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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座四合院 ...

  •   花玉露细细看了几遍,先是瑟瑟地惊惧,片刻,倒自我安慰了起来,才心下说服自己,门牌上的姓氏的确为“沈”。
      在这座珠光宝气的春安城里,到处都是有钱人,沈姓又是大姓,哪有那么容易碰上沈金风?

      就此,玉露不再多想,与柳军站到一侧,等待柳眉上前敲响门钹。

      门上物件虽已翻新,但也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柳眉生怕把这古董弄坏,只敢轻拿轻放。
      声音太小,无人回应。
      等到第三次敲门,大门才咯吱咯吱作响,被开出一道缝,从里探出一颗像卤蛋的秃头,颅顶泛光。来人是一位笑吟吟的中年男子,名叫钱大宝,负责看门和管钥匙。

      柳眉说明情况后,钱大宝便让三人稍等片刻,待他先去向老太太通报一声。原来,沈老太太是一家之主,大东家。
      不久,大门大开。
      钱大宝让人进去,只拦住柳军,道:“兄弟不好意思,只能让那二位进,麻烦你在这儿等她们的结果。如果她们能在这住下,到时会有人帮她们搬行李。”
      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包软中华,递给柳军,“这个是老太太的意思,怕你在外面等乏了。”

      柳军笑着收下烟,遂催母女俩赶快进去,自己在外等候。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跨进大门,迎面一堵雕花影壁。绕进左侧的月亮门,进入一进院,只见一排坐南朝北的倒座房正对一扇垂花门,继而跨门而入,来到二进院,院子四周由抄手游廊连通,中间为十字甬道,四角均有一棵石榴树。现正值果期,石榴像红灯笼一般高挂在绿枝上,朝气蓬勃。

      钱大宝领着母女二人进了正房中堂后,便离开了。
      这里虽算不上金碧辉煌,但也满是古董瓷器,万般不敢四处乱摸,连走路也小心翼翼,生怕将那宝贝碰碎咯。

      花玉露心生疑惑,明明叫“竹君居”,一路过来却不见一根竹子,只有工人身着的藏蓝色中式制服上,绣有大面积的金线竹节。仔细一看,八仙桌后的翘头长案上的青花瓷里倒是有根竹子,不过是一根竹条。

      这时,一位头发束得光亮的女工端来两杯茶,放在了西面的高脚小桌上,女工让她们上座,喝口茶稍等片刻,由她去请沈老太太出来,随后她便进了东边的房间。

      花玉露正要坐下,柳眉示意她会见东家之后,再入座。
      半晌,不见人影。
      玉露盯着地板,两眼放空,手背在身后,把着小桌下沿玩,指尖不小心触到茶杯杯壁,突来的烫意把她的魂儿拽了回来,正在这时,女工站到房门外,打起大红软布帘,为人引路。
      须臾,沈老太太从房里出来,虽杵着拐杖,但身板儿笔挺,步伐不疾不徐,算是稳健。

      听说老太太今年已到朝杖之年,如今见了,玉露深切认识到什么叫冻龄童颜。从她骨子里透出的典雅而端庄的气质,让一身常服和简单的珍珠配饰变得华贵。瘦窄且白里透粉的脸庞上,只有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仿佛那一头白丝是中青年在一夜间急白的。

      女工正要扶沈老太太坐到八仙桌的东边,老太太却示意要坐西边。待女工递上保温杯,老太太才正眼看向母女俩,让她们赶紧坐下。

      屁股刚挨着椅子,老太太就开始询问柳眉情况。她们一递一声,不带情绪地交流着,反倒是玉露局促不安起来,她不敢动,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实在好奇,也只敢用余光睄一眼。

      她们肃穆且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就是在照镜子嘛,太像了!

      花玉露正在心里咕哝,柳眉忽地唤了她一声,让她到沈老太太跟前去。
      玉露听了,赶忙起身,站了过去,双眸只敢盯着脚尖看,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不由得勾来勾去。过了好一会儿,也不听老太太发话,玉露不禁抬眸,只见老太太正定定地望着她的脸。
      玉露下意识用手抹了几下脸,木然地笑道:“老太太,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沈老太太摇头,语气淡若清风:“我见过你,和我印象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今天扎的是马尾辫。”

      玉露听了,一头雾水,不知此话从何而起。说到头发,她突然觉得脖子两边空落落的,少了些安全感,都怪沈金风不还头绳,她只能把头发束在一起。

      见花玉露愣住不说话,一旁的柳眉忙接话,道:“老太太应该是看过玉露的照片吧,莲姐跟我说,她推荐我的时候,给您看了我的朋友圈,刚巧那天发了一张玉露的开学照。”
      莲姐正是那位同乡。

      实际上,老太太前后见过两张花玉露的照片,想到另一部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啊,她不禁莞尔一笑:“对,照片。”
      接着,她让玉露转个圈,又上下打量一眼,问道:“听说你今年十八。在读高三,理科?”

      “小时候晚上学两年,现在读高二,文科。”

      沈老太太点头间,垂下了眸子,拧开保温杯,一面吹散热气,一面云淡风轻地问:“你平时会做些什么?”

      “我会扫地拖地,洗碗洗衣服,还有——”

      柳眉听了,满意地点头。

      沈老太太却打断了玉露:“不是这个意思——”
      她尖着嘴,抿下一口茶水,“我是指你空闲的时候,有什么消遣?玩些什么?”

      闻言,玉露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在村里,她捡了一只金毛阿呆,和一只橘猫阿瓜,把它们安置在了一间废宅里。得空的时候,她喜欢带它们在田野间四处乱窜,看着它们在水潭或者泥塘里打滚,然后给它们洗澡,趁机撸一撸它们,十分惬意。
      妈妈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是她和爸爸之间的小秘密,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柳眉有些心急,手中的茶杯端起又放下,遂帮着打圆场,不露声色道:“听说老太太的孙子自小聪慧过人,想必他没有什么学业压力,课余时间能参加很多自我提升的活动。我们家玉露从小学习效率慢一拍,现在又是关键时段,所以她的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了,没有什么时间做其他的事。”

      “……”玉露抿唇,死死拽着裤子,双脚一下下地往外翻。

      沈老太太看破不说破:“丫头,是你妈妈说的那样吗?”

      花玉露能听出老太太语气中的不相信,思索片刻,她没有肯定,也没否定,而是俯身在老太太耳边,说出了实情。

      沈老太太听完,脸上豁然开朗,神情恍如运筹帷幄时的从容,遂看向柳眉,浅笑道:“明天正式上岗,可以吗?”

      柳眉赔笑:“随时都可以。”

      见柳眉没追问她和老太太说了些什么,花玉露才松了口气。

      趁着时间还早,沈老太太将柳眉所需要负责的工作交代了清楚,无非是打理好她个人的衣食住行,接着把大院儿里的规矩一一阐明。

      规矩死板,花玉露听了不免觉得枯燥无味,于是四下里张望,只见一位身着制服的大叔站在正房门口,正笑眯眯地看她,玉露不禁回笑,霎时间,他含羞垂头,双手拽住衣服下缘,略显娇态。
      这人一直干站在门外,似乎是有事要向沈老太太报告。等老太太交代完事项,玉露手中的茶已经温了。

      沈老太太正要撑拐杖起身,柳眉眼疾手快,忙地搀起东家,顺着她的意思,扶她坐到八仙桌的东边。老太太拍了拍柳眉的手,道:“不错,够机灵。”

      这会子,老太太才看向门外的男工:“大头,有什么事?”
      房外人名叫赵大头,是沈家的园艺之一,生得油头粉面,厚重的眼袋像两颗青壳蛋挂在那双眯眯眼之下。

      赵大头边搓手边乜向两位新人,似是有难言之隐,迟迟不回话。

      沈老太太见了,便让柳眉和花玉露去把行李搬进院里来,道:“柳眉,你住正房的东耳房,要是我有事叫你,这样方便你行动。玉露,你就住西厢房的书房,那里适合学习。跟钱大宝说一声你们要搬行李,他会安排人帮你们搬。”

      柳眉一一回应,随后带着花玉露出了正房,刚下台阶,只听身后传来吱吱声,回眸看去,原来是正房大门被阖上了。

      与此同时,钱大宝剔着牙,打了个嗝,从厨房走了出来——东厢房靠南边的耳房是厨房。见柳眉和花玉露出了正房,他将牙签塞进口袋里,从厨房里揪了一位男工出来,两人屁颠儿地跑了过来,一同往垂花门外走去。

      不知是从谁口中听说的,钱大宝开口贺道:“恭喜通过面试啊,我俩帮你们搬行李。”

      柳眉道:“麻烦你们了。”

      花玉露随了句:“辛苦两位叔叔。”

      走在柳眉身旁的男工朝钱大宝挤眉弄眼,钱大宝清了下嗓子,微猫腰,口气稍显殷勤:“你们肯定是哪位东家的亲戚或者朋友吧?”

      此刻,四人已走到影壁前,柳眉猛然顿足,犀利的眼神如刀锋般刺向钱大宝,道:“难不成大哥觉得我们是攀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钱大宝迅速摆手:“不是不是,大妹子你别误会,因为之前从没这样过,这次算是破例了。”

      一旁的男工虽未说话,但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忙绕到了花玉露身边。玉露见了,竟觉得好笑,在那位男工耳边小声说:“别怕,她没生气,天生就那样。”

      同时,柳眉问钱大宝:“什么意思?”

      钱大宝斜睨一眼花玉露:“沈家从旧时起就有一规矩,除正式入职且需要寄宿的长工外,只有沈家的亲戚或是朋友可以在此留宿,长工更不得携家眷入内,大东家一律不批。”

      “我们的亲戚朋友都是农村人,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我想可能是老太太急需护工,一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同意让我带着女儿来工作。”

      “也是,世事无绝对。”钱大宝谄笑,显然是不太相信。

      话毕,四人出了大门。
      柳军见家姐面试成功,忙道喜,遂同大家将行李卸下车,又和柳眉、花玉露嘘寒问暖几句,便开车离开了。

      柳眉将行李分类后,四人各负责一部分,即可一次性搬完。花玉露则负责自己的行李——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旅行袋,二者同为鹅黄色。

      玉露走在队伍的最后,等大家依次进入大门后,她才把行李拖到台阶旁。因行李箱太重,她只好先单独拿着旅行包上台阶,放在大门内,遂返身下台阶,欲将行李箱抬上来。
      她正放下一只脚,一阵卷起灰尘的黄风猝然袭来,她快速闭眼,却还是有异物附着在了眼珠上,以致睁不开眼,不慎脚底踩空,身体直往前扑去,她的心骤停一瞬,感觉自己已到鬼门关时,谁料,她竟栽进了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中,突来的安全感让她下意识勾住那人的脖子,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直喘粗气。

      那人不言不语,不动分毫,只静静地拥着她。

      片刻,风止意难平。
      那人将花玉露抱起,使得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了,在她鼻前萦绕的清爽而冷冽的香气,愈发浓烈了,熏得她心慌意乱起来,当她的双脚在平地上落实时,只觉大脑空白,全然不知自己将那人的脖子锁得更死了。

      那人吸了吸鼻子,放开了玉露的腰,轻咳一声,口吻略显羞涩:“你还要搂多久?”

      真是沈金风!

      但此刻,玉露没精力想那么多,立刻松开了手,垂头道:“对不起,谢谢你。”

      说着,她往后退去,不料脚后跟被台阶绊住,身体往后倒去,好在沈金风及时拉住了她。

      “你是小脑不发达吗?怎么总是摔倒?”沈金风冷言,“这都第三次了。”

      花玉露听了,心中不甘,一面用手来回揉眼睛,一面咕咕叽叽:“明明是两次,我是眼睛进沙子了,看不见才这样嘛。”

      沈金风心道:“记性真差。”
      心想下,他瞥了眼花玉露的新校裤,忍不住叹了口气,遂抓住玉露的手腕,停止她的动作,柔声道:“待会儿感染了。”
      继而,他拉着玉露坐在台阶上,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倒了一小瓶盖水,蹲在玉露跟前,给她冲洗眼睛。

      不一会儿,花玉露便睁开了眼,对上了那双眼如点漆的眸子。玉露羞得低下了头,正要道谢,却见沈金风伸手将身旁的行李箱拉了过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这会儿,玉露已经接受了沈金风是东家的事实,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他。
      想到自己今天在学校的糗样,她忽地双手合十,低声下气道:“你可以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吗?我承认当时是对你动心了,大多女孩子见到了好看的东西就是很容易心动,但是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不好?我妈妈要是知道我学习分心,肯定会骂我的,而且她一定会让我回舅舅家住的,求你了。”

      沈金风低笑一声,道:“答应你,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根本不想让你留在这里。”

      玉露皱起鼻子,心中的不快迫使她怒视对方那双多情的眸子:“为什么?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沈金风站起身来,挡住了她的光,犹如一张半透明的黑膜罩在她身上。

      “好啊,那我就告诉老太太你玩弄女孩子的感情,我把在学校里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她。”

      沈金风指着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骨钉,不屑道:“那又怎么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老太太给我点的‘守宫砂’,只要我没闹出‘人命’,她都无所谓。沈家传统,男丁只可和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女子结亲,继承香火。你想想看,她要是知道,我要和一个对我动过心的女孩子朝夕相处,共处一室,她会怎么想?日久生情,然后情意绵绵,最后难舍难分?为了排除这种悲剧发生的可能性,最好的办法是从开始就阻断。”

      说罢,他将花玉露的行李箱搬进了大门内,放了下来,遂回过头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花玉露立刻起身,跑去抓住了沈金风的胳膊,于是两人僵持在影壁前。

      以沈金风刚才轻松抱起玉露的力量来说,他能轻而易举地将玉露甩开,但此刻,他只是轻轻摆臂,警告她:“我劝你自己松手,等下我使劲儿了,你要是伤到哪儿,我可不管。”

      “我不!”玉露这下更用劲了,使得沈金风的校服衣袖被她拽得超出胳膊一截,她顺势蹲下,将布料扭了一圈,缠绕在手腕上,“那个表弟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真的很不想去舅舅家住,求你了,积阴德一定会有好报的。等我爸爸来春安之后,他肯定会接我去住的,你就让我先住在沈家,好不好?”

      说起这个事,花玉露真的有口难辩啊!
      表弟今年已经十六岁,可他在人前总是一副心智还未成熟的模样,让人深信他还不懂男女之事,而玉露却不然,因为大人不在身旁时,他总是用散发兽性的眼神凝视她,就像野狼锁定猎物时那般——一种纯粹只为满足自我饥饿感的征服欲。
      玉露和柳眉说过这件事,柳眉去质问时,表弟死不承认,还装出柳下惠坐怀不乱时的样子。柳眉只和舅妈不对付,对孩子没心眼子,她便听信了那小子的胡话。

      闻言,沈金风蹲了下来,凝神平视着花玉露,只见他眉梢轻微跳动,眼中的忧伤如同沼泽一般泛滥,沉默片刻,他才低沉道:“真的吗?他有碰你吗?”

      玉露猛地点头又摇头:“我俩很少独处,所以他没有机会。”

      正当玉露以为自己小命已保时,沈金风却说:“你觉得是你表弟演技好,还是我的演技好?”

      “?”

      玉露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却见沈金风飞快地变了脸,冷笑一声:“你被人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你是想道德绑架我吗?我偏就不信善恶报应。”

      玉露听了,恍然大悟:“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到底哪里惹你了?还是说你被我喜欢过,让你觉得恶心?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沈金风没回答,只提醒道:“我数三声,你再不放手,就别怪我对你动粗。”

      “你倒是说呀,我哪里让你讨厌啊。”玉露誓死不放手,让她住医院都比去住舅舅家好,“反正今天我就要跟你耗到底。”

      “3,2——”沈金风见玉露那坚定的目光,不由得停顿须臾,“2.99,2.98……”

      直到数到0,花玉露的眼神也未变。

      沈金风忍不住沉吟:“真是个狍子。”

      而花玉露只见他沉着脸,双唇微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禁啐道:“有本事你大声说出来啊,我看你就是个胆——”

      正说着,不料沈金风脱去半边校服,挣脱了她的束缚,她手中的袖子顿时成了离开骨肉的蛇皮,一眨眼的工夫,她被他猛地扛到了肩上,不免眼前天旋地转,只听他不以为意道:“我是胆小鬼又怎样?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只有我这一个胆小鬼。”

      花玉露自是心中咯噔一下,忽觉不妙,惊惧道:“王八蛋,你要干什么?”

      沈金风戏谑一笑:“还能干什么,正房会审见太君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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