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忘》坐忘时停

33、033

　　可人哪能跟水的速度比，池忆来不及把姜寄望拨开，直接挡了上去。
　　姜寄望撞在温暖厚实的胸膛上，睁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你，池忆，你有没有事？”

　　池忆嘶嘶抽气，却只在乎他的安危：“没事吧？”过了会，像是从周围人滚圆的眼睛里读出自己的冲动，松开了手，急声道：“你好奇心别那么重，都不看着点人！”
　　姜寄望没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指责，在他背后摸了一把，心里的石头落地——幸好不是开水，但也还是烫的。

　　安全员指着那女的气势汹汹冲过去：“你他妈……”不过被贺彬眼神喝住。

　　高祺赶紧把人都推回办公室，对面几个工长撸着袖子把贺彬老婆按住，老郭闻讯而来，收拾收拾把人拉空办公室谈判去了。
　　夏天，衣服湿了也无所谓，池忆确定没受伤后，给众人回了个无恙的眼神，不动声色和姜寄望拉开距离。

　　姜寄望心有余悸，还是找了支烫伤膏给他擦，边擦边问：“到底怎么回事？”这还只是泼的水，万一哪天泼硫酸，岂非无辜人遭殃？

　　高祺平白被人当作小三，脸色不好，杨晓磊忙安慰他，其他人谁都不好先开口，支吾老半天才憋出零星几个字：“还能怎么回事，嫖｜娼呗，他老婆以为他出轨了嘛，找过来捉奸哦，也不知道他玩第几个了。”

　　“看着正人君子，实际道貌岸然，不知道还做了多少亏心事。”宋宝清看了看小年轻们，摇头说：“工地不是什么好地方，”又向池忆叮嘱：“好好读书，以后能别待这种地方就别待。”
　　杨晓磊脸色发青，似乎想到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说。

　　姜寄望也跟着沉默不语，他是这里头最感到不可思议的人，无论是招|嫖还是高级点的包养，在有钱人的圈子里见惯不怪，他那些同学，家里的大戏比八点档肥皂剧还要精彩，但没想到没钱的也这个德行，而且看这间办公室里的人，除了他和高祺，似乎多少都知情。

　　他一贯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转头拉了一下池忆的胳膊：“你也知道？”
　　池忆拿不准他这么问的用意，把手抽回来：“关我什么事。”

　　姜寄望却缠着他：“那我关不关你的事？”
　　“你少凑热闹。”池忆的手臂在他肩上挨了一下，又立刻悬空，水虽然没有伤害，但里头泡了东西，污渍摩擦着肌肤，他一个历来没有洁癖的人忽然如坐针毡，最后决定回宿舍换件衣服。

　　“那就是关。”姜寄望跟在他背后，笃定地自言自语，连烂泥巴路都忘了，踩着水坑跳过去。
　　池忆扶着铁楼梯的栏杆，忽然转身堵住他的去路，半眯着眼打量他：“你们有钱人不是应该玩得更花，谈过几个女朋友了？”

　　他明显不相信姜寄望先前在办公室说的话，这让姜寄望心里很不舒服，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可不解释又怕他继续误会，跟自己较劲：“一个都没有！行了吧！”

　　他推了池忆一把，不甘示弱地反问：“那你呢？”
　　楼下有午休的工人开门走出来，半开玩笑地说：“你应该问他孩子多大了，山里这个年纪，都该抱俩了！”

　　姜寄望眼前一晕，差点从楼梯上栽下来：“啊，你有孩子了？”
　　池忆上楼，秒速换衣，抱着盆要去开水房简单搓一下，看他还赖在门口不走，非要求一个解释，有些好笑：“是啊，有一个，这不正带着么，还得给他洗衣服！”
　　姜寄望看到自己昨天偷偷塞他盆里的脏衣服，红着脸说：“你占我便宜！”

　　“是啊，占你便宜。”池忆漫不经心地说：“说得好像你会管我叫爸爸一样。”

　　——

　　自打知道了池忆以前的工作都是田姐扔出来的脏活累活，全是她不想做的本职工作，姜寄望干起来就不太爽利，而且他本人也不如池忆那么听话，加上丢文件的事，更懒得惯着她，两人时常闹得不太好看。

　　田小婷嘴碎，姜寄望两耳朵就像上了过滤器，全不在乎，她只能去找池忆麻烦。
　　姜寄望就更不乐意了，和她一前一后从办公室里挤了出去，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找到池忆。

　　说来也怪，赶工期都快结束了，最近总不见他人影。
　　小丁对他来捉人早见惯不怪：“去镇上理发店了，要不你再等等？”他把发票往手边一推，伸长脖子，看了花枝招展的田小婷一眼：“你和她斗什么气，她是最不可能从这里滚蛋的人！”

　　姜寄望哼哼两声，不置可否，揪着小丁的衣领问：“等会，你说他去哪儿了？理发店？”
　　如果他没有记错，上周似乎有一天也是这么个说法。

　　小丁不明所以，还以为池忆舍得花钱理发，只有住他隔壁的姜寄望知道，那家伙从来都是自己薅把剪子随便修一修，他上周去找他撞见“车祸现场”，那发茬子跟狗啃的一样，要不是全靠那张脸撑着，他都想出钱让他去重新做个造型，再不济给他买个推子！

　　“是不是那什么晓梦造型沙龙？”杨晓磊正在画图，从屏幕前抬起头来，看小丁的表情，立刻露出了然的模样：“那个店啊……”他脸上的肌肉和眼睛忽然挤在一块，挤出夸张又暧昧的表情，和着慢三拍的调子，勾人的好奇：“那家理发店可不简单，背地里干那什么的，麻将馆那群老头老太太，天天都在编排老板娘的桃色故事，哦哟，看不出啊，池忆那小子是这样的人……不过我路过看过一眼，老实说，那里的洗头妹还是漂亮的，年轻气盛很正常。”

　　小丁啧啧两声往后缩下巴，他对池忆印象不错，不大相信杨晓磊开黄腔：“不可能吧，池忆有那个钱？听说家里穷得很，住的还是掉渣子漏风的土墙房子，来这儿干两个月，抵他们家半年种田的收入。”

　　姜寄望最开始没听懂他们隐晦的表达，直到杨晓磊和小丁越拉扯越露骨，他心里没来由一沉，毫无知觉地走出了办公室。

　　喂猫的时候更甚，蹲下去前还没毛病，起身的时候心里就一刺一刺地痛，像鞋子里落了砂子，硌脚，不是多大个事，可就是叫人难以忽视又难以忍受，以至于猫跟着他离开了厨房他都不知道。

　　宿舍门一推，脚边的影子飞快蹿了出去，踩着凳子跳到了他的床上，等姜寄望反应过来的时候，床单上已经留下了几个黑脚印。

　　“去去去，不许上我的床。”
　　尽管池忆经常给猫洗澡，但他也难以接受放养的毛孩子在床上撒野。手臂愤怒地挥了出去，夏天被他的表情吓到，跟着伸出了爪子，姜寄望倒抽了一口气，就见手背上留下三条猩红的伤疤。

　　夏天在他的枕头上嚣张地踩了两脚，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

　　姜寄望忽然什么心气都没有了，就这么吊着手，一屁股落在椅子上发呆。夏天看他没有反应，从床尾落地，沿着门缝钻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这么挨到傍晚，门口传来轻微的猫叫。

　　姜寄望心烦，摇摇晃晃起身去踢门，夏天讨好地叼了一只耗子甩在他的脚上，半死不活的耗子突然跟回光返照一样左右横跳，吓得他差点二度负伤。
　　耗子最后跑丢了，夏天蹲在门框边，委屈地直叫，就像想帮忙洗碗却打碎了碗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姜寄望又心软了，蹲下来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挠了挠它的头，说：“你还知道回来找我啊。”他又看了眼手机，发出去的消息还没有回信，立刻冷酷地撤回了手：“猫都知道来找我，你跑到哪里去了！”
　　他在房间里烦躁地走了走去，最后又去了一条消息：“猫饿了。”

　　这回消息倒是来得挺快：“一会回来。”
　　姜寄望赶紧趁热打铁，又去了一条：“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写写删删，抓耳挠腮，罗里吧嗦恨不得开个摄像头，池忆却只轻飘飘回了他两个字：
　　“有事。”

　　想起白天小丁和杨晓磊的话，他又不开心了，恰好宋宝清要去镇上买烟，他顺路搭车去取网购的猫粮，顺便找个诊所包扎一下，打个狂犬疫苗。

　　最近的两家诊所一家关门大吉，一家张贴了有事休息的字条，宋宝清开车往崔家镇深入，把他放在了其中一个三岔路口，姜寄望沿着导航走了一截路，心跳莫名加快，一扭头，就看到了那明晃晃的招牌——
　　晓梦造型沙龙。

　　门口霓虹灯旋转，大玻璃窗没有拉窗帘，尽管隔着一条马路和车流，他还是看到了昏暗的门店里隐隐绰绰的人。
　　——那个人化成灰他都认识！

　　姜寄望立刻把头埋得很低，起初快走，最后加快脚步，直接飞奔到了诊所门口，医生抬起头，看他大汗淋漓，还以为人命关天，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正在看病的老人也颤巍巍地给他让开位置。

　　他垂头解释，喉咙里含糊着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直到医生拿着手电筒和棉签要他张嘴，他才惊恐地摆手，指了指手背的伤口，颓丧地坐在等候的椅子上。

　　“猫抓的？”
　　“嗯。”

　　“我们这儿没法打疫苗，要去有资质的接种点，一般是社区医院或者公立医院，你去镇卫生院看看。”诊所大夫解释完，又坐回了诊台前，不再管他。

　　宋宝清还没有联系他，也许买完烟后和人吹牛，也许被拉去打牌，姜寄望走出去，走到大街上，天已经黑了，镇里有些路段没有灯，他找了个拐角，在人家卷帘门门口蹲着。

　　池忆回到项目部时，宿舍关着门，办公室也没有人，食堂和停车场他都确认了一遍，确定姜寄望不在，最后问了一圈，问到宋宝清那里，对方告诉了他去向。
　　摩托还没还出去，又被他骑到了镇上。

　　一间一间诊所找，一间一间问，连镇卫生院都找了，最后在草沟里发现了可怜的走丢的小狗。

　　池忆去拉他的手，发现他抽痛地缩了一下，于是立刻俯下身吹了吹伤口，姜寄望的心好像被长草搔过，无法止住一阵又一阵的痒，最后他猛地推了他一把。
　　池忆背对着月光，眼睛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