹。

　　起码表面看是这样。

　　背后，别人如何议论她这个“空降”，楚酒无从得知，也觉得无关紧要。

　　这晚拍夜戏，地点在南隅夜市的大排档。

　　主角团通过绝笔信中的线索，锁定一家烧烤摊。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破案进入瓶颈期，他们决定碰碰运气。

　　洪英和二师兄乔装成一对年轻情侣，到烧烤摊探秘，大师兄负责接应。

　　没想到误打误撞，真让他们发现异常，引出一场警匪追逐战，师兄妹骑着摩托，追了三个街区，才抓到一位嫌犯。

　　货真价实的打戏、追逐戏，还有一场爆破戏。

　　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楚酒还不慎擦伤、见了血。

　　但她感觉很爽。

　　拍摄结束后，穆导顺势提议聚餐，让大家增进一下感情。

　　楚酒不习惯这种场合，但拍了一天大戏，实在很饿，便没拒绝。

　　这种场合，肯定要喝点酒。

　　陈星给大家满酒，到楚酒这里，酒瓶都没倾斜，只是意思意思：“师妹来点？”

　　楚酒摇头：“不了。”

　　身边的时野帮腔：“女孩子喝酒不好的。”

　　“是这么回事。”陈星笑笑，“师妹，想喝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我喝白水就好。”

　　时野忽道：“酒妹，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离席，不一会，端来一杯热饮，冒着丝丝白汽。

　　“喏，鸳鸯奶茶。”他擦了下额角的汗，微微喘息着，唇边却带着笑，“上次看你还蛮喜欢的。”

　　楚酒感动：“谢谢野哥，你有心了。”

　　推杯换盏之间，楚酒默默干饭，存在感很弱。

　　酒过三巡，男人们的话题渐渐没遮没拦。

　　“穆导，夫人孩子近来可好啊？”
　　“好着呢，孩子要考高中啦，学习忙得嘞！”
　　“那倒是辛苦夫人了。”
　　“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话剧团的门面，美着呢！穆导您工作忙、不着家，可得看紧了哦！”
　　“你这话说的，咱穆导魅力无穷，是夫人该看紧自己老公啊！哈哈哈哈……”

　　楚酒听着没趣，趁机溜走，在附近逛逛。

　　由于剧组包场，原本热闹的街区，如今冷清得很，没啥好逛的。

　　白天下过一场雨，地上残留着湿粘的水洼。

　　不知是否太入戏了，楚酒直觉，此地很有可能成为凶案现场。

　　警察的直觉。

　　背后传来脚步声。

　　楚酒心中一凛，只听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酒妹！”

　　时野。

　　他朝她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黑夜里瞳眸晶亮：“我看你一个人离席，怕不安全，就跟来了。酒妹，你不舒服吗？”

　　楚酒莞尔一笑，很随意地双手交握、伸展手臂：“没有，出来透透气。”

　　为了今晚的任务，洪英乔装成爱美的年轻女孩。相应的，楚酒穿着挂脖吊带、牛仔热裤，身材比例优越。随着肢体舒展，显出细柔纤韧的腰线。

　　“哦……”时野愣了一下，挠挠头，“我也有点待不住，就跟着出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楚酒看着他，调侃道，“前辈们聊什么呢，社牛人都待不住了？”

　　戏里戏外，时野都是阳光开朗大男孩一枚，最擅活跃气氛。

　　“哈哈哈哈哈……”时野发出一串爽朗的笑，“他们聊什么婚姻啊、教育啊，我也没有老婆孩子，哪里插得上话？”

　　楚酒抿唇笑笑：“没有老婆孩子，女朋友也没有吗？”

　　“没有啊。”时野拍拍胸脯，“我事业心很强的！”

　　“看出来了。”楚酒笑道，“野哥很努力的，片约不断，全年无休。”

　　“没办法，咱这行就是吃青春饭的。趁这几年有点热度，赶紧把钱挣够。等以后过气了，就能安心躺平了！”

　　“都说‘出名要趁早’，野哥，真羡慕你呀。”

　　“哪里哪里！不是还有一句话吗，‘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楚酒淡笑着，内心却在叹息。

　　连时野这样的流量小生，都清醒地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过气。

　　近些年，内娱的影视作品，大多围绕着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以至于明星的花期极为短暂，好像人一旦步入中年，就永远丧失了做主角的资格。

　　娱乐圈最稀缺的，就是中年翻红、大器晚成。

　　“咱这部戏，没有感情线。更准确说，是没有爱情线。”时野又说，“我之前拍的戏，都是感情戏为主。所以这部戏拍得，还挺新奇的，有种刚入行时的感觉。”

　　楚酒觉得有趣：“那你岂不是‘情场老手’了？感情戏片场上的老手。”

　　“哈哈哈哈，怎么不算呢！”时野脸颊微红，但是被夜色掩盖，并不明显，“感情戏千篇一律，都是一个套路。但剧情是千变万化的，有无数种可能，也更有挑战性。”

　　“虽然我没演过感情戏，但我和你想得一样。”

　　两个人聊着戏，忘了时间，忘了地点。

　　走到一个死胡同。

　　墙角伸出树枝，明明没有风，却无端摇晃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酒心觉异样。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时野说着，准备打道回府。

　　楚酒听到异动，蓦地扣住时野的手腕，目光冷厉：“师哥！”

　　时野愣住，茫然地看向她：“怎么了师……师妹？”

　　他也意识到什么。

　　楚酒平常叫他“野哥”，只在戏里叫他“师哥”。

　　巷口走来一群男人，奇装异服，流里流气，操着口吊儿郎当的粤语：“小情侣出嚟拍拖嘛，畀啲钱请我饮个细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