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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难免迁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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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柔的孩子是在凌晨出生的,龚娉接到消息跑去医院的时候,小家伙一直睡着,胖乎乎的脸蛋儿上透着淡粉,很是可爱。龚娉忍不住拿指尖轻捅那鼓鼓的腮帮,小家伙咕哝着,微皱起眉,龚娉看着这方眉目,笑意更浓,“一看就知道,以后一定也是个美人儿。”
“哪里像吴憾了?这么圆,都怪我之前吃太多了,不过妈妈也说像,还直说宝宝是小萝卜呢。”严柔精神不错,不假思索地接了她的话,脱口而出才觉不对,“什么美人?别欺负我儿子。”
“我可没提经理,美人就不可以是我们肉肉美人吗?”龚娉手上继续欺负着小萝卜,宝宝眉头皱得紧,已是欲哭的架势,半天倒是没有出声,看来这定力也像足了某人,“此等美色我已窥视良久,朋友之夫不可戏,其子,任我戏之。”
龚娉来不及得意,身后传了一声咳嗽声,回头果然见吴憾已经站在门口,脸上是一贯从容的笑意,嘴角微上扬着,牵得她心里犯憷,心想这回不是在网上,下线地盾都来不及了。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又跑来了?”严柔出声替龚娉解围,也是真的担心,伸手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小声问,“还疼吗?”
“柔柔,是你生孩子。”吴憾无奈,刚出产房那会儿,严柔一见他眼中便起了水雾,他看了也是心疼到了极点,却听她皱眉对自己说,“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很着急吧?胃又疼了?”
“我没事,宝宝很乖的。”严柔仔细打量着吴憾的脸色,忍不住也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以后一定让小萝卜多吃点,才不要像你。”
“好。”吴憾轻声应着,笑意里透露的,是完满的意味。
龚娉是羡慕的,有一种美好,难以企及,她不敢奢望,却止不住憧憬。
吴憾送她至门口,合上门却靠墙用手抵在了胃部,只一会儿便又放下了,抬头看她,笑容里痛意还未消,长出了口气才说,“这一晚上,实在是煎熬。”
下楼的时候,龚娉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吴憾的这句话,一份感情,终究可以有多深的牵绊?
曾经,父亲可也承受过如此的煎熬,在那里坚定不移地等待过母亲,期盼过她的到来?如果有,即便有,到如今,这个家也早已画上了句号。
医院离住处不远,龚娉穿过公园的时候,一路的樱花树已落片片淡粉,零落的花瓣自没能有传说中的那般盛极艳绝,凄婉之意她却能体会出几分,不过是抬手间,什么都握不住的空落。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这样长大了,我就给你当新娘。”一旁传来稚嫩的童声,龚娉听着好笑,忍不住侧头打量,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想到了四个字,阴魂不散。
那人任由孩子摸着他的脸,低低笑出了声,许是樱花本为煽情物,白色衣袂果真有着恶俗的杀伤力,龚娉看着蹲在树旁替孩子整理衣裙的沈炵,不得不承认,这厮长得好,即便穿着的T恤上印着只怪异的花兔子,他从容浅笑,却是盛极的好看。
“叔叔的名字叫做红领巾。”她不假思索地应了孩子的话,果真成功让那人破了功,转头已是一脸踩到大便的表情,龚娉抿嘴忍了会儿,终究笑出了声。
“我们就不能在正常点的时候碰上吗?”沈炵想着,如果每次不是那么突然,记忆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深刻?转身瞬间,弯弯眉眼,微翘红唇,那么轻易,就把他带入她的情绪中去,他喜欢看她笑。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继续。”龚娉摆摆手,转身要走,却听后面的人悠悠说着,“怎么办呢?叔叔想要刚才那个阿姨当新娘呢。”
“可是那个阿姨笑起来好傻。”孩子不满地抗议声让龚娉立时回身,孩子的手在沈炵脸上胡乱蹭着,摸至颈项,才用力箍紧,龚娉俯身在一旁蹲下,却对上了一对空洞的眼眸。
“可是叔叔就是喜欢啊。”沈炵与之对视,语气无奈至极,看她神色微变,那点好笑戏谑,也在眼中慢慢淡了去。
“沈先生,找到婷婷了?多亏了你在。”有个女孩子快步跑了过来,已是一额的汗,而不远处,十几个孩子手牵手站着,身上都有着只相似的花兔子。
女孩子递了瓶水给沈炵,脸上升腾起的一片红晕显然不是因为热的,龚娉侧身,沈炵很配合的低头,听到耳边的嘀咕声却是,“这姑娘对你有意思。”
掌心握着瓶身,一阵冰凉,沈炵随意牵起龚娉的手,感到一丝暖意,对领队的姑娘说,“这是我女朋友,不介意一起吧。”
龚娉无奈被他牵着走在了队伍前头,愤愤抱怨,“拿我当挡箭牌,有人看得上你,你该觉得庆幸才对,还不好好把握。”
沈炵握紧了她的手不松开,这丫头是太会装傻还是真迟钝的可以?“你追我的话,要记得,我不喝冰水。”
“这些孩子……”龚娉想到了之前见过他的父亲,似乎明白了缘由,反倒不知如何继续话题,转而调侃,“上次算是见义勇为,这次是乐于助人?好吧,我承认,你是个好青年。”
“只是不习惯,如果是最亲近的人,很多时候,那些关心都无法表达出来,补偿他人,也是种自我安慰。”沈炵做这些,自不会让家人知道,尴尬是种很微妙的情绪,他很庆幸虽被龚娉撞见,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这样,他反而能说出些心里话来。
“如果只是因为补偿而对一个人好,真心想要关心的人却不是他,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是不是很残忍?”龚娉想,她不会再爱人,只是那些爱意来不及消散,那些悔意真的需要些出口。而此刻他握着她的手,她竟也不想挣扎。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心甘情愿的?”沈炵苦笑,他是否可以乐观地断章取义,庆幸着她的意思,是愿意对他好?
沈炵感觉的到,掌心里纤细的指尖丝毫不动,透着几分僵硬,虽然此刻龚娉脸上神色平静,那点紧张抗拒他却还是察觉到了,握住她的手,有些东西,始终未能拥有。“一起吃个饭?”
龚娉皱眉打量了他一会儿,终究笑着点头,“你请客?龙虾成不?”
“好。”沈炵点头,只是未料到,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龚娉带他往一旁的小路走,只拐了几个弯儿,周遭已被一片嘈杂和油腻覆盖,沈炵真是不习惯,有种鲜明的压迫感。
“来过吗?这里的小龙虾生意可好了。”龚娉转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究竟是想让他看清两人的差距,还是潜意识里,期待着一份幼稚的迁就宠溺。
她知道,他不喜欢这里。
“没有,你是不是太便宜我了?”沈炵低头看了眼一盘盘鲜红油亮的小龙虾,再看龚娉倒是笑得坦然,“我妹妹也挺喜欢吃的。”
“绝对是我比较有实力,放心便宜不了你。”龚娉扬声冲老板打招呼,用手比划着斤两,还强调,“重辣啊。”
沈炵用筷子夹起一只,还未递到唇边,对面的人已扑哧笑出了声,“你很能吃辣?”
其实一点也不能,家里的菜从来都是清淡的,他不似沈煜,倒是吃的很习惯,这么辛辣刺激的东西还不曾试过。
“用手套,剥开吃。”龚娉仰头喝了口冰啤酒,看见沈炵在那里已锁紧了眉头,心竟不由跟着一紧,她厌恶自己的这份在意,“怎么,粗糙了些?我和肉肉第一次过来也想装淑女来着,结果没半盘就辣的不行,出去时嘴唇都肿起来了。”
沈炵想着她毛躁狼狈的样子,光是想象,已经觉得可爱,抬手贴上她手里的杯身,只是说了句,“慢点喝,太冰了。”而她的手迅速朝后躲了下。
“肉肉以前总是听我的,现在被经理带坏了。”龚娉错开目光抱怨着,想起在医院时吴憾颇有深意的笑意,这才明白他的潜台词是“不要带坏我老婆”,一直不知道,经理原来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我的闺蜜自从出嫁从夫之后,迁就她老公的胃不好,连饮食习惯居然都全变了,都不陪我过来。”
“能随心所欲的吃喝,也是福气。”沈炵十分理解,父母的相处模式又何尝不是这样?这样的福气,他始终没能带给他们。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做不到的。”龚娉快速剥壳,送入嘴里,美味实则不过八九分。“男人找到肉肉那样的,才是福气。”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能容忍那样的迁就。”沈炵亦将虾肉放入口中,辛辣溢满口,至极是苦。父亲面对母亲的处处迁就,心疼怕是远远大于欣慰。如果是他,他不会让喜欢的人如此委屈。
龚娉看着他脸色已变得通红,大口灌着啤酒,知道他是不会吃辣的,想要嘲笑他,却觉得对面坐着的人此刻颇为幼稚,傻瓜啊,不能容忍别人迁就自己,那要如何相处?只有选择自己迁就别人。她何尝,需要他迁就?
又加点了份龙虾泡饭,不辣,但沈炵吃了也不多,龚娉莫名的有些气恼,“看来找不到对手,美食也让人食之无味。”
“上次,我似乎也影响了你的好胃口。”沈炵剥了虾肉放到她碗里,几个下来,已是熟练。“不用管我,你多吃些。”
“到底是外科医生。”龚娉也不客气,虽然自己剥才是乐趣,可是不得不承认,沈炵的手指纤长,连带剥虾这样的随意举动,都能让人看出美感,让美味真切上升到享受的意味。
额上已沁出了汗,沈炵还真是习惯的,即便痛楚已经很明显,亦不会影响手上的动作,在手术台上他可以忍耐,何况是此时?
龚娉就着碗吃,不觉吃了许多,最后连泡饭也喝了两碗,胃里暖暖的,原来真的比那点冰凉更让人贪恋。
沈炵坚持送她到小区门口,看她眼中已是满满的抵触,只是好笑,他哪里看着像是很随便的人了?“放心,我自知还没有登堂入室的资格。”
回身离开,路灯幽暗,小区的楼房里灯火显得格外柔和圆满,他不知道龚娉是住在哪一栋,只是希望她的窗前也能有这般暖意,少些寂寞。
这里离他停车的地方大致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原是打算走回去取车,走着走着,胃痛倒是越发难捱,最近的身体状况,还吃那些东西,显然是在发疯。
让他如何开口?方才送她回来的时候,已是勉强,但如果说自己身体不适,她一定认为那是苦肉计,是要接近她的借口。本来就是满身刺的刺猬,还不要被吓坏?
站定弯腰忍耐了会儿,终究只能侧身对着一旁的垃圾桶呕吐起来,吐了良久,抵着胃才觉得好受些,摸索着口袋才发现,身边连张纸巾都没有,看着路人频频侧目,沈炵倒是想笑,自嘲地想到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