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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寄望气昏了头，他明明知道这段时间自己不该到处乱跑，但还是幼稚地想要用自己的安危来抗议并威胁池忆，只要一想到他就要回到S省，远隔千里，他心里就鲜血淋淋地想要发疯。
也许二十八岁的姜寄望会觉得自己的做法可笑，但十八岁的姜寄望，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是个笨蛋，能做的也就是这样。
他希望池忆为他着急，希望他不顾一切来找自己，希望惹他牵挂担心，甚至曾有那么几缕邪恶的念头钻进脑袋里——如果自己出了事，池忆就会心生愧疚，那么他就暂时不会离开广海。
……也就能证明，他心里有他。
不过天不遂人愿，他脑子里那些琼瑶式韩剧式的乱七八糟的场景都没有出现，倒是在郁闷之时，接到了三两好友的电话，这些家伙在国外消遣了一暑假，终于舍得从天南地北飞回来，并想起了还有一个接受改造的朋友，预备拉出来好好嘲一嘲。
傻逼欢乐多的小群里。
某家里开娱乐公司，一年能谈六七个女明星的张世传率先冒头：“姜儿啊，你现在是不是都穿老头背心和劳保鞋呢，行啊，工装风给你整明白了，原来你才是引领潮流的时尚大咖。”
姜寄望：“……”
家里搞房地产，酷爱游戏的楼云发送了一张截图，并附言：“全服第一。”
姜寄望点开大图，恨不得把他拉黑，他这个暑假没钱没上游戏，和他常年争第一的老狗竟然暗搓搓爬到了榜首。
只有家里开酒店和餐馆，平时专注学习不苟言笑的康咫一本正经分享了一条地址：“来这儿。”
姜寄望单独回复了他：“康哥牛，把家里的好酒都拿来开，兄弟我要买醉。”
如果这个时候池忆和他正你侬我侬，他大抵会把所有的邀约都推掉，但他心里烦闷，只想一醉解千愁，当然如果兄弟们靠谱，他也愿意让他们出出主意。
姜寄望没跟人打招呼，火速搭车进城。
刚走到陨星门口，就被新来的保安拦在外面，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不修边幅，像刚刚去藏地徒步回来的犀利哥，张世传为此笑了一下午：“潮还是太抬举你了。”
姜寄望阴恻恻地说：“我明天就把你和前女友拍的照片列个清单发给你现在泡的妹子。”
张世传当时就不笑了。
楼云看他坐下来，专门为他准备的山珍海味一口不吃，就抱着酒瓶不停开，也绷不住了：“等等等……这不是拿给你喝的，这是给你看看的。”
姜寄望瞪眼。
“不就是占了你榜首嘛，不用这么难过吧，哥下个月就让给你。”楼云观察他满脸嫌弃的表情，最后得出结论：“看来不是因为我。”
虽然来的路上有想过让兄弟出谋划策，但进了门，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世传那个花花公子，铁定会嘲笑他还是个处男，连追个人都不会，这都快两个月了还搞不到手，加上池忆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也怕兄弟觉得他形象差，看不上他，他很怕朋友不能接受他喜欢的人。
话到嘴边，姜寄望还是改口说了最近工地上发生的糟心事。
没想到几个公子哥儿反而来了兴趣，他们这些人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八成都没亲身接触过命案，但中二年纪却都看过福尔摩斯。
打从姜寄望开口开始，歌也不唱了，桌游也不玩了，酒也不知扔哪个角落旮旯，就逮着他追问细节。
不过一群高中生，没接触过底层黑恶势力，一通分析，屁用没有。
只有楼云在走的时候给出稍微中肯的建议：“我家里有亲戚在政府工作，听说最近国家正在扫黑除恶，成立了专项小组，你要真有线索，想出这口恶气，倒是可以试试这条路。”
姜寄望回去以后考虑了一天，依然感到不服，立即联系楼云捅到专项小组那里，没想到他们本来就在查这附近的势力，勤哥进去没多久，他头上的唐老大也进去了，而卓裕除了贺彬职务侵占收受回扣被捉以外，领导班子也因为行贿受贿倒台了几个，其中就包括杨晓磊的姑父。
但这已是后话。
——
晃晃悠悠来到八月最后两天
勤哥和贺彬陆续被带走，卓裕内部大整顿，成了崔家镇上最大的新闻，项目部上吃了一阵瓜，逐渐回归正常的生活。
事情既已尘埃落定，池忆算算日子，也该回去S省读书。
其实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他的脑子里也会不时挤出一丝冲动的念头——要不不走了？他可以一直在这里打工，但工地搬砖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在这里出卖力气的他，和离开工地的姜寄望只会越来越远，没有姜寄望，也没什么意思。
想要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唯有读书，何况，他来这里打工，本就是为了赚取学费，若违背这一初衷，舅舅舅妈必然会反对。
无论怎么看，他都应该回去。
这种辗转反侧越来越明显，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他早上起来上工，姜寄望已经准备出门，晚上下工回到宿舍，姜寄望还没有回来，有几次中午去宿舍午休，也不见人，听高祺说，他该是进城去了。
池忆心情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躲勤哥那帮人的时候的尴尬和不满，所以姜寄望在躲着自己，当然也可能是临近开学得准备报名手续，提前收作业发新书，听说城里有的学校高三还要进行开学考试。
想到这儿，他感到无比的灰暗和失落。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姜寄望既不需要考试，也从来不需要亲自去报名，自然有孔雁声的秘书和学校沟通。除了前段时间为扫黑除恶举报奔波，近来旷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姜寄望一早等乡镇公交进城，就是为了赶在孔雁声上班前去堵她，但他仍然扑了个空。
原来孔雁声是因为自己经常迟到早退，每天才会晚两个小时去公司，也因为工作的推迟才会加班到很晚，但他从来没有留意过她的付出，反而只觉得她每天都管着自己上学，晚上又像工作狂一样只管公司，从来不陪伴自己……
原来自己感受到的都是负面情绪。
他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当保姆开门出来扔垃圾的时候，掉头出了小区，直奔家里公司去。
一个夏天过去，他晒得比在夏威夷潜水那年还黑，前台差点没认出他，多亏了孔雁声的助理下来领快递和文件，把他带了上去。
姜寄望坐在办公室，屁股上像扎了钉子一样难挨，两个月没见亲妈，一来却是求人办事，他自己都觉得没底，听见有人推门，立刻站了起来：“妈！”
孔雁声嘴毒得厉害，打量着他，忽然不确定地说：“你是我儿子吗？”
姜寄望板着脸，十分不爽：“孔女士。”
孔雁声笑了，让助理先出去重新安排下午的日程，自己则在办公桌前坐下：“这就对味了。”姜寄望每次和他吵架，都不爱叫她妈，一叫他妈，尤其甜甜地喊，绝对有猫腻。
姜寄望被她戏弄也不装了，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和她讨价还价：“你能不能资助一个人读书？”
“你来找我不是要搬回去，而是要做慈善？”孔雁声伸手在他脑门上靠了靠，这下真不确定对面的人是不是自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亲儿子了：“资助谁？该不会是你吧？变着法要钱？喂喂喂，我资助你可资助几十年了。”
“我说正经的。”
“那我也说正经的。”孔雁声一秒切入孔董事长的状态，不再打趣他：“说说吧，什么情况。”
“就我在项目部认识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高中生……嗯，他家里条件不好，暑假过来工地打工赚取学费……”姜寄望专门挑惨的地方说。
孔雁声手指敲了敲桌面，十分嫌弃地打断他：“你看看人家，这么懂事，还自己赚学费，再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你妈我给你创造那么好的条件，送你去那么好的学校，家庭教师保姆随便挑，在你身上砸的钱更是……”
“哎呀，这是重点吗！”姜寄望拍桌子：“我，我现在想好好学习了不行啊，我现在跟他住一个宿舍，我每天看到他熬夜用功，我就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你懂吧。”他着重强调看见，意思要自己天天都能看见他，那可不是简单的资助，得把人弄到广海来读书。
孔雁声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虽然对姜寄望的自我剖白感到狐疑，但姑且信了他有学习的意识，只是她的切入点跟儿子没在一个频道上：“……如果确实需要帮助，那一会我让助理去联系认识的基金会，给他家打点钱。”花点钱这都是小事，公司有长期合作的慈善基金会，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出马。
姜寄望一看她要按内线电话，赶紧凑过去按住她的手，也不敢在兜圈子：“不要打钱，你把他直接弄到广海来接受更好的教育。”
孔雁声没有放下电话，抬起头来盯着他：“男的女的？”虽然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混宿，但工地人员复杂，她也不敢说没有万一。
“男的。”
“哦……不过，你可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
“他……他救过我。”姜寄望又将自己之前遇到渣土那帮人，而池忆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情节又添油加醋讲了一遍，等案件侦破，孔雁声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必然会相信他没有说谎。
果然，孔雁声面色松动，连带眼神也柔和下来：“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她这才发现姜寄望一直戴着棒球帽，便要伸手去摘。
姜寄望乘胜追击：“你就说你帮不帮！”
“我考虑考虑。”说着，孔雁声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走到窗边接听，从语气判断，应该不是打给了基金会。
姜寄望觉得她有些敷衍，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走来走去。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没多久，孔雁声挂了电话走过来，没说答不答应，先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这么大个人了，脑子被水泥糊了吗，你没事跑去跟□□叫什么板，要不是你魏叔……你就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不知道，几次受伤，卓裕为了免责，把事情都推到姜寄望和池忆身上，提起就是年轻气盛小孩子不懂事。
“什么叫我非要叫板……你知道那些人多嚣张吗！”姜寄望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气她是非不分，而且举报调查都是他在努力，哪里又冒出个姓魏的抢功，于是，他顺着导火索大吵大闹起来：“我不读书了，除非你资助池忆，让他和我一起在广海上学，不然我一点读书的劲儿都没有，你要不想看见我，那我就一辈子留在工地上。”
“嘿，你这小子！”
“你就是看不上我，那好啊，我给你再找一个儿子。”姜寄望心虚、愤怒又委屈，口不择言地说着反话。
此话一出，孔雁声整个人都愣住了：“你疯了……”她实在了解自己儿子，从来就是胡搅蛮缠，想一出是一出。
帮助一个人，给钱是最容易的，如果真按他说的把人安排过来，这一年半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万一他哪天突然不想学习，让自己把人弄走，难道又能轻轻松松弄走吗？
所以她必须慎重考虑。
本着对人负责的原则，留下，那就意味着不只是花钱，还要花心思和精力，除了安排学校，还要考虑食宿、人身安全、心理健康等等，这些她那娇生惯养的儿子都不会操心，最后还是要她负责。
现在听他的意思，已经不是资助而是收养了，还以为他这两个月有所收敛，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给自己添堵，甚至为了刺激她拖一个不相干的人下水。
“我拒绝。”她捏了捏鼻梁，把手重重压在桌上。
姜寄望彻底傻眼了，刚才还只是犹豫，怎么现在就毫无回旋余地？
他一挥手，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部扫到地上：“我就是想做个好事你也不让吗？那我乖乖听话好好学习还有什么意思，我讨厌你！如果爸爸在，他一定会同意的，他对我最好……他，他……”他气得咬着牙齿格格作响：“他真的跑到深圳去了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孔雁声脸色一冷：“你知道什么！”
姜寄望憋着的那口气，在被自己的母亲冤枉指责甚至不理解后，霎时间膨胀，终于在胸腔里炸成巨大的风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六月十九号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我看到许流丹去找你——她，她亲了你，我听到她对你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