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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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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淮璎摘下面纱,跪地行礼,“民女特来请罪。”
凌夺没有抬头。
“殿下,今天是罪女做的不对,还请殿下责罚。”淮璎诚恳道。
凌夺还是没有说话。
“殿下,罪女愿意给殿下当婢女,替殿下做饭打扫寝宫,端茶倒水梳头……做牛做马。——不过做牛做马还是要看所延误事情的严重程度。”
付一痛心疾首的别开眼:这是什么蠢货——
果然见凌夺抬起眼,看向付一:“最近很闲?”
付一跪了下来:“回殿下话,属下不愿意见殿下与阮姑娘有误会,所以才多嘴了几句。但是做贼是阮姑娘自己做的!”
“延误事情的严重程度。”凌夺复述了一遍,“徐州几十条人命,算多严重呢?”
淮璎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起来吧。”凌夺将桌案上的书盖上。
付一神色凝重地起身,用脚碰了碰淮璎:“快起来,别老让殿下重复。”
淮璎错愕地看着座上那人,慢慢站了起来。
“看来你的情郎许牧,并没有将什么事都说给你听。”凌夺靠在椅上,目光幽暗沉重,凝着淮璎。
淮璎慌忙否认:“不是,殿下,你误会了。”
凌夺沉默了一阵,才道:“孤误不误会有什么要紧。徐州发现了一批甲胄与私兵,正在调查,许牧检举说阮执言在徐州威望最盛,并有人证——便是你们家用阮执言的威望胁迫他退婚一事,以此证明他所言不虚。后来,不知道他又同父皇说了什么,阮执言便暂且入狱接受调查。”
“那群私兵皆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只知道饷钱多,这证明不了阮执言的清白。许牧又写了几道札子递上去,可惜因为上次孤与阮家的事,这札子孤看不到。父皇大怒,下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后来,徐州暴/动,纷纷言阮执言无罪,许牧今日不知道有什么行动,但孤怀疑他的目的便是挑起更大的民愤。”
凌夺走到淮璎身前,沉声道,“恐怕许牧都不知道谁人在暗处养兵铸甲,但他只是借徐州之事构陷了阮御史。而那暗处之人,对于有人担责自是乐见其成,不一定用了什么法子推波助澜。”
淮璎越听一颗心就越紧跟着下坠,频频摇头:“不,不是。爹不是这样的人。”
“殿下……”
凌夺神色上的遗憾清晰,徐徐道,“孤,救不了。”
书阁里静了下来。
淮璎垂下头,继而是漫长的沉默。
父兄原是被安上了这样的罪过,可是事情未定,当有转机。
但是以凌夺的能力都说无能为力的事,她去哪里寻希望去?
这样荒唐的构陷,她咽不下这口气,又对自己的无措满是懊恼。
她闭上眼,想要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有一滴无用的泪砸到了地上。
凌夺低眼,“淮璎,阮执言真的无罪吗?”
淮璎身形一僵,连带着百般思绪好像都被抽空了一瞬。
是了,她凭什么要求殿下信任父亲。
他们没有交集,殿下对阮执言的了解只有那些冰冷的文字,以及他人的只言片语。
文字能代表什么。
纵然人在眼前哭诉,拿一切发誓,都有可能是假的。
铸甲,等同于谋反,完了的,又何止阮执言。
付一慢慢退出了书阁。
“怪我。”淮璎呢喃着,越过了他方才的问题。
口头争辩无意义。
“与你无关。”
“所以殿下今日才这么生气?直接想不管不顾地杀了他便是?”
“嗯。”凌夺轻声道,“淮璎,孤可以救你。”
“若是全家获罪,救我,做什么?”
这话,把凌夺问的怔然。
是啊,救她做什么?将上一世的错误再历一遍?
“你涉世未深,说些丧气话也能理解。淮璎,等孤想想办法。”
淮璎自嘲的笑了一声,“又是以身入局,换阮家平安?”
淮璎退了两步,慢慢伏身跪地,“殿下,我知道以殿下的智谋,定能想出办法救家父,但殿下非属我一人,我不愿如此自私。”
凌夺尚未接话,淮璎又接着道:“若殿下非要行自损八百,甚至自损一千之事,民女只有以命抵罪。虽难赎罪,也自可入了十八泥犁再受罚。”
凌夺身形松直,听了她的话,面色又淡漠了些,沉甸甸地看着她,“你应孤一件事。”
“殿下请讲。”
“乖乖呆在家中,等孤的消息。”
淮璎默了默,“还请殿下遵守承诺。”
“嗯。”
“民女遵命。”
淮璎略略摇晃地站起身,往日灵动的眼此刻镌着重重忧虑,一道清淡的泪痕坠在眼下蚕上,与眼角的痣相衬映。
她踩着烛影走出书阁,走进一院金粟里。
书阁楼上,不疾不徐地走下来一人。
“殿下,作何打算?”曹德钦盘玩着手中核桃,走到凌夺身边,“朝廷军的铁甲,多数靠徐州打造。徐州,三十万人,十万皆是壮丁。这一回,动静有点大了。”
凌夺上一世,也对徐州反了之事不疑有他。
可是,这一回,他觉得蹊跷。
他以为自己已经阻挡了阮执言入狱的事,可它却以另外一种形式发生了。
上一世,阮执言是因为劝诫北伐,频频触父皇霉头,死在了京都大狱中;这一次,是因为许牧才获罪,入狱的时辰可能提前了些,凌夺对于这个时辰没有精准的记忆,所以不太确定。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徐州造反的情形大致不差,且都是在阮执言获罪之后。
凌夺沉默着走回案边,指尖缓缓转着狼毫,看着一桌的物什,思索着事情。
“这许牧,倒不是只会讨好公主,皇上近日被他哄得很是开心。”曹德钦跟在他身后。
“玩火自焚。”凌夺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侧身向曹德钦低语了一阵。
曹德钦听过之后,不可置信地笑了,凌夺似乎是读懂了他的笑意,
“孤说是为了凌家江山,你信吗?”
曹德钦俯着身子,笑意不减,“咱家不忍心哪——殿下说的话,奴才不干。”
“你不干自有别人干。”凌夺开始收拾桌案上的东西。
“啧……殿下有比咱家更合适的人干这件事吗?难不成去求那许牧去?”见凌夺脸色冷了,曹德钦这才妥协道,“好罢好罢,咱家领命便是了。”
凌夺看他,“老师最近如何了?”
曹德钦叹气,“不大行了。”
“这些时日,你便按孤吩咐的做,孤要去趟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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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宅。
锦昭坐在榻边,唉声叹气,许牧靠在榻上,自己喝着药。
“你说你,惹殿下做什么。”锦昭埋怨道。
许牧笑的宠溺,“公主,若是要教训阮家,势必是会惹到殿下的,没有更好的法子。”
“这次你做的很不错,只是,不该利用京城里暗中隐藏的那股势力。”锦昭摆摆手,“罢了罢了,总归结局是好的。阮家有殿下撑腰,对付起来才吃力了一些,眼下也算是走到头了。但顾家,便简单的多了。”
“确实。”许牧放下药碗,倾身将锦昭拥入怀中,温声道,“臣能为公主做些什么?”
锦昭笑了笑,艳丽明媚,“顾平忠先放一放,顾翡声先吃点苦头吧。顾翡声可没有阮淮璎那么好的运气,能有人护她周全。就顾平忠那厮,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锦昭靠在许牧身上,却碰到了许牧的伤处,许牧“嘶——”了一声,锦昭忙坐直了身子,看向许牧,抬手抚上他的脸,“这事儿你可帮不上忙。”
“嗯。那公主,今个儿歇在臣这里么?”许牧温柔的吻了吻锦昭的额头。
锦昭避了避:“你——”
许牧凑在锦昭耳边,笑道:“谁能想到,众人眼里浪/荡的锦昭公主,还是完璧之身。美男子环拥,竟真是用来看的。”
锦昭站起身来,抬手便给了许牧一记重重的耳光,而后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公主慢些。”许牧扬声道,“恕臣不相送了。”
锦昭刚怒气冲冲的走出许宅,便看见了马车边撑伞伫立的身影。
雨很小,庄密还是走上前来,替锦昭撑着伞。
“许牧还好么。”庄密道。
“伤的挺重。”
庄密听出了锦昭话里的敷衍,看出了她神色的不对劲。
庄密扶着锦昭上马车,在锦昭要进去时,唤了一声:“公主。”
锦昭回身看他。
“你们以后会常见面吗?”庄密别扭相问。
“不会。”
“其实臣挺羡慕他的。臣要见一次公主,还得以护送为由,趁皇上没心思细想时。”
锦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庄密,“可能他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大抵是……未曾干过卑贱之事,未曾挨过饿受过冻,未曾当过笑柄,一路顺畅得坐到今天的位置,轻轻松松的唤本宫一声‘阿月’。”
“……公主。”
庄密张了张嘴,终是没有争辩。
“上次顾平忠的事你干的不错,虽然最后殿下帮了阮家,但你也已尽力,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没有。”
“那好,恰巧本宫这里有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忙。”锦昭走下马车,“这件事特别简单。”
庄密俯身听着。
听完以后,庄密道:“确实简单。”
锦昭正色道:“上回你办的事没有许牧得力,这次不要让本宫失望。”
“哦,那么这件事之后,我有一样想要的赏赐。”
“什么?”锦昭疑惑看他。
“我想娶你。”
锦昭当他在开玩笑,附和着笑了笑:“你如今的位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庄密打断道,“我可以请辞。我知道娶你不能有要职在身。”
——“阿月,你愿意吗?”
“本宫不愿意。”
“那这个人,臣也不会杀。”
“随便。”
庄密笑了,“公主,不要拿臣与那个贱奴作比较。臣晨兴夜寐习武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儿拿着弹弓打兔子;臣跟着殿下风餐露宿护一方承平时,他尚不知在哪儿卖弄风姿;臣日日夜夜护皇城安宁时,他还在给公主洗脚求公主庇佑。什么饿啊、冻啊、卑贱啊、笑柄啊,实是他自己卑劣。等他真能做个大丈夫的时候,再来说这些吧。”
说罢,紧握着伞,转身要走。
锦昭咬牙切齿道:“别忘了是谁让你能留在殿下身边。”
“公主赐予的机会,这么多年臣早已还尽恩情;此后的每一次相帮,皆是……情分所至。”
他走进夜色里,“这个人,臣会替公主处理。”