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103、第 103 章

　　来日方长，回心转意。听到这几个字，凛的心猛地一沉。她忆起柳请夏曾交给原彩的那件控制人思维的法物，瞳真要改变她的心意，简直易如反掌。

　　凛决定记录下些什么，可同先前被困在凉州时一样，纸墨笔砚皆是她住所的禁物。于是她爬上床，放下层层床帐，掀开被褥，在床板上用指甲用力划写，终于在磨平了十个指甲前，成功刻下了道闲和两个子女的名字。

　　凛决定先去探探柳请夏的口风。上一回请夏因疑她与孩子原启的失踪有关，与凛闹得极不愉快。凛正愁该如何去请时，忽然来人通传，请夏已在南殿门前迎候。

　　道闲并未准许柳请夏入南殿，她只得在殿外的庭院中等待。

　　一年半过去，请夏身形更为丰润，眉宇间变得柔和了许多。她手中牵着快满两岁的启儿。

　　启儿应是被养得极好，个头看上去和年长半岁的渊儿一般高。他继承了瞳的一双动人美眸，此刻，这双熟悉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凛。

　　“这位是……”柳请夏先是惊异于凛外貌的变化，愣神了片刻，接着略思忖了下，该如何给早慧的孩子介绍凛的身份。

　　凛与道闲已被瞳逼迫解了婚，如今又命她入住南殿，收用之意不言自明。

　　凛蹲下身，冲原启笑道：“我是你道闲叔叔的妻子，你可以叫我凛婶婶。”

　　启儿抬头看一眼请夏，见她点头后，才奶声奶气地冲凛唤了一声：“凛婶婶。”

　　“我和道闲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渊儿，还有一个才四个月大的女儿，兴许你们以后可以一同玩耍。”想起两个孩儿，凛不由鼻子一酸。

　　启儿自然感知不到她的忧伤，只兴奋道：“真的吗？平日里都没人陪我玩耍。”

　　柳请夏解释道：“启儿幼时经历了那次意外，瞳忧心孩子的安危，对他看管得严苛，平日里鲜少准他与其他亲眷家的孩子往来。”

　　“瞳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总是会过度保护。”凛无奈一笑，转而又道，“孩子神采奕奕，面颊红润健康，想必你是费了许多心思照料。”

　　请夏轻叹道：“如今我只有这一个盼头了。”

　　请夏唤来启儿的奶娘，将他领到一边玩耍，欲和凛单独交谈，可凛身后跟随的婢女表示她不能离开凛半步。

　　请夏没有为难，立即施法令她自行撤开，自己则和凛顺着湖中的堤坝，缓缓走向湖心亭。

　　“先前父亲听闻了你在凉州停留期间的传言，大为不悦，认为瞳结盟之意不诚，需要柳氏和原氏血脉相融的下一代来巩固联盟。原彩将我幻成你的模样，这才有了启儿，之后我与瞳再未有过夫妻之实。”

　　凛不解请夏此番辩解的缘由，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请夏柔声道：“他依旧完完全全属意于你。”

　　凛一时无法理解她的立场，先前请夏甚至与未成年的衍儿因瞳争风吃醋，现在却似乎想将瞳拱手相让。凛无奈道：“我如今并不在乎他的心意，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共度余生之人，眼下的情景并非我所愿。”

　　请夏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可真是糟糕。我如今已放下了对他的执念，只求他达成所愿后能放我自由。”

　　凛对请夏的话将信将疑，试探着问道：“你曾将你的法物交由原彩，成功助我离开了凉州，也促成了我如今的家庭，我感激涕零。若是以后我再有机会出逃，夫人能否再助我一回？”

　　请夏叹道：“神宫可不是原府，宫门重重，逃出何其困难？”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夫人能否看在我们同为母亲的份上帮我一把？”

　　“我如今有了启儿，就有了羁绊，不敢像从前那样鲁莽行事了。我无法明目张胆地违背瞳的意愿，可若有我能不留痕迹做到的，我定会助你。”

　　接下去几日，请夏时常来访，凛同她一起在神宫内四处转悠。

　　这段时日，凛的记忆和先前澄的记忆交织在一起，造成了她头脑的混乱，无论她如何回想，都忆不起曾经熟悉的神宫布局。只得藉由与请夏出殿之机，查看各宫门处侍卫们的部署情况，重新在脑海中勾勒出神宫的全貌。

　　神宫内的宫禁比早年间严苛了许多，瞳所居的南殿更是戒备森严。日间瞳不在殿内时，同居南殿的凛无法进入他的卧房或是书房。待夜间瞳回殿之后，凛也不敢冒然前去拜访，生怕他又有逾矩的行为。

　　凛身边总有两位婢女随行，请夏不再避讳她们，每次离开前都施法将她们跟随同行的这段短暂的记忆抹去。

　　凛见她操纵得如此娴熟，玩笑似地问道：“你能否给瞳施一个咒，让他忘了我呢？”

　　请夏一本正经回道：“当年结盟时，我父亲为表诚意，赠送了亦云石制成的链子，他几乎从不将它取下。”

　　顺着话头，凛终于问出了心中最为惧怕之事。“那瞳是否会让你给我施咒，来改变我的心意呢？”

　　“我的法力并不强大，就算借法物也无法改变长时的记忆。况且你先前已经历过一次记忆的大幅篡改，再遭一次，怕是会给你的神智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请夏略作停顿，又道：“我也是这样答复瞳的。”

　　凛闻言不由起了一身冷汗，原来瞳真考虑过操纵她！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个红色的物件从宫墙那头被人抛掷了出来。

　　凛心生好奇，快走几步上前捡起。那是一双红袜子卷成的布团。

　　还未等凛将它展开，便被一旁的请夏一把夺过，转手递给身后的婢女，然后拉着凛迅速远离了那片宫墙。

　　“这里头是什么地方？”凛问道。

　　柳请夏拉着凛，拐了个弯，踏上另一处的甬道后，才开口道：“那是正谬殿，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奴仆。有些人在里面关久了，会做出些怪异举动，里头的东西不洁，你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凛虽对请夏忽然的警觉有些困惑，但见她很快神色自若，便将这个途中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

　　依照原先凛的嘱咐，七海随杜松留守余末城，后者则接替道闲，成为城中新的掌事人。起初七海以为凛已随道闲前去他界，当得知凛现身于京都的消息时，她大为震惊，无视了杜松的劝阻，急急赶往京都。

　　凛见到七海时，心中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喜的是在这困境之中，她终于能有个可以倚靠之人，忧的是瞳又多了一个可以拿捏她的人质。

　　在七海的帮助下，凛随着她一起攀爬上庭院墙边的那棵参天古树，藏身于繁茂的枝叶间。只有在此处，二人才能暂时摆脱殿内的侍女，小声说一些体己话，享受片刻不受打扰的宁静。

　　在高处，二人也能观察到隔壁瞳的院落中众人的动向。几日下来，便将其中的人员分布，作息安排弄得一清二楚。

　　一日，刚落了一场雨，树枝尚且湿滑，凛一把没抓稳，幸而七海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才没有摔下去。二人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坐稳后都拍着胸脯缓着气，继而相视一笑。

　　一直以来，在凛心中，七海始终是初见时那个行为冒失的莽撞少女。此刻看着她动人的面庞和端庄沉静的姿态，凛终于意识到，如今的七海已成长为了颇具丰韵的成熟女子。

　　七海似是感应到了凛的目光，也侧过头来看着她。见她一脸惆怅，便寻问她所思。

　　凛笑道：“只是感慨杜松真是好福气，能够得到你这个大美人的垂青。”

　　七海瞬时霞生两颊，扶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面上露出陷入爱恋的女子的羞涩之态，嗔道：“你又拿我取乐。”

　　凛早已察觉到了朝夕相处的杜松和七海之间暗生的情愫，见他们小心翼翼地相处，从未在人前有过亲密之举，似是不愿让她和道闲知晓他们的关系，凛便也没有道破。

　　此次他界之行，凛打从一开始就拒绝捎上七海，命她留下辅佐杜松，好让他们二人能不受打搅地相处，最终修成正果。

　　“多好的事，为何要瞒着我和道闲？”

　　“起初我和他都不太确定对彼此的感觉，我们也都没有恋爱的经验，直至近日才明确了心意。本想等你们中秋宴回来之后告知，可你与道闲解了婚，我不知未来会如何，亦不知你是否会继续留在余末城。我只想永远跟随在你身边。”

　　“傻丫头，你哪能跟我一辈子？”凛爱怜地轻抚她的面颊，笑道，“看到你与杜松心意相投，我和道闲高兴都来不及呢。”面对眼下困境，凛不禁叹道，“苦了你了，和我一同被困在这宫墙内。”

　　“你别这么说。我俩一定能寻回法杖，成功离开这儿。”七海沉着道。她已深受杜松的影响，如今的声音也和他一样，传达出一种平静安稳的力量。

　　七海转而又恢复她少女般的活泼，戏谑道：“好在你恢复了法力，不再是毫无用处的废柴了。”

　　凛闻言假意恼了，拧了下她的面颊嗔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就只是个废物吗？”

　　七海笑着点头道：“对呀，没能耐，还逞强、爱惹麻烦。”

　　凛不由大笑起来。自这回入神宫以来，这是她头一次放声大笑，心情瞬时舒畅了许多。

　　笑闹过后，七海忽然面色一沉，正色道：“我这次来神宫不光是为了你。我还有桩事想要完成。”

　　凛忽觉不安，问道：“什么事？”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能连累你。”

　　凛不满道：“我想要助你，怎么就成连累了？”

　　七海沉吟半晌后道：“我知道了当年姐姐死去的真相，我想替她报仇。”

　　凛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他谨慎小心，不会给你下手的机会，倘若他知道了你的心思，恐怕不会对你多么宽仁。”

　　七海闻言忽地变了脸色，怒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他就是罪魁祸首！既然知道，为何不告知我？”

　　不等凛作出解释，愤怒的七海已跃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