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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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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中秋,我妈腰间盘突出,一直挂不到号,付明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是魏浩接的,那时我在洗澡。
出来后魏浩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立刻要收拾东西回去,他却拦住我,“我让明月把叔叔阿姨送过来,你别担心,我能安排。”
北城的医疗资源优质,魏浩几乎动用了一切他能提供的资源,一直在暗中尽心尽力帮忙,从挂号到诊疗,一路妥帖。
那几天我陪在父母身边,冰冻三尺的关系在一点点融化,但我爸还是不愿意跟我讲话。
这世上没有硬心肠的人,所有的坚硬都会被真诚打败,我一直这么以为。
那时魏浩会偷偷来医院见我,有几次碰到了付明月,她毕业回国后也在北城工作,跟罗加宁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房子也在北城买好了。
付明月得空了也往医院跑,总给我们打掩护,我看着魏浩觉得有些内疚,他却说:“不着急的。”
我发现,他遇上我之后说得最多的话不是那些甜言蜜语,而是这句“不着急”。
他是稳扎稳打的性子,偶尔跳脱奔放,内心的坚定却无人能撼动。
后来有天下午,魏浩送我到医院,刚下车就看到了我爸拎着打包的饭菜站在台阶上,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让我心一紧。
我看向魏浩,示意他放心,慢慢走过去,“爸。”
他没看我,而是看着魏浩,那眼神实在不算友善,对比起魏教授,我突然就明白了当时魏浩对他爸说的那句谢谢是什么意思。
这种包容不是所有人都能给的。
我甚至不敢想,当初魏浩跟家里人出柜的时候,魏教授和潘女士得有多震惊和惊恐。
可是,如果最亲近的人都没办法想通同□□的话,相爱的两个人又该有多痛苦呢?
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一无所有了。
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的结果是否幸福美满?
我不敢保证。
我说过,认定魏浩之后,我更在乎的是当下。
是因为他,我才想要一个未来。
“叔叔好,我是魏浩。”
魏浩站在车边,一脸坦然,客气有礼,他光明磊落地跟我爸打招呼,我爸淡淡应了声,转身就走,见我还没跟上来,回头催促:“还不过来。”
我叹了口气,确实是场持久战。
我妈病好后仍旧是魏浩做的体贴安排,他也仍然没有出面。
付明月带着罗加宁一起来医院接我妈,趁着空隙悄悄对我说:“看不出来啊,你男朋友还挺会雪中送炭。”
我笑笑没说话。
她接着说:“这些事你做不了吗?不是,你故意让他表现罢了。”
我没有直接承认,“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有欠有还才会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付明月对我叹服,“真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呗。”
我没理睬她的玩笑,转头祝福她:“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订婚,你结婚我一定来。”
付明月订婚时正是我跟家里闹得很僵的一段时间,我没回昭陵,只在手机上表达了祝福。
付明月也没说什么,阴阳怪气地说要等我的喜酒喝。
我那时看着正忙着回复邮件的魏浩,发自内心的觉得,不结婚也没关系,住一辈子也行。
付明月敛了笑,让我保证一定要来,“你不来,我人生就有缺陷了。”
我笑说一定。
她给了我一掌,要我安心,“好好的啊,还有我呢。”
付明月这个朋友真的没有交错。
我有时候很庆幸,我的身边不止有魏浩还有付明月,她跟我一起长大,知道我所有的敏感情绪。
这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又是很幸运的人了。
那天付明月请了一顿饭,旁敲侧击地替我说好话,我感激不尽。
后来我送我爸妈回酒店,一路沉默无言,到了酒店我才开口:“爸妈,回去那天给我打个电话,我来送你们。”
我妈应着,我爸不说话,进了门就往床上躺。
他拒绝的态度一如既往,倒是我妈在两难。
我说:“我去买晚饭。”
那天我还买了些酒,企图用这种方式与我爸进行一场成熟的交谈。
我不求他对我和魏浩这段恋情改观,我只是希望他能够看见魏浩,即使心存芥蒂也不要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而否认了他整个人。
我给我爸倒好酒,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一直以来他不是一个严肃的人,可在这个问题上他永远都竖起盾牌。
我说:“爸,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难过得要死,一低头,泪就落了下来。
我俩坐在酒店的小阳台吹着热风,喝着冰啤酒和高粱酒,我妈就拉上窗帘,给我们父子绝对的谈话领域。
我爸也愣了下,却是一言不发,我知道他的内心也很煎熬。
我一杯一杯地喝着,好像终于有了胆量和底气跟他叫板,“不管您怎么说,我不会跟魏浩分开的。”
“昆嵛山!”他重重放下酒杯,满眼失望,“我养你二十多年,就把你养成这样子吗?”
“你为了一个男人,跟父母叫板,我跟你妈难道会害你吗?”
“当初我确实不该同意你出省读大学,外面花花世界给你迷了心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爱都敢谈是吧?”
“爸。”
“别喊我爸,你从小到大我们是哪点亏欠了你,让你要去一个男人身上找未来?”
“昆嵛山,你知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你是不是真的有病?你知道这有多伤我跟你妈妈的心吗?”
“我也很伤心。”我喊道,我爸似乎被我突然的爆发吓到了,看着我又心疼又难过,但更多的还是生气。
我只能低下头,逼退眼泪,喝了口酒平静地说:“我也知道你们很伤心,但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改变。”
我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出奇的理智。
“这不是我的一时冲动,从小到大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认真思考过的。爸,我错了吗?”我问他:“我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我真的错了吗?”
“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我爸又给我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碎了我所有的骄傲。
“你跟他走到一起就是错的,这个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他父母不管那是他父母的事,但是昆嵛山,我告诉你,在我这里没门。”他拍着自己的脸,痛心疾首地说:“我不会承认的!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他气到手都在抖,我试图理解他因为太生气了,所以口不择言,因为太生气了,所以什么决绝的话都说了出来,但……谁能来理解一下我呢?
我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器皿里,指责的话不断挤压、吸收我的空气,让我窒息。
我在那一瞬间想起魏浩说自己也挨过这样的巴掌,当时的他是不是跟我一样,觉得很绝望,很无助?
感同身受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起身说:“爸,我在你心里有这么不堪吗?”
“当了你二十多年的骄傲,一朝偏离轨道就要被你唾弃吗?”
“你知不知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我在乎你们怎么看我。”
那希望无关的人我甚至不会跟给他们一个眼神,但为什么我在乎的人却要对我恶语相向?
我也会难过的啊?
我爸没说话,我自嘲地笑了笑,撑着落地门说:“没关系,我都可以忍受。你要是愿意放下成见,认真看一看魏浩这个人,我相信你会改观的。”
我拉开门就看到我妈在抹眼泪。
那一刻,我内心的难过达到了顶点,却还是装得强硬,把满屋子的气焰和眼泪吞进肚里,“妈,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出了酒店打了辆车瞎晃悠,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在这个时候,我不是很想见魏浩,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可司机需要一个目的地,他有他的归途。
我最终让他在一条酒吧街停下,我还是决定再喝两杯压压心中的郁闷。
我是没有想过会在那里见到艾里克的。
还是他先认出了我,一身精英装扮,气势如虹,春风得意,不晓得遇到什么好事了。
“昆嵛山,好久不见。”
我看着他,在记忆里搜索了几秒才将他对号入座,“Eric,好巧啊。”
他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我了然道:“魏浩今天没跟我一起。”
我在这一刻,看他没有半分敌意,甚至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艾里克在我身边坐下,微笑着说:“抱歉,我有点失态。”
“没事,换做我是你也会遗憾。”
他点了杯酒,应着:“是啊,我很遗憾,本来以为还有机会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他很绝情。”
我笑了起来,跟他碰了杯,“我就当你是在夸他了。”
艾里克问:“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是跟他吵架了吗?”
“不是。”我没跟他说原因。
艾里克没再问下去,也有可能是我的脸色太好看穿,他晃着杯里的冰球,说:“我不是故意要挑衅你,但Henry不是那种索求很多的人,你只要相信他就可以了。”
我迷蒙着眼看他,笑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他笑了声,我问:“但是你怎么会在北城?”
“出差。”
“哈。”我不是很相信,“不是因为魏浩在这里?”
他挑眉,摊手,正要开口我就听见有人喊我。
一回头,竟然是谢安。
他笑了笑:“还真是你,好久不见了。”
我起身握住他手,“谢安,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喝酒啊。你呢?”
谢安看向艾里克,正要介绍我就打住了,“我们认识了。”
谢安似乎有些意外,艾里克也无心解释。
谢安说:“艾里克是我的客户,正巧我今天在这边出差知道他也来了,就顺道约着见一面。”
艾里克朝我挑眉,跟谢安拥抱:“好久不见,Sherron还好吗?”
“一切都好,他今天也在北城,停车去了。”
正说到这,又有人推门而进,谢安招了下手,我看过去,只觉得他好面熟。
待他走近,跟艾里克握手交谈,那举手投足的矜贵气质终于让我想起来他为什么面熟了。
我看向谢安,眼神试探,他没理。
我们简单交谈几句之后,我决定先走,他们三个说不定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
艾里克却主动说:“阿山,留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我没拒绝。
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浩。
我觉得,我今晚搞砸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