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姜绾并没有冻死在雪地里,而是被折返回来的大宝一行人带走。六岁的姜绾再次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许意良心发现,没有派人殴打折磨姜绾。虽然不必挨打,但生活也不好过,只能靠吃馊饭菜过活。
又过了六年。十二岁的姜绾重获自由,成了京郊县衙的一个小吏,并有了个新名字苏绾。由于常年在地牢里,不和人交流。姜绾话都说不利索,万幸头脑还算清醒,逐渐适应了外面的生活。
从阶下囚到重获自由成了个最末等小吏。这一路走来不可谓不励志。虽然都是借助外力,甚至是仇人的力,但终归是姜绾得了好处。
姜绾的俸禄不多,但吃饱没问题,偶尔还能吃上肉。至于复仇大业,基本上毫无希望。许意仍旧是权倾朝野的臣子,地位没有任何人能撼动。
十八岁的姜绾仍然没能报仇。不但报仇无望,还得靠许意施舍的残羹冷饭过活。
唯一有可能报仇的机会就是靠年龄优势熬死许意。生老病死,谁都躲不过,许意也不例外。姜绾比许意年轻几十岁,等熬死了许意,勉强也算报仇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熬死许意这个美好愿望似乎也要破灭。许意虽然一大把年纪,可越活越滋润,全然没有要死的意思。姜绾虽然才十八岁,却一身病痛。花一般的年纪,已经离入土不远了。特别是今年,身体状况下滑极快,姜绾预感自己活不过今年。
一看自己没几天可活了,姜绾更加放飞自我。四处发疯,见人就咬。毕竟她名声早已烂透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疯子。到了人人唾弃的程度,不怕名声更烂。
有同僚在背后骂姜绾,她没听见,也懒得计较,要是让她听见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必定要好好算账,打一顿解气。
像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掏刀砍人的疯子,谁见了能不怕。同僚都说姜绾是条疯狗,惹不起只躲着。姜绾每日都在县衙横着走,日子快活极了。
姜绾捧着刚发的俸禄,去了徐家包子铺。每月刚发俸禄那几天,是姜绾手头最阔绰的时候,都去徐家包子铺吃饭。
徐家包子铺比不上大酒楼奢华,但环境干净,价格公道,最重要是味道好。一个卖吃的地方,味道才是硬道理。
姜绾没有着急点菜,而是先去把上月的饭钱结了。像她这样的熟客,不必吃完就给钱,可以先挂在账上,等到月初领了俸禄,统一结账。姜绾虽然名声烂,但从不赖账,徐家包子铺还是很愿意接待她。
一楼大堂摆着上百张桌子。二楼是雅间,给有钱人用的。姜绾很有自知之名,像自己这种穷人,肯定只能坐大堂。姜绾点了一屉包子,两个肉菜。出来吃饭,姜绾从来不点素菜,素菜在家就能做,何必出来花钱吃。
姜绾埋头吃饭时,徐家包子铺来了两位奇客。
只看穿着,就知二人出身不凡。徐家包子铺味道好,有贵人来吃饭不稀奇。这两人获得全场关注,更多是因为脸好看。贵人常有,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
二人一跨进门,举座皆惊。喧闹的饭庄瞬间安静下来。光顾着看美人,连说话都忘了。伙计上前招待,道:“二楼的雅间满了,没法招待二位贵客。”
走在前头的男子柔声道:“我们坐一楼就是行。”
周围人极为好奇,小声议论两人的身份。
“那是谁家的小郎君?这般俊俏。”
“你连他都不认识。那是神医沈璟,可是位活菩萨,救人无数。沈璟家里是经商的,家大业大,可有钱了。偏偏沈璟对做买卖没心情,一心想要行医。沈家家主也没有勉强,任由儿子去当了大夫。至于沈璟身边那个小姑娘,应该是他妹妹姜瑶。”
有人疑惑道:“沈璟的妹妹为何姓姜,太不合常理。”
“因为不是亲兄妹。姜瑶自幼丧母,被沈家家主收养,两人以兄妹相称。”
姜瑶扯着兄长的袖子,沮丧道:“哥,我们回家吧。被人盯着看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不想吃了。”
“旁人爱看就看,总不能因为这个影响自己的心情。只要能吃到美味,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姜瑶赞同兄长的话,她是来吃饭的,旁人如何与她无关。姜瑶不再躲避旁人的目光。旁人盯着她看,她也能看别人,眼神凶恶无比,让人发毛。这招果然管用,很快没人死盯着兄妹二人。
二人在姜绾的邻桌坐定。姜绾一心扑在饭菜里,但又不是耳朵不好使,当然听到周围人议论神医美人。只是她一向不关心旁人的事,美人也不例外,所以并未加入周围人的热切讨论。
姜绾不关注美人,美人却对她有兴趣。
姜瑶的目光落到姜绾脸上,一蹦三尺高。“大哥,快看邻桌那个姐姐,她和我好像。不是像,是一模一样,我们好似共用一张脸。”
沈璟背对着姜绾,原本没注意到身后这人。听到妹妹的话,转头一看,顿时震惊不已。像,实在是太像了。邻桌那个黑衣女子与妹妹的脸几乎一模一样。姜瑶不过十三岁,一脸稚气。等过几年姜瑶长大成人,两人的脸必定是一模一样。
姜瑶思索一会,指着姜绾道:“大哥,她会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沈璟当场否认,“这不可能,你哪有姐姐。师傅同我说过,她只有你一个孩子,不可能凭空冒出个姐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几个容貌相似的人也很正常。”
姜瑶道:“相逢即是缘分,就算她不是我姐姐,我想同她说几句话,看看能不能当个朋友。”
沈璟道:“想去就去,不要留遗憾。”
得了兄长的允许,姜瑶起身走到姜绾旁边。“姐姐,我能同你说几句话吗?”
谁这么不长眼,敢打扰姑奶奶吃饭。姜绾正要破口大骂,看到面前站着的少女,整个人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住。
少女一身鹅黄色衣裳,分外俏皮可爱。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两人面对面站着,竟然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姜绾笃定眼前的少女,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小妹妹。至于小妹如何离开皇宫,又为何出现在自己面前。姜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好好吃顿饭。
姜绾历经无数的苦痛,心灵早已扭曲,与常人的想法相差甚远。她还是公主时,会为一个相识不久的人伤心。而当她重获自由,甚至连至亲至爱的苦痛与死亡,都不能让她有一分动容。日子太苦了,苦到已经无余力在为任何人担忧和悲伤,难怕是至亲至爱。
陆璟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在重获自由,知道陆家惨遭灭门时,仍旧无半点悲伤。毕竟陆家人都死光了,伤心也无用。还不如担心下活着的自己。
至于最爱的兄长,姜绾从不为他忧愁。就算是许意的傀儡,姜启墨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有宫人伺候。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多心疼自己。
按理说,知道妹妹没有死,应该是件高兴事。可对于这个没有相处过的妹妹,姜绾根本毫无感情。如今再度相遇,不但没有半分喜悦,甚至愤恨不已。
姜绾虽然落魄了,但到底见过大世面。从前当公主的时候,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从衣着打扮,就知姜瑶的日子极好。都是一个娘生的,妹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这个当姐姐的却受尽苦楚,让人怎能不嫉妒。
它乡遇故知,谁穷谁尴尬。
胸中的怒火越来越旺,姜绾怒道:“谁是你姐姐。看你的穿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竟然没一点教养。家里人没告诉过你,不要在外面乱认亲吗?”
话一出口,举座皆惊。人家好声好气的说话,就算不愿意搭理,也不能说这么难听的话。
姜瑶窘迫异常,脸都涨红了。从小被保护的太好,连吵架都不会,有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妹妹受委屈,当哥哥的岂能忍,沈璟冲上前去,怒道:“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妹妹好声好气同你说话,你不愿搭理可以不理,说这么难听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看教养最差的人就是你。”
好家伙,今天是捅了故人窝了,居然又蹦出来一个。
姜绾与路璟自幼在一起,又一起历经苦楚,相依为命。尽管过了十多年,陆璟的容貌变化很大,姜绾仍能认出来。
姜绾一眼认出陆璟,陆璟却没有认出姜绾。不是感情不够深,而是陆璟由于受伤太重,失去了记忆。别说那个自幼相伴的小公主,连亲娘都不记得。姜绾于他而言,不过是陌生人。
从前以为陆璟死了,久久不能释怀。无数次在梦中见到陆璟,可苏醒后,只剩下无尽的痛苦。真是愚蠢,思念一个不可能再见到人。明明知道陆璟已经死了,却还盼望着与他相逢。
十数年的盼望与思念,今日陆璟真活过来了。姜绾的内心深处肯定是有喜悦的,只是喜悦很快被嫉恨压过。
虽然遭逢大变,陆璟现如今仍是个富家公子。不说旁的,就说陆璟腰间的玉佩,要是换成钱,足够姜绾一生衣食无忧。本以为大家都活在水深火热里,结果只有她这么惨,怎能不恨。
“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姑奶奶的事。还敢说我有病,我看你们才有病,我好好在这吃东西,你们偏蹦出来打扰我,还要骂我。”
姜绾气急,抬脚将桌子踹翻。离最近的陆璟遭了殃,汤水都洒在陆璟的衣裳上,弄脏了一片。
陆璟道:“你这人不但无理取闹,还弄脏我的衣裳。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向我道歉,我大人有大量,不再追究。要么赔我衣裳钱,不然……”
一听要赔钱,姜绾怒火更盛,恨不得动手打人。不等陆璟把话说完。“不然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我没错,为何要道歉。你妹妹不来烦我,我能安心吃饭,你的衣裳也不会脏。你们做了错事,反倒要诬赖我。道歉不可能,赔钱更是没门。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居然这么伸手要钱,像个乞丐一样,惹人发笑。”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陆璟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种侮辱。“我本想发发善心,让你道歉了事。看你这嚣张样子,我也不必同情你。如今只有赔钱一条路,要是不配钱,我要你好看。”
姜绾步步紧逼。“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去官府报案,把我抓起来呀。若不是我突遭大变,虎落平阳,怎会沦落到被你欺负的田地。……”
过往的岁月,姜绾曾无数次幻想过同阿璟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再相见时,居然如同仇敌一般。怨毒的苦水从心头流向四肢百骸。姜绾只有疯狂用语言伤害陆璟,才能缓解心中的不平,发泄内心的苦痛。
陆璟一向不愿与人争执,吵架水平极低。遇到吵架高手,自然落了下风。说是吵架,实则插不进几句话,都是姜绾在单方面咒骂,陆璟只有挨骂的份。
出门遇疯狗,这是什么运气。转念一想退一步海阔天空,狗咬你一口,你又不能咬狗。想着想着,心头的火居然消了大半。姜绾不论说什么,都不回嘴,让对面的疯子自娱自乐。
吵架不见回应,姜绾感到乏味至极,没有继续纠缠,自顾自出了门。
每次伤害旁人,姜绾都极为畅快。可唯独这次,内心没有喜悦,反倒极为憋屈,心里闷闷的,浑身都不好受。
纵使有再多不平,纵使嫉恨压倒一切。陆璟总归是她幼年时的伙伴,是她心尖尖上的人,而她却用最难听的话咒骂阿璟。她落魄至此,不是因为陆璟。陆璟并没有错。
不敢找罪魁祸首许意报仇,反倒怨上无辜的朋友,确实不该如此。
姜绾思绪万千,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完全失去知觉,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