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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没有可能 ...

  •   沈炵到家的时候,客厅处亮着灯,透过窗望去却不见人影,二楼幽幽传来小提琴声,沈煜在家,气氛便能活跃几分。她住校那会儿,这时家里早已四下无声,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哄人开心的本事。
      伸手开门之际,余光却瞥见母亲独自坐在庭院的长椅上,幽暗的光线把她的背影勾勒出几分单薄来。
      都说沈煜的性格是随了母亲的,若真是如此,是什么将母亲的那些随意任性都消磨了去?可是因为对父亲的处处迁就,时时牵挂?
      爱若太深?可会太过?

      夜风寒凉,他皱眉进屋取了件披肩折回庭院,披上之际母亲并未抬头,只应了声“回来啦,晚饭吃过了吗?”
      沈炵低头,看见程缘手里拿着条围巾,胃部猛然一阵抽痛令他措手不及,抬手欲按,克制着只得扣紧了一旁的椅背。看似极为寻常的一条围巾,他却是见过,在病房里,那个人曾经费力织着,他宁愿,这只是巧合。
      “灯灯?你怎么了?”程缘见儿子半响都没回应,回头看去,却见他闭目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抬手摸去,竟是一额的汗。
      “没事。”沈炵拉下母亲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胃痛几番闹腾,此刻真已是站不住。“妈你这么叫我,被泡泡听到,又要笑话我。”
      “别转移话题,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程缘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终究觉得不对,“告诉妈妈,是怎么不舒服?”
      “妈,我才是医生。”沈炵伸手拍着母亲的手背要她安心,见她的眉头始终未松开,只得说,“就是突然有点头晕,这两天有些累,没事的。”
      “光会说没事,这点臭毛病都随了你爸。”程缘无奈,“你坐会儿,我进去给你倒杯水,是不是晚饭没吃,低血糖?”
      沈炵想要伸手拉住母亲,抽痛越发剧烈,他不得不抬手摁了会儿,才又迅速将手挪开,一旁的围巾随意落在椅子上,却似毒蛇撕扯着他的胃,拧痛入心。
      只能是巧合,不然这点恶俗可笑的悔意算什么?

      接过母亲递来的杯子,只抿了一口,立刻令他皱眉,“太甜了。”
      程缘将杯子向上托了托,坚持要沈炵喝完,自顾自地断定,“你不是低血糖吗?”直到看着他将杯子里的蜂蜜水饮尽了,才笑出了声,“灯灯从来都是最听话的。”
      始终是太甜,一叶障目地任性着,以为用这些甜,便能掩去苦涩。儿子从来不需她操心,程缘知道,沈炵能如此懂事,是因为他比沈却更为善良,心软。
      那个人,怎么可以那么做?毁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够,如今还要来伤害她的孩子?
      “妈?”沈炵看着母亲这般笑着,肩头微颤,直至泪湿双颊,他知道的,并没有巧合,伸手揽过母亲,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
      “妈这辈子,就瞒过你爸一件事,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抛弃你爸的那个人。”程缘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说出这个秘密,“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原谅她,到死都没有办法不恨她。”
      沈炵心中的某根弦瞬间崩了,他也无法原谅,挣扎数日已是难熬,母亲究竟承受了多少,竟能瞒了父亲,这么多年。
      可怜这么多年的苦心,终究毁于一旦。
      “即便是遗物,我也绝不会交给你爸的,哪怕是遭天谴。”程缘依旧笑着,泪痕未干,“只是瞒得太久太累了,才同你说说,不是后悔。”
      “嗯。”沈炵明白这份无人可诉的痛,只是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却亦是闭口不言。
      “那时候我替你爸委屈难过,可是回到家,看着他哄你睡觉,你还那么小,他笑得那么满足,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辈子有我们陪着他就够了。”
      ……

      就够了,这样就够了,母亲终究没有说,那个人就是他诊治过的患者,是他送走的亡魂。
      沈炵待母亲平复了情绪,送她回屋,父亲已经站在门边,想来等候多时。
      始终是要瞒的,彼此相瞒。
      沈炵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只觉得累极,任由自己跌坐床头,靠着,胃里拧着,再用力顶按都消不去的痛。他侧身趴着,努力克制着不发出呻吟声,待辗转反侧,背上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透,剧烈的疼痛让他思绪昏沉,痛过后的汗湿冰冷却不断点醒他要坚持,他也必须隐瞒下去。
      父亲不希望他心生怨恨,所以忍痛沥血始终不说。母亲不希望他伤心难过,所以含恨带愧亦是不说。
      不说的事,他却是知道的,那段割不断的血缘,是在他的手中,被生生断送的。他都明白,父母是为他好,只是最难过,偏偏是这份“为他好”。
      沈炵想着,如果他们能说出来该多好,这份良苦用心压得他几乎要窒息,没有出口,恨意再浓,不及关爱沉重。
      父母为他好,他便要好,哪怕是装的,他也必须好好的。
      情最深处,原来是伤。

      龚娉缓步朝住处走,路灯处,不时有小虫子壮烈夸张地演绎着飞蛾扑火,吱吱的撞击声,犹如嗤笑。
      她没有回头,偏还记得,他剥虾时指尖细微的动作,微皱眉凝神认真的模样,她好笑地想着,这人在手术台上怕也是这样的表情了,他却在此时抬头,松眉浅笑,目光如水。
      她岂能回头?再多温柔又是如何,欢喜过后,即便不生怨由,亦是寡淡。
      懒得回头。

      至门前,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着,只是静静候着,笑意里,始终带着份歉意。
      谦卑至极时,有些虚伪难耐。
      她不及母亲美,却胜在婉约,终赢得了父亲。
      龚娉想,自己承袭了母亲的十分容貌,更有十二分的凌厉和任性,所以苏冉月怕她,见她犹如见了母亲般,诚惶诚恐。
      “等多久了?,不下次我多配把钥匙去?”龚娉摸索着钥匙开门,只是随口说的,果不其然,对方也是匆忙摇头,便又问,“爸呢?”
      “就我一个人过来的,家里包了些饺子,想着你喜欢吃,就拿些过来。”苏冉月随着她进屋,取了托盘细心摆放着饺子,沉默良久之后,悠悠说着,“崎川小时候总说我包的饺子最好吃,如今他却再也吃不到了。”
      龚娉取了水杯要替她倒水,如今杯子却是倾了,她顺势扶起,用布反复擦拭着桌面,水迹依旧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我知道。”
      “娉娉,崎川他不在了。”苏冉月声线微颤,“我不该怨他,这么些年,我不该不见他的。”
      “我知道。”龚娉重复着,“他只要知道你过得幸福就好。”
      “你有见过他……也好,也好,他一定是想见你的。”苏冉月自袋子中取出本相册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细细摩挲着页面,“娉娉,这是崎川让我交给你的,却晚了这么多年。”
      龚娉低头,上面只寥寥几个字,我们,有没有可能?
      她看着,悠悠应了声,“没有可能。”

      “我怪崎川他不该去报复,夺了财产,害死父亲,是要遭报应的。我也恨父亲不该抛妻弃子,害死母亲,到头来,我也是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我怕遭到报应,幸福是偷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你父亲,就不能让你们在一起。”苏冉月跪在了地上,紧紧拉着龚娉的手泣不成声,“娉娉,如果当年我把这个交给你,崎川是不是就不会出国?我怪他,却是我把他推向绝路的,报应啊。”
      龚娉任由她握着,她这是在乞求宽恕吗?偏偏自己,没有资格说原谅。
      相册里,自己的笑容是那般无忧明媚,曾几何时,美好已变得如此虚幻,“他还是会走,他不会放弃的。这句话,不是留给我的,他知道你会替我们选择,我们,没有可能。”
      龚娉说着竟还能笑出声,只尝到自己的泪是这般咸涩,她始终是不够重要,在仇恨与亲情面前,一个龚娉无足轻重。“你是想告诉我,他是在乎我的?他心里有我又如何?不是每个人都能爱的不顾一切,爱情没有那么重要。”
      母亲败给了眼前这个人,她亦是败了,他为了成全姐姐的幸福,将她牺牲掉,不问她是否甘愿,不顾她隐恨多年。
      以为是多少误会解释不清,多少错过缘分太浅,却原来是他早就抛下了,他选择了,不能爱。

      苏冉月走后,龚娉翻看着照片,一张张,全是她的笑颜,她以前总是对着他笑,那些笑容就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个时光,再不会有。
      在露台上点了火盆,她松手将相册掷入其中,眼见着自己的容颜成灰,且让记忆亦成灰。喃喃说着,“苏崎川,爱情没有那么重要,爱过你,我也不至于心如死灰。”
      夜风吹起灰烬,带动点点不甘泯灭的火星,幽幽闪烁,龚娉拿起手机,按键回拨那个十分陌生的号码,良久,对方才接起,开始只听到他的呼吸声,而后语调却是熟稔,“还不睡?”
      “沈炵,我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凌晨三点,龚娉想着,自己一定是疯了,听他的声线低哑,却也无半点睡意迷蒙。
      依旧是短暂的沉默,在龚娉将要放弃,停止发疯的时候,对方却给出了回应,“重要到,你心里有没有我,都不重要。”
      “你知道吗?原来我是自作多情,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第一第二者,被抛弃了,我就转头来找你这个第三者了。”龚娉追问,苏冉月说自己可耻,那现在她这样,是不是也够无耻?“沈炵,这样也可以吗?”
      “我也想……随心所欲一次。”电话那头,呼吸声变得越发沉重清晰,“娉娉,我累了……不想……不想计较许多。”
      “那我们就随心所欲一次。”龚娉仰头,天空是一片漆黑寂寥,她拼命寻着,直至眼中酸涩又起,有没有可能?再燃起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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