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堺》秋心响

104、第 104 章

　　七海瞬间跑没了踪影。被撂下的凛远不及七海矫健灵巧，无法自行下树，只得唤来仆从，从他们搬来的木梯上缓缓爬下。

　　殿内，七海正缩在卧房角落，双手环膝，生着闷气。

　　即便在私密的寝殿，左右皆是瞳的耳目，凛无法明说，只轻声道：“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先别生气，也别着急，我们明日再谈。”

　　七海刚回神宫时也被人扣上了黑晶石的手铐，使得她无法易形。即便如此，凛仍担心她擅自行动，依旧她下了禁行令，不准她出屋。

　　瞳虽嘴上答应不再打搅，每晚仍带着医师前来凛的寝殿探望。凛每日坚持按照菅医师的药方服药，身体状况始终不见好转。瞳未敢贸然行事，拜访过后便匆匆回自己的住所。

　　眼下凛知晓了七海的心思，也明白殿中的侍卫无法阻拦住机敏的七海，凛担心她的莽撞冲动会毁了她原本美好的将来。夜幕降临前，凛索性亲自前去瞳的寝殿拜访，以防他与七海再次碰面。

　　见到凛破天荒地现了身，瞳大感欣喜，忙起身迎上来，笑道：“你来得巧，我正好有信件给你看。”

　　凛见他喜笑颜开，自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忐忑地接过信打开，竟看见了道闲的字迹。

　　瞳略显得意道：“他为了自保，选择了退出，你不如也尽快断了对他的念想。”

　　读信时，凛刻意做出了极度失落的愤怒模样，实则在字里行间品出了道闲提醒她不要违逆瞳的意愿，努力保全自身的隐意。

　　见道闲此番特意来信，试图撇清自己和凛的干系，凛便知他并未按照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彻底置身事外。凛心绞作一团，暗暗担心，在天堺另一端，道闲究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凛担心自己来京都后会被人逼问道闲的下落，在留给道闲的那封离别信中，她特意嘱咐了他们另选一处她所不知晓的住处。

　　这几日，凛敏锐地察觉到记忆时有断片，许是她时常被瞳下咒审问，套取信息，事后又清除了审问时的短暂记忆。

　　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寻到他的下落了？”

　　见瞳摇头否认，凛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无论如何，眼下道闲和深儿尚且安全。

　　瞳似是看出了凛内心的如释重负，知道她仍记挂着道闲，于是以威胁的口吻道：“我已探出他从前在他界念书时使用的假身份，寻了他的旧相识，顺藤摸瓜排查，相信不久后便能寻到他的踪迹。”

　　为了不牵连无辜之人，此番他界之行，道闲选择避开了所有旧友，而他眼下新选择的落脚地一定也是意料之外的地方。

　　凛心中虽笃定道闲的选择，仍惧怕瞳会做出狠毒的行径，于是劝道：“他已对你俯首称臣，也将我拱手让出，为何还要追着他不放？他现在是你唯一的弟弟，你已经杀了道隽，还要再狠心除掉一个亲人？”

　　听到凛提及他曾做过的狠事，瞳大为不悦，扯谎辩解道：“道隽之死不过是场意外，我没那么狠毒。道二也不过是我追查原智下落时，顺道一并找寻。即便道二背弃了你，看你依旧对他记挂得紧。”

　　凛忙否认道：“既然他已表了态，我也不会自讨没趣继续纠缠。他从前待我极好，我依旧感激。他也从未背叛过你，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凛转而将话题从道闲身上移开，问道，“我眼下没有异心，会老老实实留在神宫，你能让我见见渊儿么？”

　　“孩子在我这儿挺好，你不用担心。小家伙现在同我很亲热，让喊爹爹就真乖乖喊了。”

　　凛的心猛然跌坠下来，心中暗叹，这次仓促的决定不仅把她自己，也把无辜的渊儿给折进去了。

　　凛挤出讨好的笑容，试图劝道：“你还是多多关心原启吧，渊儿毕竟不是你名义上的孩子，还是交由我照看更为妥当。”

　　“你眼下还值得我的信赖吗？”瞳挑眉问道，向她伸出手，欲将她揽入怀中。

　　凛本能地抗拒闪躲。

　　瞳见状冷笑道：“在我确信你心甘情愿地跟随我之前，我不会将孩子交还。”

　　凛颤声问道：“你如何才能确信？”

　　瞳再次向她伸出了手。这一次，凛没有避开，由着他将自己圈住。即便他的唇瓣侵袭，凛也没有躲闪。

　　凛闭上眼，想象着此刻亲昵之人是道闲，想借此做出些积极的回应。可她实在太熟悉道闲的气息，清楚他的每一寸肌肤的触感，因此始终没能成功骗过自己，身体依旧僵硬。

　　“睁眼看着我。”瞳冷声命道。

　　凛在心中默默哀叹一声，缓慢地睁眼，望着这个令她无比畏惧之人。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呼吸亦是变得艰难。

　　许是凛怯懦无助的模样和哀求的眼神勾起了瞳心底的一丝怜悯，他松了手上的力道，轻叹道：“对你而言，跟我一起，真这么难吗？”

　　凛已对瞳彻底心死，此刻不愿浪费心神与他多作理论，只希望她能尽快重获他的信赖，以便在七海莽撞下手前，先找寻到隐藏在瞳住所里的法杖的下落。凛于是踮起脚，继续方才的亲吻。

　　瞳未再理会她的勉强，似要即刻夺下她的战利品，求得满足。

　　当凛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交代出去时，瞳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眼下你身子还不行。”瞳虽暂且放过了凛，仍向她提出了留宿的请求，凛不敢拒绝。

　　夜间，瞳把着床架摇晃了许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听得屋外侍立的一众仆从面红耳赤。

　　凛无奈笑道：“你这么做戏，是给谁看呢？”

　　瞳不以为然道：“怎么，你这是在担心我们的事会传到道闲耳朵里？”

　　凛不由冷笑道：“你定会派人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告知于他。如此不光彩的事，你为何如此招摇？即便不是顾及我的颜面，起码你得给你独守空闺的夫人留一些尊重。”凛丝毫不担心道闲会对她有任何微词，或许反而会称赞她听从了劝告，积极自保。

　　瞳今日兴致很高，早早睡下。待他呼吸沉了，凛才小心翼翼地挣脱开他臂弯的束缚。服下先前菅医师偷偷顺给她的药丸后，凛捧起夜白石，轻手轻脚地在房中查探。

　　凛与瞳共同生活多年，对他藏物件的习惯有些了解，在所有可能的地方翻找了一番无果后，凛轻轻推开屋子另一侧的边门，进入了外间的书房。

　　瞳所选择的这座屋子正是澈从前的住所，她对澄极为敬爱，将自己的书房布置得和正殿中澄的书房如出一辙。

　　凛记得初来他界时，曾和道闲一起在同样布局的书房中，搜寻过欺瞒众人的假法杖。那时的她还不怎么待见冷言冷语的道闲，如今回想起来，一切有关他的记忆都是如此甜蜜。

　　凛蹑手蹑脚地穿过一排排竖柜，来到书房中央的桌案前，正欲打开抽屉，忽然瞥见另一侧的竖柜中似有光影闪动。

　　看来神宫中趁着瞳今日早早昏睡，采取了行动、怀有异心之人不止她一个。

　　凛将手中遮盖着罩布的夜白石藏入袖中，悄无声息地朝那闪动的光影走去。待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凛不由大吃一惊，不小心伸手碰倒了架上的物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那人受了惊，猛一抬头，拿夜白石照着凛的方向，惊道：“母亲？”

　　自打凛此次入神宫以来，从未见过衍儿，她只当是孩子依旧恼她，不愿相见，并未生疑。此刻见到同自己一样鬼鬼祟祟的衍儿，凛又是震惊，又是困惑。

　　凛刚想询问她在此处的缘由，衍儿慌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道：“母亲与我应是在找寻同一个物件。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工夫问候或者解释，先找寻要紧。”

　　凛点头赞同，又回到了书桌处搜找，无果后便来到靠近卧房一侧的竖柜之间继续翻找。在漫长的搜寻之后仍是无功而返，凛于是转向衍儿所在的另一侧。

　　衍儿此时也完成了半边屋子的找寻，来到了屋中央的书案边。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都不大相信对方的搜寻结果，却又碍着情面没好意思直说。凛宽和地一笑，示意衍儿继续找寻她方才搜索过的那半边竖柜。

　　不多时，窗外天已蒙蒙亮，屋外也开始有人走动的声响。

　　衍儿急道：“时候不早了，我得离开了，母亲记得夜间来正谬殿寻我。”

　　还不及凛应声，衍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凛迅速返回卧房。好在瞳依旧睡着，并未察觉到枕边人的离开。凛轻手轻脚爬上床，缓缓躺下身。虽忙活了一晚，凛此时依旧困意全无。

　　片刻后，便有婢女进屋叫早。

　　瞳听见动静，睡眼惺忪地醒来，睁眼看到身旁的凛，激动地将她一把拥住，慨叹道：“天知道我盼着这一刻盼了有多久。”

　　凛并未理会他的情意，只默默祈祷他不要察觉，她的身体还来不及被温热的被褥捂暖，依旧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