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娘子》八里山鬼

27、第 27 章

　　珉晨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珉和，随后突然“嘿”的笑了一声：“阿姐，你若是想知道，等辩学那日，你到书院来，我便讲给你听。”
　　如今这小子哪里还有前两日那副郁卒的样子。

　　果真如他所说，他郁卒那两日只为祭奠他那段基本上已经破碎，再没得救起来的友情。

　　二人大眼瞪小眼，不过片刻时间，珉和就挪开了视线，“看起来你还挺有把握，至于辩学那日……看我心情。”
　　丢下这句，珉和就踩着步子往枫园外头走去。

　　“诶，等等，阿姐，你再考虑考虑。”珉晨从后头跟了上来，扒拉着珉和的袖子，“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有把握，若是阿姐……”

　　他话还没说完，脚步踩碎枯枝的声音似是在二人耳边响起，珉和下意识拉住珉晨，回过了头，便瞧见先前那位同着他们一道去寻重阳先生的夫人这会儿正往他们这处走来，低眉浅笑。

　　只是下一刻那位夫人的动作便打碎了原先那副温柔的模样，她上来先是拍了拍珉晨的后肩，随后揽住了珉和的肩膀，“你这阿弟不错，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学识也好，若不是我家中没有女儿，我定要提前给她定下来。”

　　珉和有些疑惑，若说先前这位夫人是为了抄袭那事情跟去的，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夫人……”
　　“叫老了叫老了，”沈青兰笑着晃了晃手指，“我姓沈，闺名青兰，你叫我沈姐也成，你这姑娘的性子，我倒挺喜欢的，比起纪渊那个小子有趣多了，若非我今日是来同君深和老先生辞行的，我怎么也得拉你好好聊聊。”

　　珉和被这位沈夫人说的一脑门子雾水，却又不好太直白地拒绝她，任何在这地界上的活人都有可能是她酒肆的客人。好在枫林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没两句话的功夫珉和便已瞧见了枫林外头的那一道院墙。

　　珉和推了推沈青兰的手，扯了扯唇角，“夫人说笑了，今日原本说那些话便有些失礼了……”

　　沈青兰闻言，面上也露几分调笑之色，“我听那老顽固先前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若不是你先开的那口，说不准今日就是我同那老先生好好吵一架了。”

　　珉和原本想说的话被沈青兰那番狂放之言全部噎回了嗓子眼里，趁着走出枫林的这会儿子功夫，她便想同沈青兰告辞，眼下她和管牧在书院里的目的也差不多了了，自然要回去酒肆收拾那里的烂摊子。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站在券门后边的纪琛截了话头，“宁姑娘，先生嘱咐我将姑娘请回清朗园，还有宁小公子。”

　　珉和一怔，她急着离开原就想是避开纪渊那个猜不透的怪人，如今纪琛来请，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要拒绝，珉晨就在书院里，纪渊想找他什么时候找不见。
　　只是她话还没出口，身边的沈青兰便笑着接过了话，“既然纪先生相邀，想来是寻你们有重要的事，那你们便快去吧。”

　　珉和原本确实不太想去，只是方才沈青兰说起重要的事情，倒叫她想起一桩事情来。
　　她摸了摸腰间那个小布包，是她今日叫管牧带酒上来时一道带给她的。

　　珉和是个不太爱欠人人情的人，尤其是那些不算特别熟的人，如今这些日子，光珉晨那件事就够她操心的了，其他的事情她实在不愿多想。

　　珉和的目光落到了距离他们足有两丈之远的纪琛身上，先前她同阿牧送酒上山，便是这位阿琛小公子带着他们去的库房，那时他便不怎么愿意同他们接触。
　　纪琛这样的性子，珉和即便是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

　　在看见清朗园的院门时，纪琛站在院子的门口，回过头望向了他们，在珉和往前走时还往着旁边退了一步。若不是原先摸清楚了一点他的性子，珉和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了。

　　院门里，一向来没什么落叶的庭院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枯叶，珉和的步子才将将踏过门庭，就遭人狠狠瞪了一眼。
　　是先前在重阳先生院中那个扶住老先生的书童。

　　他瞪了珉和一眼，便退去了一旁，庭院那块石头的边上，林山长正在那里来回踱步，看上去一副很是焦虑的样子。

　　林执一瞧见珉晨，也顾不上他原来端着的那副书院先生的做派，几步上前问道：“你们今日去寻重阳先生了？还同他提了要在书院里开辩学？如今这祭孔才将将结束，便要开一场辩学，若是寻常时候便也罢了，眼下你头上还顶着抄袭的名头，若是回头在辩学上输了他人，岂不是平白叫人看一场笑话，这晋州城里如今满是奉儒道而来的学子，还有好些是燕京来的大家子弟，这事情若是真闹大了这叫人如何收场啊……”

　　珉和他们还没开口说话，便听着这位林山长吐了一大段的话，看来确实是十分焦虑了。

　　也不等人回答，林执转过身去，又踱了几步，然后又转了回来，“听说你们还同重阳先生起了争执，这重阳先生是当世的大儒，颇受天下学子爱戴，可他早已不开讲学了，如今来我书院讲学，也是看着老山长的面子，你们偏还同他争吵，若是叫人知晓，我们书院也别想办了，迟早叫重阳先生的学生冲破这门槛。”

　　珉晨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林执哪个问题好，他同珉和对视了一眼，苦笑道：“先生，眼下开辩学，不光是为了林端同我的那件事，也是为了书院，林端在祭孔的日子里将这等罪名污到我头上，我和他即便是争论再多次，也不会有任何定论，倒不如开一场辩学……”

　　林执怔了怔，似是想到那位还在他院中寡言少语的少年，随后叹了一口气：“虽如此说，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反倒会弄巧成拙。”

　　珉和闻言朝珉晨看去，她算是了解珉晨，他一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只是这种话不能说的太满，更何况林执也是为了濯砂书院打算。

　　珉晨温声道：“山长，我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此事毕竟由我而起，如今书院因此事遭人非议，且那周墨还带着人将我家的店铺砸了，若不叫晋州城的人和天下学子知晓事情的真相，即便有再多人出面替我作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林执叹了一口气，“也罢，此事你同重阳先生都已经商量好了，如今也不过是通知我一声罢了，只是，同重阳先生争执一事，你务必要上门同先生致歉，若是叫先生以为我书院之中皆是顶撞先生之人，我们哪里还能得先生青眼，以开讲学啊。”

　　听到这话，珉晨低下了头拱手道：“是，先生……”

　　还不等他讲完，珉和截住了他的话头，拉住珉晨的手腕道：“同重阳先生争执的是我，并非阿弟，你叫珉晨去道歉也不会道出什么效果来。”珉和双眼微敛，“这件事情终归是我的错，山长也不必责怪珉晨，我会同先生去致歉，不会叫他迁怒书院的。”

　　听见珉和的话，林执的视线登时移到了她的脸上，眉毛挑了起来，那一抹山羊胡微微抖动，不算大的双眼之中开始盛满怒意，“你这女子……”

　　“怎么，你们说了这半日，竟还只说到此处吗？”纪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清朗园的门前，双手揣在袖中，靠在院门前的石柱之上。

　　林执听见纪渊的声音，手指着珉和，声音越发气愤，“君深，方才你在先生院中，怎么也叫这女子胡乱说话惊扰先生，如今你怎么说也算是书院的祭酒，合该负起这书院的责任来，书院本就不该是女子该踏入的地方，她还不知轻重地顶撞先生……”

　　林执一边说着，另一头的纪渊直起了身子往院内走去，在经过珉和身边时停顿了片刻，珉和瞧见他的眼神微敛，似是扫了她一眼。
　　但也仅那片刻而已。

　　纪渊往着院中走去，一直走到厢房前的游廊之上，没有片刻停顿，他身后的林执还在喋喋不休，可惜没有招来纪渊半个眼神。

　　林执怔愣了片刻，见纪渊不理会他，随即转头跟了上去，“你别不说话啊，我且跟你说，别的我都不打紧，可重阳先生是大儒，是决计不能有丝毫怠慢的，先前我不知道便也罢了，可这样的混账事，如今既叫我知晓了，那你……”

　　林执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不说有些头疼的珉和，就连原本还走在前头，不打算理会林执的纪渊都转头停了下来。

　　在这庭院众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林执从廊前的草堆里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头还沾着不少院中枯草的碎叶，看上去十分古怪。在这个布包被人拎出来的时候，纪渊原本落在林执手上的视线转头望向了珉和，神色似笑非笑。

　　在珉和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执已经将那卷起的布包打了开来，从里头落出一个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素色布带，叫他脸色一变，看向纪渊，“君深，这不是你的……”

　　纪渊的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这确实……”

　　不等他说完，珉和脑袋一激灵，声音脱口而出，“这不是，这原本是用来卷那布包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