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忘》坐忘时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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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任课的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风声，也来找他谈过一次话。老师并没有急着帮他下决定，而是先关心他回户籍地考试能不能适不适应，对S省的高考题是否有把握，家乡是否属于贫困县有加分，最后对他的成绩预估后，先询问了他准备考哪里的学校，再衡量出国和留在国内所要走的路。

　　最后，内心各方面角力下，池忆还是决定留在国内。

　　拒绝姜寄望是一门学问，他没有提家里的困难，也没有提对未来的打算，只是安慰姜寄望：“我已经欠了孔阿姨很大的人情，以后我俩如果还想她接受，就不能得寸进尺，我想未来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

　　其实姜寄望内心也是忐忑的，他妈又不是许流丹，给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硬刚，况且她连许流丹都拒绝了，心理上多半不能接受他们这样的“异类”。
　　一想到这儿，就更糟心了。

　　姜寄望反过来安慰池忆：“等上了大学，假期我都会想办法回来，不许拒绝我买电脑买手机给你，你必须一直跟我保持联系。”他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巴巴地说：“要不你考广海的大学吧，广海也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这样以后我回国了，咱们也能离得近一些。”

　　池忆温柔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姜寄望的想法太简单了，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池忆一个人，但池忆的身上，却还有太多的牵挂，他甚至连能不能在广海读大学，都无法轻易决定。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
　　因为政策不允许高考移民，池忆必须回到S省江市老家去参加高考，为了提前适应环境，月初的时候，老师就建议他回家。

　　姜寄望来见他，知道这是大事，不敢任性，于是在送别的闸机口，和他约定高考完后回来广海见面。

　　高考前夕，姜寄望比池忆还紧张，每隔一个小时，就想给他发消息，但心里惴惴，怕自己打扰到他看书，又怕自己给他带来压力令他紧张。

　　可思念漫过日夜，他真的很想池忆！

　　精力无处发散的他，每天逮着朋友们霍霍，康咫为了躲他，连远房表弟参加高考，自己要过去给他送考接考的谎话都编了出来。
　　不过，这倒是给姜寄望打开了新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说，一般父母亲朋都会请假陪伴？”
　　“那是，你那两天去学校附近看看就知道，外面等待的是人山人海，有的地段还要封路……算了，你肯定没注意过。”

　　“全国都这样？”
　　“姜儿，你是真不看新闻啊？”

　　姜寄望又开始惦念起来，池忆住在山里，那地方肯定不会有考点，最近的学校估计要到镇上或者县城，那路程就远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送他，会不会订个酒店，带的东西够不够用，需不需要有人跑腿？

　　他越想越觉得池忆需要他，立马借口要跟楼云出去玩，偷偷买票去S省。
　　他先搭了飞机，下车转动车到江市，最后坐大巴去县城，再转车去镇上。

　　颠簸一天，勉强找到落脚的地方，姜寄望看着时间越来越近，马不停蹄往山里赶。
　　他记得当时在学校，池忆自报家门说过他在木什么乡，他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确实显示在这附近，期间，他也想过给池忆打电话要个准确地址，但他人那么聪明，铁定会发现他在搞小动作，要是提前被发现，保不准惹他生气还会影响他考试，他决定默默给对方惊喜。

　　进山没有大巴，要么坐摩托，但附近有悬崖，他总觉得有些危险，要么就只能靠三轮，于是他租了个三蹦子带他。

　　可到了山里，导航也不好使了，东西南北压根分不清，好在那师傅是个有良心的好人，既没贪他的钱，也没有把他随便找地儿丢下，又给他原路捎带回。

　　姜寄望不得不在镇上又住了一晚，决定在学校附近蹲守，但第二天就掉了链子，他遇上大集，手头里带的现金都丢了——未免他妈查到visa卡刷单的地方不是在东南亚某小岛而是在s省，他出门还提前取了钱带了钱包，现在两袖空空，可见是在山里掉了。

　　关键他的卡也在钱包里，这下好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全身上下只剩一个手机。
　　手机也好，手机还能支付呢，不过他刚把卡挂失，只能让朋友往某宝里打点钱，可万万没想到，楼云真去欧洲了，联系不上，张世传大嘴巴不靠谱，康咫又报了什么封闭训练营，无依无靠的姜寄望只能坐在镇中学门口等，还想着忍一忍，过两天见到考完试的池忆就好了。

　　结果还没到晚上，手机也被小偷摸了，他人生地不熟，连招待所的位置都记不清，名字也没注意，幸好有镇上的居民看他年纪轻，以为是参加高考的学生，格外关注，立刻报了警。

　　警察过来询问，他说自己是来看望朋友的，拜托帮忙找一下人，可等结果出来，高考已经开始了。
　　“你还去不，咱这儿找个车给你拉过去？”

　　“不了。”现在就算联系上池忆，也会影响他，姜寄望可不敢再去添乱，眼泪汪汪：“警察叔叔，能给我送回广海吗？”
　　第二天，孔雁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隔五百里都能听到她的狮子吼，差点把他耳朵给吼聋，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就灰溜溜地被“押解”回家。

　　——

　　最开始姜寄望给出的理由是去热带潜水晒太阳，但由于楼云在国外，他又急着去找池忆，没来得及对口供，他妈在接到人民警察的电话时，立刻反应过来他说谎，姜寄望到家面临三堂会审，只能老实说自己是去s省给池忆加油打气。

　　“你还加油，你去能给人把油都漏完了。”孔雁声尖酸地损他，话到嘴边，仍觉得惊奇，毕竟自己儿子十几年了，就楼云那几个哥们也不见多上心，对家里人也从来一脸无所谓，什么时候对一个才认识一年的人这么关心了？

　　孔雁声心里越发疑惑，但接下来的日子，姜寄望在家里老实呆着没有作妖，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这一次远行，她对儿子的生存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有些动摇，觉得自己应该再试着游说池忆出国，否则姜寄望在国外可能因为生活不能自理而早早归西。

　　姜寄望并不知道他妈的想法，之所以安静下来，是因为两日的高考结束了，池忆就要回来他的身边。
　　正忙着计划怎么庆祝，池忆一个电话过来，告诉他回来的日子要推迟。

　　学校要求，六月底查成绩后要统一到学校填报志愿，所以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广海，万一有问题，不至于来回奔波，也能节省路费。

　　姜寄望起初安慰自己，给他找来印有□□的报纸，帮助估分，又每天给他打电话，把打听到的各种专业和学校的信息转述给他。

　　池忆会认真地记下来，姜寄望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笔头摩擦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想念。

　　他说了好多话，唯独没有提自己偷偷去看他的事情，一来是觉得太糗，二来是怕太糗让池忆心里有负担，三来嘛是怕池忆觉得他这点事都办不好，是个大麻烦，怕等不到安慰反而等到臭骂，毕竟以前孔雁声就是这样，不，比这更恶劣，她不会骂他，但会阴阳怪气地嘲讽。

　　志愿填报的学校很重要，因为学校关乎地域，他希望对方留在广海，但好学校不只有广海才有，最好的学府在首都，他心里很别扭，既希望池忆为自己留在这座城市，又告诫自己不要委屈了人家，但他对高考两眼一抹黑，只能风风火火到处打听，跟朋友，同学甚至还打听到了许流丹这里，甚至比自己选专业递申请都要着急。

　　楼云从大洋彼岸发消息来笑话他：“怎么，你不出国了，准备重新参加高考吗？”
　　姜寄望呸了一声：“瞎说什么，这叫有备无患！”

　　“你备哪门子备，你这辈子还想读两次大学？”
　　“闭嘴！”

　　好在丹姨没有笑话他，反而很热心地帮他打听，姜寄望为了消减心里的焦虑，在这段忙乱的时间里，一有空就给自己找事情做，积极上心制定了庆祝的计划，甚至还把礼物都选好了。

　　他去首饰店订做了两个戒指，当然，他不敢那么嚣张地戴在手上，也不指望池忆会戴，于是又买了两条铂金链让店里把戒指串起来，看起来就像普通潮男的装饰，别人也不会多做联想。

　　敲定款式那天，许流丹给他来了电话，说自己有朋友在大学教书，打听了广海最好两所大学的各专业师资和未来发展前景，甚至把历年高考收分和分数线也一并拉了出来分析，打包寄给了孔雁声。

　　孔雁声收到邮件一脸惊异，因为发件人是许流丹的朋友，她按照邮件尾端的电子名片拨打了电话，才知道是许流丹的嘱托，又通过许流丹，确定了主意来自姜寄望。
　　而许流丹知道闹了个乌龙，立刻又重新给姜寄望发了一份，并打了这个电话告知他。

　　池忆家里没有电脑，无法收取邮件，那个破烂手机登个微信都费劲，更没那么大的内存，姜寄望只能把参考资料打印出来邮寄过去。

　　确定地址的时候，他找到了顾刚，顾刚对此十分感动，也觉得资料邮寄太过缓慢，山里还有丢失的风险，于是做主让池忆过来广海商量，并联系池忆让他给老师协商，看是不是非要到学校填志愿，还是只要家里有电脑就行。

　　山里信号不好，池忆手机经常接不到电话，有时候打到小卖部转接，池忆却又不在，姜寄望很想他，又不能一直煲电话粥，早就等得不耐烦，因而在舅舅联系池忆前，旁敲侧击加了一把火：“我问过了，不是一定去学校，只是为了方便不知道怎么操作，家里没有电脑的同学，要我说，去学校容易被人偷看不说，万一遇到嫉妒的同学，悄悄登你的号把学校改了，又或者那种买通老师冒名顶替的，那可得不偿失！”

　　舅舅被吓唬住，更加卖力帮忙，甚至连暑假工都给他找好了，让他赶紧回工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池忆对去广海心里没有一丝排斥，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想不读书直接出去打黑工，被舅舅拉到工地挣学费时，还嫌花冤枉路费，现在一接到电话，立刻就上学校去找老师。

　　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他走了十几里山路，到达镇上已经过饭点，等谈妥往回走时，天已经黑透。

　　打着手电筒摸索着走山路，忽然没来由想起去年在项目上和姜寄望共处的日日夜夜，他心里再难压抑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强烈的冲动——
　　再坚持，再坚持一下，他，还他们一定会离自由越来越近！

　　池忆是在六月最后第一个星期到达广海的，一来就立刻用姜寄望的电脑查成绩。
　　那一年，s省理科状元705分，他考了680，虽然不至于被招生办打电话争着抢着要，但是报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基本稳了。

　　孔雁声听到消息，立刻设宴给他接风洗尘顺带庆祝，简直比姜寄望申请到藤校还高兴，毕竟一个靠多年资源堆积磨出来的人造钻石和沙里淘出的金子，带给人的成就感截然不同。

　　席间，不停有人夸她又多了个贴心的儿子，池忆对她态度又好，她十分膨胀，非常庆幸自己资助了他，这是堪比她救活公司，在往后几十年都能拿出来作为谈资的，无比正确的决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寄望也要开始办理出国的手续，前期诸如租房，缴纳学费等大部分工作由孔雁声的助理在打理，但仍有一小部分需要他本人出面。

　　磨蹭到七月中他还没有开始行动，孔雁声阴阳怪气怼了他一顿，不许助理和保姆再帮忙，姜寄望只能自己收拾衣服鞋子和其他大件行李，但他杂物实在太多，人又说不上勤快，往箱子里扔了几件衣服过后就开始磨洋工。

　　离志愿填报的时间越来越近，估摸着池忆那边已经定下来，姜寄望想叫他过来给自己搭把手，顺便把准备好的礼物备藏起来，让他整理的时候自己发现。
　　自己总要走的，总得留下点信物。

　　他计划着顺便提醒池忆抓紧填报，而后悄悄摸到舅舅家。
　　大门打开，池忆背对着他坐在餐桌边，他贴过去却发现他在看招考合订报刊上蓉城学校的信息，心里顿时如万丈悬崖一脚踩空。

　　有那么一瞬，他不想再去国外，又或者gap一年再去，抑或是陪他报完名，在他学校露个面打个标记再走。

　　然后，他就看到池忆在蓉大的编码上打了个圈。
　　姜寄望掉头就走了，走到小区门口，池忆给他打电话，问他人到了哪里，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扯谎，说雨太大，自己今天不想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准备日更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