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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 ...

  •   凄寒的春风里,枝头开了零星几朵杏花,随风妖冶,飘香树下。本该是春和景明、万物复苏的时节,甘洛州城内却是一片萧条。

      数月前,蛮王携数万大军发起战乱,以凶悍残暴之态,行破掠侵占之举,短短月余间,便攻下了三洲一郡以内大大小小的十二座城池。

      陛下钦定平南军南伐,骁勇攻克严垒、驱逐南蛮,蛮兵节节败溃,无奈撤守甘洛州。作为南部的边陲州城,甘洛州是第一座被侵占的城池,也因地形劣势,易守难攻。我军多次出兵而不利,无奈停攻两月,大大助长了蛮军嚣张气焰。

      惊蛰刚过,正是春分。

      蛮帅柯锐利四十五岁生辰,下令蛮兵走街串巷,试图在满目疮痍的甘洛州城中搜罗着美食美酒美人,嚣张的蛮兵也懒的挨家挨户砸门下去,只需叩响昔日甘洛州城乡绅家的大门,自有大腹便便的乡绅抱着美酒美食谄媚奉上。得知今日是蛮帅生辰,更要求携礼祝寿。

      蛮兵傲然颠了颠员外赛入手的银锭,恩赏一般允准了乡绅所请。

      美酒美食已到手,这美人何处搜寻委实犯了难,当日破城门后,几番烧杀抢掠,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现除了行乞负伤的百姓,哪里还有美人?

      蛮兵犯难,又是乡绅指了条明路:“官爷不妨去春满楼试试运气。”

      昔日的春满楼可谓是满园春色,一年战乱,楼中再无新的姑娘,那些老面孔,蛮兵都瞧腻了,更别提柯将军。

      不过员外的话也提醒了蛮兵:既是庆祝生辰,哪里能无乐无舞?

      前往春满楼的路上,蛮兵嫌恶呵退数名行乞者,气急之下,竟对重病老者举下屠刀,骇的路边乞丐面色大变,哆哆嗦嗦退了几步,蛮兵满脸得意从众乞身上扫过,忽而,眸光一定。

      他竟在人群中瞧见一个姑娘,那姑娘看着瘦弱纤薄,穿着也是破破烂烂,更是狼狈着一张大花脸,对上蛮兵的视线片刻,姑娘匆匆移开了视线,马上用一张破旧的头巾遮住了脸。

      但姑娘那双凤眸尤为雪亮,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姑娘也后知后觉到蛮兵的意图,惊慌之下就要逃跑。可她哪里能逃过一众蛮兵的围堵,最后,还是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成为了嬉笑蛮兵的猎物。

      走的远了,瑟瑟发抖的乞丐们还能听到女子凄厉的哀嚎求救声。

      晚宴如期而至。

      丝竹管乐声奏响,压下了席间推杯换盏的嘈杂。舞姬缓步轻盈踏至正厅,水袖轻摆,翩翩起舞。

      厅正摆桌一张,席地而坐的正是今日主角蛮帅柯锐利。

      席开至今,众人已不下十次向寿星敬酒,寿星桀笑欢愉,数次举杯回应,而下属也似蒙获殊荣一般,对之恭维不止。

      期间,副帅一个眼神暗示,只听一阵叮当作响,一铁笼缓缓退至舞池之中,登时引起柯帅注视。属下也不卖关子,一把扯开罩布,笼中竟藏着一位姿容娇丽的女子,定睛一瞧,可不正是蛮兵今日在街上抓获的乞丐女?

      乞丐女早已梳洗干净,浓妆艳抹,满头簪花,着华彩衣裙,更添艳丽。

      尤其惊恐的样子,更惹的柯帅春心大动,柯帅当即大笑起身行至笼前,利落开笼,举止粗暴的就将惊恐的女子从笼中抓出,女子越不安分,柯帅笑的声音更大。最后竟粗暴推翻了席面所有酒菜,并将女子置于桌几上。

      竟是打算当众求欢。

      其余宾客也是见怪不怪,竟也纷纷从舞池之中强拉舞女入怀,一时娇声四起,堂厅全然沦为骄奢淫逸的欢愉场。

      “啊,好小的鸟。”

      声音不大,这句话也淹没在丝乐声中,唯有今日主角愣在原地,须臾后,勃然呵问:“贱人,你刚刚说什么?”

      丝乐声骤然停下,也引得现场欢愉众人纷纷侧目,众人就见下身斥条的柯帅怒目圆瞪,直勾勾的盯着侧躺在案几之上的美人。

      美人脸上却全无了刚刚的恐慌之色,相反支起玉臂托着腮,嘴角勾起一抹挑衅微笑,笑吟吟道:“我说你的鸟好小,应该割了挂在城墙上昭布全天下的人:鸟人鸟帅领鸟兵,蛮人柯贼真废物。定能名传千代,载入史册。”

      “贱人!”

      柯锐利足间踩至枪身,微一用力,长枪被握至掌心,凌厉望着案几上的女子,厉声呵道:“我宰了你!”

      音落,只听半空横扫出飒飒啸声,就向女子狠厉砸去。

      却见女子凤眸瞬时凝冰,身如闪电一般遁滚侧身,‘嘭——’的一声,案几被击碎成两半,甚至有木屑横飞,一击击空。

      彼时,院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不好了,城门失守,大批平南军涌了进来。”

      蛮兵话音方落,寂静的夜空就被纷沓而来的马蹄声踏破,无数点着的箭雨与雨幕般倾泻,火光冲破夜幕,将夜点亮如白昼。而堂厅之内,铮铮寒铁之音同时作响,竟是员外们带来服侍的小厮纷纷取出武器。

      而刚刚的女子也站到了铁笼之上,备战之姿俯瞰柯锐利:“平南军校尉楚方白,恭祝柯贼冥诞快乐,含笑九泉。”

      “原来是你!”

      一个无品无阶的校尉自入不得蛮军主帅的耳,但提及平南军中的女校尉楚方白,柯锐利可谓耳熟能详,蛮军雄势之时,军中还曾将此事当做笑料来谈,认为壬昌国力羸弱,竟要靠女子带兵打仗。

      可几次对战后,蛮军再不敢小觑这位女子。更有传闻,此女面容丑陋、魁梧粗鄙不堪。只让柯锐利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骁勇的女校尉,竟生的这般俏丽。

      柯锐利一声狂怒后再次扑空砸向铁笼,火星四溅之时,一声刺耳的铮响响彻堂厅。再看女子,纵身从梁上取出一柄红缨长枪,身姿轻盈如羽侧翻而下。

      蛮兵堪堪回神,接二连三从抽出各自的武器,加入战局。

      堂厅一时间成了修罗场,舞女、员外尖叫的乱做一团,四处逃遁。

      战斗刚推进不过一盏茶的时辰,战局便一边倒的倾斜,纵使在战场上骁勇如柯锐利,也顿感体力难控,手与脚好似不受控般便的软绵无力,而烛影之下的红缨枪攻势却更为厉辣。

      胸腔刺痛,柯锐利只觉一注温热的鲜血涌上,须臾,血腥涌入口腔,红缨枪抽出之时,身躯踉跄倒地,棕褐色的眼瞳愤然盯着眼前的女子。

      “卑鄙之徒,竟在酒中下药。”

      “尔等当日何尝不是趁百姓安睡时破掠攻城,杀人放火、□□掳夺,害数万百姓家破人亡?这便是天理昭彰——”

      楚方白一记寒光回首,直接削下了柯锐利的项上人头:“报应循环!”

      壬昌二十二年二月,平南军智取夺回甘洛州,大壮平南军雄心,主帅裴博文下令征讨南下,不给敌方任何喘息之机。

      同年五月,平南军以骁勇之势,削首敌帅十余人,平南军一时风头无两,无人可敌。

      很快,蛮军降书传至京都,陛下龙心大悦,特招平南军将领回城授封恩赏。

      日色光芒万丈,穿梭林丛,光影斑驳点缀出一路好风光。

      途径凌州城外,十里亭下歇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畔之人更是大胆拦去了一行人的去路。

      “裴将军。”他目光偏移,落在楚方白脸上时,情绪有些激动:“二少爷。”

      裴博文冷眼瞥向马下之人,寒月如钩的眼眸如扼人喉的弯刀,惊的来者不敢直视。

      半晌后,裴博文沉声开口:“我记得你,阿埠。”

      阿埠一愣,震惊之余面上浮出一丝喜色:“将军好记性。”

      裴博文懒懒应声,偏头时,身侧的楚方白早已将视线定落在凉亭中,那个坐着轮椅的男子身上。

      “不差一顿饭的功夫,你若想回家看看,我陪你一道。”

      楚方白默然良久:“我一个人耽误大家一顿饭的功夫,全队百十号人就耽误了百十来顿饭的功夫,岂不太罪过了。”

      裴博文:“……”是这么回事吗?

      楚方白:“大哥带队先行,我会追上你们的。”

      说罢,一扯缰绳,马儿便直奔着凉亭方向跑去。

      转眼,楚方白离开楚家将近两年的光影,可细算下来,她待在楚家的时间,也不过四年。楚家人待她和颜悦色者了了,楚方义算是一个。

      “兄长。”

      楚方义还是老样子,身材清瘦,面容泛白,见她习惯性对自己揖礼,眼眶瞬时晕出一汪水意,撑扶手起身过来扶她:“还这么见外,难道心中还怨?”

      楚方义的手还是很凉,在燥热的季节里,显得尤为另类。

      楚方白挣脱不得,便也紧攥了他的手当做回应:“手这样凉,兄长是候了多久?”

      阿埠道:“大少爷约莫你们这几日会经过此处,三日前便等在了此处……”

      楚方义打断他道:“天气好,没受什么罪。”他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又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连:“黑了不少,吃了不少苦吧?”

      “毕竟是女子,弟兄们都很照顾我。”楚方白笑笑,语意轻松的同楚方义互问长短了一通,才忽的想到了什么:“兄长怎么会在凌州?”

      听到楚方白询问,楚方义面容浮出一丝惘然之色。

      “还是沾了你的光呢。”

      亭子里有些阴冷,楚方义牵着妹妹的手走出阴地,娓娓道来:“两年前,父亲听了你的建议写了陈情请罪的折子,念及父亲多年勤恳,陛下虽恼火,也只是革了父亲的职,对袒护四叔一事并作深究。犯了如此重罪却还能保全自身,父亲很是满足,至于能否再被朝廷启用,未做太多幻想。于是专心与大伯二伯学着做起了生意。谁知去年五月,父亲突然接到了吏部的告示。命父亲谪迁凌州,继任凌州知州。细问之下才知,是你在军中立了战功,陛下褒奖父亲教女有方,故而重新启用了父亲。”

      楚方义言此满脸欣慰,牵着楚方白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你以女子之身搏出功绩,还福及家人,家中祖人都为你骄傲。”

      原来如此,只是提到凌州,楚方白也是有印象的,凌州虽带了州字,但在南部的地位,与南康可谓之天差地别,非直隶州部,仅是一处名不经传的散州。

      凌州知州在南部的地位,其实和县令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将壬昌比作一个班级,凌州就是班级里那个成绩、相貌、家世都十分中庸的学生。容易被人遗忘,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楚鹤一下子从班级里的优等生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小通明,地位的起落,心中一定会有落差。

      见她不语,楚方义宽慰道:“凌州虽与南康天差地别,但父亲能再度被启用,已是心满意足。你是不知,父亲被革职的那段时日,是何等的消沉。”

      楚方白了然于心,楚鹤大半辈子都身处官场,除了做官,他怕也做不成别的。

      “那便好。”楚方白行至马前:“看着要下雨,我送兄长回家去吧。”

      “也好。”

      楚方义上马后,楚方白牵马行在左右,阿埠推着轮椅跟在身后。

      远远一瞧,也是和睦画面。

      马儿牵的极稳,只是牵马之人同往昔一样,不太喜欢说话,楚方义便自顾提到了上任凌州知州的往事。

      凌州归吏部直属,又地处南部偏远之地。领导层子远在京城,政务考核等全靠书信往来,文书内容也不必写的多漂亮,毕竟太好或是太坏都会引来注目。在凌州为官,只要不犯大错,便是有功。

      而且凌州地广人稀,无论天公作美与否,旱涝终有保收,因而贫富少有断层差距。上有朝廷及时发放月俸,又无上官耳提面命、指手画脚,所以时日一久,为官者心生懒怠,政风慵懒涣散,毫无斗志。

      奉旨南下巡按的江秋眠,初到凌州看到的就是一副萎靡景象。

      楚方义叹气道:“父亲上任后也吃了一惊,前知州好歹是先帝亲封的榜眼,政务却极其不堪,陈年积案多达上百余数,赋役、钱谷数额登记的一塌糊涂,最近一次更新在册兵役、百姓人口竟然还是在五年前……军、民、财政,监察、司法无一处让人满意。”

      阿埠一旁兴奋道:“二少爷有所不知,大人上任后,大刀阔斧的做出了一番改革。现在的凌州与去年的凌州,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了。”他言此挠挠头:“虽然还是和南康没法比。”

      楚方白笑道:“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何况这才一年光景,急什么?”

      “二少爷说的对!”阿埠反问她道:“二少爷可在军营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楚方白摇头,眸色晦暗不明:“战争能有什么乐趣?每日不是杀人就是看着自己的人死去。”

      阿埠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默默推着轮椅不再开口。

      “都已经过去了。”楚方义轻言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方白默然良久:“我朝无女子为官先例,我如今在军中也仅是个无品校尉。此番入京,主要是跟随裴大哥见见世面,若无例外,应该是跟随裴大哥回到南部驻守,继续做无品校尉。”

      楚方义一脸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你自己有了打算便好,不过若在军中待的累了,千万记得你的家在凌州,莫要觉得自己孤苦无依。”

      “好。”

      凌州城外,楚鹤也带着楚家人候了许久,可奈何昔日楚家人不待见楚方白,忆起往昔,如今相见气氛十足尴尬。最后也只是聊了几语不轻不重的家常。

      话别之前,楚方白从怀里取出由碧玉手串拆分的半串手持递给楚方义。

      虽未说什么,但楚方义看着那串手持只觉心中感慨莫名,他紧紧接在手中后道了一句:“安定下来后,记得给家中写信。”

      楚方白点点头,一甩马鞭,在楚家众人的目送下,马儿疾驰跑远了,只留下一道迭起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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