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爱人丨曲明申]我捡到了他的药》七濑弥弥

9、苏家

　　苏糖撒够了娇就回自己家了，她结婚之后一次都没回这边过夜，整个人都一头扎进了爱情里。

　　可是有恃无恐的人要什么退路呢，这里总有一间房是为她保留的，苏志玉早就去做了公证，他身死之后，苏糖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可笑的是，他们父女情深，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外面还站了一个人。

　　正如同这对父女早已默契地遗忘了世界上还有他们另一个血亲。

　　我踩着地上的青草，绕着房子走了半圈去按门铃。

　　院子里插的粉色风车歪歪扭扭，早就被太阳晒褪色了，但因为那是苏糖在手工课上的作品，素来珍视他的花园的苏志玉就可以把它保留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随手拔出了那个风车旁边一根不起眼的木棍，扔进了垃圾桶里。

　　——木棍上本该有一个深绿风车，但这么多年过去，只剩下木棍还钉在那里。

　　那个风车是我做的。

　　苏志玉没有让我在外面等太久，开门的同时还笑着问：“糖糖，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他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想当然地以为是苏糖去而复返。

　　毕竟苏糖现在被老公宠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命太太，连家门钥匙都不会记得带。

　　可是让他失望了，按照他设置密码的习惯，我完全可以绕过门卫或者可视对讲，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家门口。

　　“苏醴，”他看见是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直到平静如寒潭，“进来坐吧。”

　　我也不客气，走进玄关熟练地拉开鞋柜，手指将要碰到某双拖鞋时，他突然出声制止：“我让阿姨给你拿双新的。”

　　于是我就知道了，那双拖鞋是苏糖的。

　　我耸耸肩，也没了换鞋的兴致，直接迈步走进室内，从他花园里带进来的碎叶和泥土一路蜿蜒，没走出几步，我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志玉没什么情绪地喊来阿姨打扫卫生，自己则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隔着茶几，他注视我时眼神毫无温度。

　　“听说你要让苏糖接手画廊？”我开门见山，“没记错的话，那个画廊也该有我一半吧。”

　　桌上放着几样苏糖爱吃的水果，她刚走不久，果盘还没来得及收，我随手拿起一根香蕉剥开，只咬了一口那个尖儿，就把剩下的部分扔进了垃圾桶里。

　　苏志玉皱眉看着我，但他勉强还算是一个儒雅的体面人，并没有出言指摘我的生活习惯。

　　“现在画廊已经归属苏糖名下了，至于房产、存款这些，会有你的一部分，”他指了指桌上的果盘，下起了逐客令，“喜欢吃的话这些你都可以带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看着那张绷紧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他还是这样。

　　我有时候会想再次重逢时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对我表现出一丝愧疚，即使是逢场作戏？

　　答案是不会。

　　他慈爱的好父亲形象是专属于苏糖的，而我，或者说苏醴，已经从他的“家庭”里除名了。

　　或许是我的笑声过于尖锐，苏志玉的眉头皱得更紧，表情已经相当不悦了：“你笑什么？”

　　像他这样小有名气的人物，一向很注重对后代的素质教育，苏糖举手投足都是一个十足的淑女，礼仪方面无可挑剔。

　　但我不一样。

　　我是野蛮生长的杂草，从来不曾被他精心修剪，自然也不会讲他那些规矩。

　　“看到你现在劳心劳力，别人还不领情，我很开心啊，”我用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捧在掌心里的女儿被养成了废物一样的阔太太，而苏绿蚁的名字半个时尚圈都买账，是不是很讽刺？怎么样，真当我还稀罕做那个不受你待见的苏醴？”

　　苏志玉扬起手，下一秒，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指着我，面色因气血上涌而不自然地涨红，气得浑身颤抖。

　　“你做心脏手术的时候，苏糖有给你送过一次饭吗？”我从容起身，真的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早就不是那个生怕触怒父亲的小女孩，再也不用仰视他了，“当年你听说苏糖在体育课上摔伤了腿就匆忙赶去学校把我扔在大街上的时候，我可是肺炎发烧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你有空送我去医院啊，爸、爸？”

　　苏志玉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我想说什么，最终却站立不住，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回来之前我还想着，一半家产不要白不要，拿回我应得的东西就算两清，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侧身给急急忙忙跑来送药的保姆让路，内心居然冷静得不可思议，“你没有抚养我到十八岁，我也好好地活到了今天，所以现在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就让你看着苏糖是怎么拿着家里的钱去供养她所谓爱情，然后一步一步走向落魄的。”

　　“你出去！”他情绪激动地推开保姆，指着我嘶哑道，“阿姨，快把她赶出去！”

　　“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我冷笑着踢开崩到脚边的速效救心丸，最后看了他一眼，“我会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一直记恨你们，远比你们的亲情长久。”

　　*

　　离开苏家所在的小区，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经过一辆私家车时对着车窗照了照自己。

　　苏志玉毕竟是老了，先前做手术又伤了元气，盛怒之下的那一巴掌虽然来势凶猛，留下的印记也已经很淡了。

　　要说狼狈，还是他更狼狈一些。

　　可是当我收回视线时，却发现天空没有颜色了，沉重的灰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报复的快意被一种莫名的空虚笼罩着，我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我攒了那么久的怨，憋了那么久的恨，即使一股脑全说出来并没有轻松多少。

　　或许我今天就不该来，先是当了别人父慈女孝的免费观众，又慌慌张张地剖开伤疤给讨厌的人看。

　　从头到尾只有我被往事煎熬的内心痛得火烧火燎，却得不到一声悔改。

　　好丢脸，好讨厌。

　　不过还好，我吃了药就会好的。

　　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打了车，报出地址之后就看着窗外出神，慢慢有雨丝顺着窗缝钻进来，打湿了我的脸。

　　我抹了抹眼下，也是潮湿一片。

　　哦，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